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玉印

　　紅墻黃瓦的宮墻延伸，壹座座皇城大殿鱗次櫛比展開，染紅的天雲遊走，這片‘霞衣’裏，歸巢的鳥兒落去檐角，觸動懸掛的風鈴。
　　旌旗卷動，值崗屹立的皇宮侍衛視線之中，宣旨的宦官邁著小步跨出含元殿，站在門殿壹側，引頸朝外高喧。
　　“有請棲霞山蕩妖靈顯真人——”
　　白巖鋪砌的廣場上，陸良生拍拍焦躁的老驢，讓它不要亂跑，回頭叮囑陸盼、老孫等人就在這裏等候，然後，就這麽壹身青衫白袍，沐著夕陽照來的余暉，壹步步走上石階，兩側屹立的大隋將士知曉對方是誰，卻對對方年齡感到詫異，不免微微斜視望去走動的書生。
　　到了殿門，恭候的兩個小黃門上來想要搜身，就聽裏面響起皇帝的聲音。
　　“不得無禮！”
　　便迅速躬身退到壹側，這是他們職責所在，陸良生笑著沖兩人點點頭，掀了掀袍擺，跨進大殿。
　　含元大殿之中安靜的能聽到人的呼吸，站列兩側的文武百官中，不少人將視線投去進殿走來中間的書生，他們當中大多數只聽過名字，甚至還有人剛剛才知曉，壹見才發現雙十有余，青衫白袍，顯得太過年輕。
　　陸良生自然能察覺到兩側投來的目光，如今什麽場面沒見過，腳步不急不慢，面容平靜走到相隔禦階七八步下站定，望去上方龍庭端坐的皇帝，灑開雙袖拱起手來。
　　“棲霞山陸良生，見過大隋皇帝！”
　　“先生不必拜，朕之前有言在先，入對不稱臣，登殿賜高座。”楊堅擡了擡手，壹旁有侍衛取來壹張大椅放去龍庭右側下方。
　　“陸先生請！”
　　皇帝伸手攤開，做了壹個請的手勢，屹立庭下的書生，拱了拱手，看了眼那張大椅，轉身走去楊素另壹邊站定。
　　這令壹眾大臣面面相覷，也有人撫須點頭，頗為贊賞。
　　龍庭之上，楊堅微蹙眉頭：“先生，妳這是何故？”
　　“陛下！”
　　站去武將前方的陸良生，拱起手說道：“在下不止修道，也修儒，陛下乃聖明之君，豈能當殿與陛下同坐。”
　　陸良生這‘梯子’讓楊堅下的舒服，不過，他降生般若寺，被尼姑撫養長大，加上皇後崇尚佛學，知曉沙門那套拜釋迦，不跪王者的論調，當初還未成事，便不覺得什麽，如今貴為天子，那又是另壹種看法了。
　　“哈哈，朕倒是忘了，真人也是通讀聖人典籍的讀書人。”
　　笑聲豪邁，也就不再在坐不坐的問題糾纏下去，楊堅走下龍椅，禦階下的宦官會意的朝側面招來招手，四個侍衛端著禦盤過來，壹字排開，盤上蓋有黃綢，看不出什麽東西來，但其中壹塊顯出方方正正的輪廓，想來也是玉印壹類。
　　殿前宦官小心翼翼上前，雙手托呈，將上面黃綢揭開，露出壹頂束發冠，後面還有折疊整齊的黑紫金邊衣袍。
　　“……通天冠壹頂，烏縷燙金水紋袍壹件，紫金祥雲履壹雙。”
　　報名持續，到了最後壹件，宦官從黃綢下捧出壹個紅木銅扣盒，佝僂著身子轉過來，楊堅從庭上下來，伸手摸過木盒，“陸先生，這才是朕要交托給妳的。”
　　木盒緩緩打開，皇帝從裏面捧出壹只碧玉青蔥的玉印，上端玉雕細琢出麟獸昂首揚蹄，壹側還有只玉蟾盤伏，精致嚴謹，刀工該是皇宮刻印大師手筆。
　　“……朕常觀先生攜壹只大蟾，身邊還有麟獸相隨，便讓人雕琢上去。”楊堅取過玉印，翻過下方露出底部，上面刻‘隋國師印’四個字，鄭重的將玉印托在手中，遞了過去：“陸先生，我大隋蒼生福祉，托付給妳！”
　　看著遞來面前的玉印，陸良生深吸了壹口氣，後退半步，躬身的同時，雙手將它接過，指尖觸及印身，壹股溫熱順著手掌流去全身，匯入靈識海，好似感受到有無數的聲音在黑暗裏嗡嗡的訴說話語，片刻間又沈寂下去。
　　這些聲音，難道是天下九州百姓心中的訴求？
　　“陸先生？”
　　楊堅的聲音傳入耳中，捧著玉印的陸良生陡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大殿之中，眾文武目光都在望來這邊。
　　看了眼玉印，陸良生笑著朝他們說道：“陛下所托太大，陸良生剛才有些失態，讓陛下還有諸文武大臣見笑了。”
　　“哈哈哈——”
　　楊堅也跟著笑起來，國師玉印、衣袍都已交到陸先生手中，心情舒暢的走上龍庭。
　　“對了，朕決定在皇城裏撥壹座宮殿給先生當做祈福、法事的居所……”
　　“陛下！”
　　下方，陸良生收起玉印，拱手開口將話語搶了過來：“撥宮殿壹事，大可不必，在下逍遙慣了，在皇城中有些約束，我觀長安東南芙蓉池尚佳，又與東北驪山相近，國師之所不如立在那邊吧。”
　　周圍，文武百官也沒什麽意見，芙蓉池本就是長安城東南角的壹個缺口，平日也多是城中子弟踏青之所，相對居住皇城，要去了就要去了。
　　便壹壹拱手躬身：“臣等附議。”
　　“也罷，那處還靠近驪山，想來對先生修煉有極大的好處，朕就不勉強了。”
　　楊堅敲了敲指尖，看著壹片躬身低伏的身影，哪裏不知道這群朝臣的意思，壹個年輕之輩居住皇宮，確實有些不妥，便點了點頭，定下了這事。
　　說完話，這場朝議也算結束了，起身朝壹幫文武揮了揮手：“走，隨朕與國師壹起芙蓉池看看，要建什麽，都來說說，改日啊，總得上湊天聽，大祭壹番。”
　　“是！”
　　文武百官齊齊道了壹聲，告退出去，閔常文跟著人群後面，回頭看壹眼與皇帝、越國公走在壹起的書生，輕笑兩下，搖搖頭，和同僚結伴離去。
　　陸良生與楊堅暫時作別，禦輦是不可能乘坐的，出了含元殿，叫上道人牽著老驢，帶陸盼八人先行，自己則要與越國公壹道。
　　“道友，請！”
　　“越國公，請！”
　　兩人乘上公府的馬車，跟在群臣後面，去往東南的芙蓉池。
　　哐哐哐~~
　　車轅碾過長街，壹兩輛馬車出了丹鳳門，過永興坊、東市，後面壹輛馬車，簾子放下來，楊素從街景收回視線，斟上酒水，遞給對坐的陸良生。
　　“陸道友，可知道陛下為何要讓文武百官陪同壹路？”
　　“不知？還請越國公解惑。”
　　“陛下叫上群臣，是希望等會兒，道友能拿出壹些本事出來，讓有異議的人閉上嘴。”
　　或許想到書生當年的遭遇，楊素忽然輕笑出聲，放下酒杯，解釋道：“道友莫要誤會，非變戲法。”
　　聽到老人的話，陸良生明白裏面的意思，當年之事，其實已經並不那麽放在心上，想了想，大抵是知道該怎麽做。
　　袖中，壹枚細鱗滑落掌心，然後捏緊傳去法力。
　　馬車哐哐的前行，陸良生收回那枚細鱗，不時也望去被風卷的簾子壹角，隙外的霞光裏，行人如梭，多年前的誌願，想不到會在這裏實現。
　　“我記得第壹次見到這麽熱鬧的大城街景，還是在天治的時候，那時，壹心想要壹番作為，不負恩師教誨。”
　　“呵呵。”楊素輕笑拂過斑白長須，看著望去街景的青年，嘴角露出笑容。
　　“俱是華夏，這裏也是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