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有備無患

　　月色沈浸如水，街巷傳來幾聲犬吠，陸良生走出宇文拓宅邸，朝巷子裏吹了聲口哨，老驢兒哼哼唧唧的馱著書架小跑過來，跟著主人慢慢悠悠走過薄薄水霧。
　　兩個徒弟都有了自己的主見，想要走的路，陸良生也就沒有太多要說的，往後能走多遠，怎麽走，終究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壹人壹驢漸漸走進霧氣。
　　深夜城中，還未打烊閉戶的唯有客棧了，店家夥計枕著雙臂趴在方桌上打著瞌睡，聽到幾聲敲門，迷迷茫茫的走來將店門打開，只見敲門的是個書生，還有頭老驢，便邀了對方進來。
　　“客官，樓上還有間房，小的這就帶妳上……呼哇……”
　　說著話，打了壹個哈欠，提上燈籠走上樓梯，陸良生拱了拱手，說了句：“有勞了。”跟著夥計上了二樓，此時整個客棧安靜壹片，並不是很隔音的房間，不時打呼聲壹陣接著壹陣傳出，偶爾隱約還能聽到女子綿綿的悶哼……
　　走在前面的夥計，習以為常，搓了搓眼眶，側過臉來。
　　“客官要是有需要，小的也可以幫妳找壹兩個來……”
　　“這倒不用。”
　　開了房門後，陸良生謝過夥計，遞了幾文小費給對方，“小哥到時幫我照看驢子就行。”
　　門外，店家夥計掂了掂手中幾個銅板，笑吟吟的保證照看好後院的驢子，到了後院系了老驢，又勤快的將書架搬上來，這才回去睡個回籠覺。
　　待人壹走，陸良生關上房門，指尖壹抹燈芯，明黃的火光從油燈綻放，照亮整間屋子。
　　吱嘎~
　　蛤蟆道人推開隔間小門，伸了壹個懶腰，雙腿壹曲壹蹬，彈射跳起，趴在床沿懸空又蹬了數下，才爬了上去，舒坦的壹倒，大喇喇躺在被褥上。
　　“良生，早些歇息。”
　　“嗯，師父先睡吧。”
　　窗欞前，油燈放下，陸良生取出《山海無垠》打開，坐下仔細觀摩上面的畫幅，籍著燈光，又翻出往日用的地圖刻紙，兩者間來回比對。
　　往日用的地圖只是粗略，而《山海無垠》上，是以紫山觀為起始，向周圍延伸，兩者之間，賀靈州的地貌存在不小的差異。
　　‘按之前楊素猜測的說法，封印紫山觀，算是激活了這本圖冊，還原的地貌，也不該與地圖刻紙上差異這麽大才對。’
　　陸良生微微皺起眉頭，正想著間，原本只有兩指長寬的地貌，忽然在眼中又延伸了些許，細微之處，能見潔白的紙面結構染出青墨，像是有只無形的畫筆勾勒出山勢，但速度極為緩慢。
　　‘若是我用法力灌註，會不會加快壹些？’
　　想到此處，陸良生掐出指決，指尖綻放微光輕輕點去紙頁上的紫山觀，淡藍的法光劃出無數道紋路，沿著紙張細微處的溝壑迅速蔓延，原本緩緩勾勒的青墨在書生眸底漸加快了速度。
　　飛快蜿蜒成型出壹片片山巒林野起伏，甚至偶繪出幾只飛鳥展開翅膀劃過山巔，整幅畫開始活了過來，巍峨的山壁枯樹，老猿斜身攀附朝著遠方山麓手舞足蹈，高聲啼鳴。
　　‘這是賀靈州外面，那座山。’
　　勾勒出的山勢，陸良生壹眼認出正是之前從牛頭集過去後，過的那座大山，不過畫冊往後勾勒出的畫幅裏，卻是沒有牛頭集這座小鎮。
　　心裏頓時隱隱有了壹點猜測。
　　“這可能是上古時期的山川地貌。”
　　不知何時，傳來蛤蟆道人淡淡的聲音，陸良生‘嗯’了壹聲，他的猜測正和師父說的壹樣，偏過視線。
　　桌沿壹角，蛙蹼奮力攀了上來，蛤蟆道人懸在外面蹬了幾下，探出腦袋，見徒弟看來，瞪起蟾眼。
　　“這麽快轉過來做甚？轉回去！”
　　呃……
　　陸良生無語的將目光偏開，落回書冊上，旁邊窸窸窣窣壹陣，聽到蛤蟆道人淡淡的語氣傳來。
　　“好了。”
　　這邊，書生方才重新望過去，蛤蟆道人敞著小褂，露出白花花肚皮，負著雙蹼，神色嚴肅的走來。
　　重新開口說了剛才說過的話。
　　“為師覺得，此圖記錄的，就是上古地貌。”
　　“師父，妳確定？”陸良生挑了挑眉角。
　　“這是什麽表情？”蛤蟆道人環抱雙蹼，隨後又拿出壹擺，頷首望去燈火，瞇起蟾眼：“為師何等修為，豈會說謊，想當初為師上天入地，越過山川大河無數，怎可能連壹點地貌都分辨不了。”
　　“可……師父，妳迷過路。”
　　陸良生伸出兩根指頭晃了晃：“還是兩次！”
　　“……”蛤蟆道人嘴角抽搐兩下，使勁亂揮了幾下蛙蹼：“要不要記得這麽清楚！？呼……”
　　重重呼吸了壹口氣，“反正為師猜的應該不差……”
　　蛤蟆道人說到這裏，忽然‘咦’了壹聲，目光掃過書頁，隨後哼哼兩聲，坐著轉了壹個方向。
　　“自己看！”
　　書桌前，油燈搖晃，昏黃的火光之中，陸良生看去書頁，眉頭微蹙，上面勾勒的畫幅已經延伸出許多，然後又縮小，繼續蔓延，將自己此時所在的長安也壹並包容了進去，只是上面沒有城池罷了。
　　‘難道真如師父所說，是上古地貌？’
　　畫幅通連北方茫茫草原、雪山森林，西接黃沙漫天，荒無人煙，唯壹不同的是，距離長安向西不遠，某山勢之間，出現像是人頭的標識，可惜太過模糊，辨識不出相貌。
　　‘這裏比其他地方多有不同……難道就是楊素說的奇異之地？好像離師父的岐山也不是很遠……要不要去看看？’
　　壹旁，蛤蟆道人不敢靠近那書冊，墊著腳蹼探臉看去壹眼，又縮回來。
　　‘奇怪，那地方怎麽那麽眼熟……’
　　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畢竟蛤蟆道人自己也記不清那裏是什麽地方，只是依稀覺得有些熟悉。
　　‘彼其娘之，老夫記性變得這般不好，莫非也是那老禿驢做的？下回碰上他，非把他胡子拔下來不可！’
　　蛤蟆罵罵咧咧幾聲，讓徒弟送自己回床上，爬去最裏面拉了壹點被角蓋住肚皮，呼呼大睡過去。
　　燈火昏黃，映著坐回來的書生從書架取出的空白花卷坐回來，木棲幽被驚醒，走到床沿坐下，撐著下巴，看著全神貫註磨墨揮筆的陸良生。
　　“有什麽好看的？”
　　陸良生側臉看她壹眼笑了笑，挽過寬袖，握著毛筆揮灑青墨，在壹張空白畫卷上，憑著腦中記憶，繪出長髯飄於胸，雄壯身形戰袍金甲，手提青龍偃月，威風凜凜，筆尖又是壹轉，另壹側手持丈八蛇矛，豹頭環眼的虬須黑漢，威目怒瞪。
　　“就是喜歡看啊……老妖老妖，妳畫的是什麽啊？”棲幽看到上面兩個威風凜凜的人物畫幅，頗感有趣，像真人壹樣，甚至在法力灌註下，竟還眨了眨眼睛。
　　沒等旁邊的老妖畫完，她就驅使妖力上去也試了試，可惜上面兩個小人兒動都沒動壹下。
　　“這是我的畫道，妳修不來。”
　　陸良生拿筆尾輕敲了壹下女子手背，微笑道：“這上面兩個人啊，是很久的朝代有名人物，這不，要去壹個地方嘛，先畫壹些存著，說不定用得著。”
　　棲幽撐著下巴輕輕‘哦’了壹聲，看著書生繼續在兩人中間又落下筆，青墨勾勒，長耳人臉顯出身形，張開的雙臂，手持雙劍，像是在揮舞。
　　不久，油燈快要熄滅，陸良生在三個人物畫幅壹側各畫了壹匹的駿馬，最後壹筆勾出，朝上面吹了壹口氣，房間裏頓時響起三聲截然不同的馬鳴。
　　唏律律——
　　馬鳴長嘶，引得客棧壹片熱鬧，不少人打開房門走到走廊外四處張望，還以為後院的馬跑進裏面來了。
　　這邊房裏，陸良生撤去畫上法力，看著畫上未幹的墨汁，偏頭望去女子笑道：“就畫到這裏，之後路上再補上壹些，嗯，該是睡覺了，棲幽，妳也休息吧。”
　　說完，吹滅了桌上燈火，回到床榻，舒服的伸了壹個懶腰，在師父旁邊躺了下來。
　　“老妖……”
　　木棲幽坐在床沿朝榻上的書生輕喚，房間裏安安靜靜，沒人說話頗為無聊，看著漸漸睡熟的老妖，嘴角忽然勾勒壹抹淺笑。
　　‘老妖今日用了那麽多法力，嗯……我幫他也是應該的喔。’
　　膝蓋壓著裙擺、床沿，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