第712章 近鄉情怯

　　‘嘩嘩~~’
　　清澈透亮的水柱劃出弧形落進河裏澆起水泡，聽著這聲的陸良生洗了把臉，望去下遊滾光著屁股的李元霸，壹拂袍袖，腳邊壹塊石頭唰的飛了過去，落進水裏，激起的浪花連帶落進的尿，化起茫茫寒氣壹起濺去光禿禿的小雞上。
　　“哎呦，涼！！”
　　李元霸壹下丟了巨錘，轟啪的砸去河灘，壹邊摟著褲子壹邊又蹦又跳叫喚，坐在後面石上的蛤蟆道人，抖著煙桿瞥了壹眼，就將目光轉開，嘟囔：“毛都沒齊。”
　　“什麽沒齊？”孩童系好褲子偏頭。
　　蛤蟆沒理他，看去那邊擦洗過臉的徒弟，“良生，這都到渭水了，距離長安還有多久？”
　　陸良生接過紅憐遞來的手帕擦去水漬，擡起白頭望了眼順水而下的方向，橫穿太行，壹路向西過來，已是晉地了，距離長安應該是不遠。
　　“這壹段河我也是沒走過，或許還有兩三百裏吧，師父，不急，再走壹段路吧。”
　　掛在山頭的夕陽沈下，天色暗了下來，顯出漫天繁星，淌著嘩嘩水聲的河灘升起了火堆，幾條河魚被串在木棍上立火邊灼烤，聞著香氣，蛤蟆道人咂咂嘴，繞著篝火來回走動。
　　“還是自己烤的香啊~~這些年，不知道小道士的手藝可有進步……”
　　“快成老道士了吧。”
　　壹旁的紅憐插口應了句，拿手打了壹下想去掐魚肉偷吃的李元霸，眼中蘊著笑意，還是將手中烤好的那壹條遞過去，令得後者不好意思笑了兩聲，吹著上面熱氣，叫了聲：“還是師娘好。”
　　“淘氣！”紅憐翻過另尾魚，正要遞去旁邊的蛤蟆，後者蛙蹼都伸了過來，又收回去，美眸看著那邊看著火堆出神的陸良生，斜了下身子，挨近蹦跳的蛤蟆道人。
　　“蛤蟆師父，妳說公子最近怎麽了，從離開太原後，老是走神，有時候還壹個人發呆。”
　　對面的李元霸也偷偷的點下頭。
　　勾著手蹦跳兩下的蛤蟆，壹張嘴，長舌將烤魚卷過來抱在懷裏，咬上兩口，這才舒服的坐下，豆大的蟾眼斜視了壹眼，看著浸在火光的徒弟，他心裏也有些疑惑，吹了下滾燙的熱氣，開口問道。
　　“良生吶，妳還在想那些神仙下凡的事？光想有什麽用，乾坤袖裏不是有壹個什麽天王的？把他放出來，讓為師再吃壹回，看看還能看到什麽。”
　　“也不全是這些事。”倒映火光的眸子眨了眨，陸良生掰斷壹根枯枝投去火裏，“他們要攪動人間，必然先要現在的大隋混亂，不用費盡心思去尋他們，壹個個找出來，他們也會過來找我。”
　　蛤蟆道人壹口吃的只剩魚頭，將魚骨壹丟，跳下石頭，負著蛙蹼走來，若有所思。
　　“殺了皇帝，還是搶奪崆峒印？”
　　陸良生望著火光沈默了壹下，撫動的幾縷白發下，嘴角勾起壹絲笑：“兩者都會，借著妖星砸開的口子，壹鼓作氣托身降世到了人間，總不至於就來逛逛就回天上去吧？但他們真的過來，肯定要死很多人……這是我最不願見到的，不管將他們趕沒趕回天上，還是將他們法相消弭，剝奪神位，到最後人間活著的生靈都是最遭罪的。”
　　篝火安靜了片刻。
　　“放心，為師壹直站在妳這邊！”蛤蟆道人跳上旁邊壹顆青石，蛙蹼在徒弟手背上拍了拍，“大不了，為師重回妖身，召集西北群……好像西北已經沒什麽妖怪了，算了，不管怎樣，他們趕來，為師敢打！”
　　紅憐舉起手：“還有我！”
　　吖哼啊啊啊~~
　　老驢擡起腦袋嘶鳴壹聲，像是在說算上我，片刻，壹鬼壹驢壹蛤蟆的目光轉去拿著魚啃的孩童身上，李元霸有些發懵，擡手指著自己。
　　“還有我的事啊？反正師父說打誰，我就打誰。”
　　看著他們說話爭論，陸良生將剩下那根枯枝壹起丟進火裏，心坎有著說不出的溫暖，摸去紅憐的發絲，“不用爭論，怎麽對付，說得好像明日就要與他們決生死壹般。”
　　沈悶的心情好受了些，陸良生頓了頓語氣，目光掃過面前的師父、徒弟、紅憐，都是他最親近的人之壹，抿了抿嘴唇，嘆口氣道：“其實……這壹路上我走得慢，是有些怕見到父母小纖他們。”
　　擡起頭望去天上繁密的星辰，恰好有壹顆拖著尾巴的流星劃過眸底。
　　“好幾年沒見到他們，每走壹段路，就忍不住慢上壹些，心裏盼著見，可又有點怯懦，真見面了，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師父，我為什麽沒有？”
　　李元霸挪著巨錘到身前，壹邊趴去上面玩耍鼓動，壹邊說道：“每次出門，巴不得父親不要來找我，就想在外面玩，要是能玩上個幾年，那更好了，沒人管，特別舒坦，想怎麽來就怎麽來，沒人在耳邊叨叨念念。”
　　“元霸，人有不同的，妳師父的性子與妳肯定不壹樣。”
　　紅憐目光清澈向孩童溫柔的笑了笑，給他說起親情的重要，也說了些父母對孩子的看重，這讓李元霸不耐煩的捂住耳朵，卻是不敢像家中那般吼回去。
　　那邊，陸良生看著天上，聽著紅憐的說教，緩緩躺去地面，枕著壹根木頭想起小時候的壹些事，父母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爹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娘拉著耳朵拖回房的，小纖和老孫現在如何了？有沒有給自己生個外甥出來。
　　還有八個叔伯、豬剛鬣、楊廣、燕赤霞、左正陽，清風和明月……以及萬壽觀裏的那幫孩子。
　　想著，身旁有柔軟的身軀側躺下來，靠在他臂彎、胸口，篝火那邊說話的聲音漸小，片刻，響起蛤蟆道人的鼾聲。
　　夜色過去，漫天星辰漸漸隱去天空，浮現絲絲白雲，收拾好行裝的陸良生牽著老驢，帶著李元霸繼續前行，沿河而下，兩岸開始多了農田、村道，有時能見拉著貨物的驢車過去，到了壹座鄉鎮，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綠林豪客，背負刀劍，或騎著馬匹匆匆而過。
　　向人打聽壹番，才知道長安要舉辦什麽天下第壹的比武，四下的綠林人紛紛朝那邊趕，最近這段時間，京畿周圍的地界都被這氣氛渲染，過往多了許多俠客。
　　“讓開讓開！”
　　幾個戴著鬥笠的騎士縱馬沖過街頭，大聲吆喝著從陸良生身旁掠過去，驚得行人四散，撞翻路邊攤位，湯水鍋碗飛濺，滾燙的沸水淋在路人身上引起慘叫，也有蹲在檐下露出猙獰的綠林人被濺了水漬，喊上同伴拔出刀劍就要追上去與那撥騎馬的人拼殺。
　　看到府衙的差役過來，趕忙手了兵器隱去人群，有些走去鎮外，急著去往長安，更多還是三五成群的遊蕩，往日有仇的，拿起兵器乒乒乓乓火拼起來。
　　陸良生牽著老驢走過前面打做壹團的江湖綠林，皺起了眉頭，這時有人被推的倒退，撞去老驢臀上掛著的書架。
　　下壹刻。
　　驢蹄撅起，壹蹬，將那人踹的撲飛回去，撞進那邊打鬥的人堆裏砸倒壹片。
　　“那邊還有人！”
　　“好家夥，那老頭的驢踢了我兄弟，過去砍了他！”
　　打做壹團的身影分開，不少目光隨著有人叫喊偏轉看來，尤其是看到壹個還沒人肩膀高的孩童扛著壹個石頭大錘，頓時來了興趣。
　　其中壹個獨眼漢子，舔過刀口，露出獰笑。
　　“那個醜小孩，妳那錘紙糊的吧！哈哈……還沒斷奶就跑出來，快些回家吃妳娘的奶！”
　　書架隔間裏，蛤蟆道人隔著門扇翹起蟾嘴，蛙蹼捏成拳頭揮了壹下。
　　“徒孫，打他！”
　　獨眼漢子壹番話引起壹片哄笑，然後，就聽嘭的悶響，那抗在孩童肩上的巨錘落去地面，砸出壹個小坑，震的眾人腳下都傳出微微動靜。
　　“敢罵我醜……還辱我娘親……”
　　李元霸扭了扭脖子，響起壹連串‘哢哢’的骨骼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