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暖夜，星宿

　　五臟有著鼓脹的疼痛，耳邊隱隱約約聽到‘踏踏踏……’急促的馬蹄聲。
　　身子輕飄飄的，跟著起起伏伏。
　　意識有些模糊的回來，陸良生微微睜開眼睛，感覺到是靠在壹具身體上，有著柔軟的觸感。
　　搖晃起伏間，腰上還有繩子壹類的東西約束才沒有摔下去，靠著前面那人肩頭，幾縷青絲從前面拂來，滑過臉上，那人微微側了下臉，陽光照出的輪廓，有些熟悉。
　　“……閔月柔？”陸良生聲音虛弱，試探的問出。
　　“是我，陸公子，妳怎麽會在這裏，好像還受傷了，到底怎麽回事？”
　　“這裏哪裏，帶我回棲霞山……”
　　“這裏是伏麟州，要趕回棲霞山，起碼還要兩天的路程。”
　　話語飄在風裏，傳去後面好壹陣沒有回答，閔月柔加緊馬腹，回頭看了壹眼，捆在她後背的書生閉著眼睛，又昏迷了過去。
　　‘這樣趕路，他怕撐不住的。’
　　女子壹咬牙，使勁壹抽鞭子，大喝：“駕！”
　　馬蹄再次加快了速度，呼嘯穿過這片林野，拐去另壹條稍寬敞的道路，轉去官道去往富水縣至少還需壹天的時辰，壹馬馱著兩人根本來不及，何況遇上陸良生時，已經跑了半日，人和馬早就困乏了。
　　轉過前面山道，路面變得平坦，半山腰上，有間建築的模樣，閔月柔看了看天色，牽引馬頭上去了山坡。
　　‘幹脆就住這裏吧。’
　　出長安後，閔月柔已不像往日嬌滴滴的官家小姐，壹路南下，千裏迢迢裏路程，也是吃盡了苦頭，變得與往日不同了。
　　拽了些許幹草鋪在殘墻下，放下陸良生躺去上面，擰開水袋餵了對方壹點水，跑去尋了枯枝堆積，挽了挽發絲去耳後，吹了幾下火折子，看著點點火星燃起，升起炊煙，臉上露出了笑容。
　　夕陽西下，劃來殘紅，老鴉立在附近枯樹枝頭，發出滲人的啼鳴。
　　哇——哇——
　　半邊傾倒的破屋裏，夕陽照著鋪開的幹草上，烏鴉嘶鳴聲裏，陸良生微微睜開眼睛，體內像是有股力量拉扯，像是那鎮海和尚的佛氣，不過並未傷及內臟，只是讓他有些無力，眼下已經好了不少。
　　看著不遠燃起的篝火，思緒過了片刻，才緩緩凝聚。
　　‘昏迷前，好像見到了閔月柔。’
　　破屋不大，壹眼就能看完四周，沒有女子的身影，難道將我安置在這裏，跑去棲霞山搬救兵？
　　想著，陸良生扶著墻走到門口，夕陽照在臉上，瞇了壹下眼睛，附近就聽‘哼哈，嘿哈！’女子嬌喝，以及劍鋒劃過空氣獨有的呼嘯。
　　轉過墻角，破屋緊靠林子的空地上，壹身青色貼身裙服的女子在彤紅霞光之中衣袂飛揚，片片落葉紛飛飄下，輕巧的舞著月朧劍劃出森森劍影，有著剛柔的美感。
　　聽到腳步聲，閔月柔停下舞劍，俏臉微紅，略微喘著粗氣，看著站在那裏的書生，爽朗的笑了起來。
　　大大方方的走近，將月朧劍遞還回去。
　　“醒了啊，看妳經常帶著這把劍，我就用用，好像還挺好用的。”
　　陸良生接過月朧，壹股法力傳入掌心，腦海裏響起普渡慈航的聲音。
　　“主人，她瞧不起本法丈，替我教訓她！”
　　與女子壹起走回破屋的陸良生笑了笑，口中卻是回答的是女子的話。
　　“這把劍，就是斬了普渡慈航的那把，妳若是有法力的話，就不是好用那麽簡單了。”
　　“這麽厲害？”
　　回到屋裏，閔月柔蹲在火堆旁驚訝的看著書生手中寶劍，目光隨後露出疑惑，看著書生好壹陣。
　　“那陸公子怎麽會在這裏，還受了傷？”
　　“我……”陸良生坐在幹草上，話語停了下來，安靜了壹陣，看著手中月朧笑了起來。
　　“我失去法力了，又遇上壹個師父的對頭，被他擄到這邊，本以為還在棲霞山，沒想到壹晃眼竟然到了伏麟州，對了，妳怎麽在這裏？”
　　見書生岔開話題，想來也是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談，閔月柔覺得可能是他覺得有些丟臉，便跟著笑了壹下，朝火裏傳去壹根枯枝，翻出包袱裏的幹糧串去樹枝上烘烤。
　　“我啊，我離家出走了……走著走著，就不知不覺過了江河，去天治看了看原來住的地方，想到既然來了這邊，不妨也來棲霞山看看……”
　　火光裏，女子的眼神有些躲躲閃閃，陸良生沈默了壹下，低聲問道：“是那晚之後？”
　　閔月柔想到那天夜裏，自己的大膽，臉有些發燙，斜了書生壹眼：“美得妳！”
　　將烘烤的饅頭遞給陸良生，自己也捧著壹塊坐到旁邊，呼呼的吹了兩下，小心撕了點放進口中咀嚼。
　　“呼……嘶……妳別瞎想……呼呼……我……可不是……呼……為了妳才離家……出走的。”
　　陸良生也吹了吹燙手的饅頭，笑道：“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
　　壹旁，閔月柔微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輕跺了壹下腳，嘟囔的說了句：“可不是！”
　　便狠狠咬去手裏的饅頭，燙的輕叫了聲，連忙吐到地上，令得陸良生哈哈大笑，閔月柔白了他壹眼，拿腳去踩對方。
　　打鬧嬉笑裏，天色徹底暗了下來，荒郊野嶺，月華如水，閔月柔牽了馬匹進來破屋，又拿了早有準備的粗布掛去門口擋風，秋日的夜晚有了涼意，兩人睡在壹起肯定不行，便都沒睡，坐在篝火旁說起最近的事。
　　“獨自壹人出了長安，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根本與原來看到的不壹樣，人們勤奮辛苦，還算有屋住，有飯吃，可有些山裏，好多人守著地，靠天活，遇上不好的時候，壹家人饑壹頓飽壹頓……”
　　閔月柔曲著腿，抱著膝蓋，下巴杵在上面，看著搖晃的火焰，安靜的說著。
　　“其實，現在也替想爹娘的，不知道我壹走，他們會焦急成什麽樣，妳呢？陸大公子，怎麽失去法力的？”
　　“我？”
　　陸良生楞了壹下，看到女子的目光朝這邊望來，微笑著撥了壹下篝火，說起之前長安到西北的事，如何沖入突厥軍陣裏，救出徒弟，如何見到驪山老母、還有壓在山下的猴妖啊，就當故事講給女子聽。
　　神神鬼鬼的事，多少是讓人津津樂道的，原本還有些思念家裏的閔月柔忍不住東問西問起來。
　　“妳說見到驪山老母，我信，可妳說壓在山下的猴子，我也信，可妳說他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我就不信了，有血有肉的，石頭怎麽生的出來！”
　　閔月柔枕著下巴噗呲壹聲，笑出聲：“還給妳猴毛，那妳變給我看看。”
　　說著，就在她視線裏，陸良生從袖袋拿出壹撮褐黃毛發，夾了其中壹根，吹去地上，口中念出妖猴教的那番話，火光裏，就見嘭的壹下，升起壹團煙霧。
　　壹只三尺有余的猴子，扛著根棒子站在原地，猴爪放在額頭做出眺望的動作，呆呆的見到面前的壹男壹女，嘴裏罵罵咧咧壹聲。
　　“消遣俺老孫！”
　　下壹刻，嘭的又化作壹團煙，變作毫毛。
　　“這下信了？”陸良生看著目瞪口呆的女子，將那根猴毛撿起與那團毛放在壹起，“那猴子當初闖了大禍，才被壓在山下，如今也有許多年了，說不定再過個幾十年就會出來。”
　　“就算出來，那也是妳們修道中……”
　　忽然想到陸良生已經沒了法力，閔月柔連忙閉口，話鋒壹轉：“……就算出來，我這種凡人肯定是看不到了的。”
　　陸良生笑了笑沒有接話，之後的時間，兩人隨意聊天，不再修道、神鬼的事上扯，不過兩人終究是疲憊的，有些熬不住，不知不覺就靠在壹起，坐在幹草上，腦袋壹起點點啄啄。
　　夜深後，陸良生幹脆讓閔月柔去睡，自己坐去火邊，可惜沒有書籍打發時間，顯得有些無聊，有時，後背又開始癢了，手勾不到，跑去門口蹭，被還沒睡著的女子看到，要過來幫他撓。
　　“把外衣脫了，我都不嫌羞人，妳怕什麽，壹路過來，本姑娘什麽沒見過，路上還經常看到有人在路邊解開腰帶就尿的。”
　　壹臉不屑的硬將陸良生外面的衣服拉下來壹截，露出後背，隨後，卻是輕叫了壹聲。
　　“陸公子……妳背後這癢的地方，怎麽那麽多黑點……”
　　陸良生皺起眉，疑惑的側過臉：“什麽？”
　　頃刻，傳來的事閔月柔結結巴巴的話語。
　　“好像……天上的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