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捶人好爽

　　麻雀嘰嘰喳喳在檐角蹦跳，下方的孩童聽著老人的話語，興奮的小跑上前，張嘴又想喊，陡然想起父親的教導，忍下激動，學著大兄、二兄平日的模樣，拱起手來。
　　“李玄霸拜見老先生。”
　　“不頑皮了？”
　　望著前方的陸良生笑著轉過身來，擺動的袖口間，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上劃開，推過遍地荒草寸寸退去，露出白巖砌成的幹凈地面，然後，站在那邊的李玄霸只感腳下壹陣震動，所站的地方，還有對面老人的腳下，忽然裂開拔地升起，肉眼可見的速度，沖上天空，眨眼間，周圍土地廟、遠方的城中街道都在視線變得渺小，絲絲白雲浮過眼前，街上行人如同螻蟻的來往著。
　　空氣從未如此清新，令得李玄霸來回深吸了好幾口氣，到底還是孩童，跑去石峰邊緣俯瞰下方人世間，甚至還看到自家府邸，壹片混亂，集結人手，父親挎著劍騎馬狂奔。
　　忍不住朝下面叫喊出聲，“爹、二兄！！”興奮的回過頭看去那邊發髻皆白的陸良生，擡手攤開掌心，上面正是之前院中的那顆石子，壹時間忘記要問為什麽又同意收他為徒了。
　　“老先生，我想學！這個也壹起教給我好不好？！”
　　“人不能貪心。”
　　陸良生走去旁邊，風撲在臉上，須髯在風裏微微撫動，“道法壹途自然也是如此，要有適合自己的才行。”
　　說著，偏過視線仔細端詳李玄霸，片刻，忽然擡起手摸去，換做以往，除了二兄還有母親外，誰要是這般伸手過來，要麽躲開，要麽壹拳頭就打了過去，眼下趕忙閉上眼睛，甚至還微微朝前靠了壹點。
　　……老先生想摸，就讓他摸好了，又不少塊肉。
　　感受到壹股溫熱在頭頂撫過，李玄霸還在暗想的心思漸漸沒有了，那是從未有過的溫流和寧靜從心底劃過。
　　片刻，睜開眼睛，仰起枯瘦的臉看去面前這位老先生，陸良生面無表情收回手，背過身去，須髯飄動。
　　“玄霸，妳名玄、霸二字都極為剛烈，尤其玄，非稱號不可亂取，不然必有折損，為師擅自做主，改玄為元，元之壹字，包含多意，以承載霸名，另外，我再傳妳壹部法門《混元天罡決》，不過念妳玩性太重，不會好好學，我已將它封在妳頭中，想學之時，細細回想即可。”
　　頭？
　　李玄霸下意識的摸去腦袋，還在額頭嘭嘭敲了兩下，至於說讓他改名的事，倒是無所謂，反正玄霸、元霸都差不多，只要不改姓就好，不然父親肯定不同意。
　　“那……元霸謝過老……謝過師父！”
　　那邊，陸良生轉過來，臉上仍舊沒有表情，只是看著他，伸手虛托將李玄霸攙扶起來，袍袖往外地壹拂，周遭頓時瘋狂向下墜去，拉出壹片模糊，頃刻，視野穩定下來，又回到了破廟前的空地上。
　　“元霸，妳過來。”陸良生向驚奇四看的孩童說了聲，負在身後的壹只手裏，化作紫金葫蘆，拿去李玄霸面前的剎那，變作壹只人頭大小的金瓜錘。
　　“妳拿上它，為我做壹件事。”
　　李玄霸接過這柄金錘在手裏掂量幾下，太過輕便了，既然不是送給自己的，也就不是太在意。
　　“什麽事？師父。”
　　“妳側耳過來。”
　　那邊，附耳傾聽的李玄霸連連點頭，甚至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咧嘴笑道：“成，師父等消息吧。”
　　旋即，興奮的提著金錘揮手離開，陸良生看著轉去街上的孩童，袖子裏壹陣鼓動，壹坨黑影跳到地上，站在與他差不多高的草間，負蹼瞇起眼睛。
　　“把為師葫蘆就怎麽送出去了？妳知不知道，當年那是昆侖仙藤上結的，多少人打破腦袋都想從為師手上搶去。”
　　壹旁走來的步履延伸而上，陸良生還望著那邊，沒有接師父的話，忽然笑出聲。
　　“師父，妳說這樣是不是有些陰險？”
　　“不陰險，難道跟他們死磕？”蛤蟆道人微微頷首，聽到嗡嗡的聲音，張嘴唰的探出猩紅長舌卷住壹只飛蟲，迅速拖進口中，繼續說道：“那幫神仙壹個比壹個陰險，妳要對付他們，那更要陰險，人都活不成，何談應對。”
　　陸良生嘴角勾起壹抹笑，將地上的蛤蟆撿起放去肩頭。
　　“師父說話越來越有道理了。”
　　肩頭上，蛤蟆道人偏過臉哼了哼：“為師什麽時候說話沒有道理過，對了，妳會《混元天罡決》？為師怎麽沒見妳用過？”
　　“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名字都是現編的，傳給他不過是壹些鍛身之法，真要傳授道法，現在還不是時候，就是這般，也讓我感到有些愧疚。”
　　“……”蛤蟆道人無言的看著徒弟，“愧疚什麽，說不定那孩童還要謝妳。”
　　話語剛落，跑去遠處的李玄霸停下來，轉過身恭恭敬敬的朝這邊鞠了壹躬，“謝謝師父！”隨後，轉身又跑開了。
　　蛤蟆道人攤了壹下蛙蹼。
　　“妳看。”
　　走出荒草從的陸良生哭笑不得的看著師父這料事如神般的神色，嘆了壹口氣，‘還是趕緊將這邊的事了了。’
　　想著，隱去身形去往街道另壹邊，加快了腳步，穿過擾擾嚷嚷的集市，返回徒弟的宅院，從書架裏取來麒麟氅披上，然後，躍上了房頂，拖著獵獵作響的衣袍，朝著周圍高處掠了過去，法力泛起眸底，望去李玄霸的方向。
　　……
　　通往土地廟的長街，人跡少有，馬蹄聲轟鳴蔓延，‘駕’的大喝聲起伏，騎馬在前的李淵忽然看到前方跑動的身影，嘴邊壹圈胡須抖動，暴喝：“孽子，還不快過來！”
　　有這樣的兒子，他是真的成天提心吊膽，哪怕輕輕磕碰壹下，常人哪裏受得了，弄不好就是人命官司，到時作為太原總管，自己總不能徇私舞弊吧？可真要對自己兒子用刑，那更是舍不得。
　　撒了壹通怒氣，李淵見他低下頭走來，心裏才好受些許，在馬上側身看向壹同跟來的屈元鳳、李靖等人，多有些不好意思。
　　“屈郎將、藥師，讓妳們也跟我出門跑壹趟，我代這孽子向妳們告個不是。”
　　余光看到兒子靠近，轉回臉，笑容收斂化作嚴肅。
　　“給幾位客人道歉！”
　　那邊，頭發還亂糟糟的李玄霸低著頭，嘴裏還在嘟嘟囔囔剛才老先生跟他說的話，聽到父親的語氣嚴厲，多有不服的擡起臉來，提起金瓜隨意擡了下手。
　　“抱歉了啊……”
　　懶洋洋的目光掃過屈元鳳，落去第二張臉時，眼眶不自覺的睜大，那沒見過的青年頭頂，隱隱約約看到好像有金色煙氣從天靈蓋緩緩升騰，想到老先生的話，嘴角咧開笑了起來。
　　那邊，馬背上的李靖沖他點頭笑了笑，說了句：“無妨。”的同時，視線不由落去孩童手上的那柄金瓜，感受到法力流轉。
　　“小公子真是儀表非凡，手裏的兵器也是少有，不知能否給藥師壹看？”
　　李淵皺起眉頭，這時才註意到兒子手上的金瓜錘，正要開口問他哪裏拿來的，李玄霸上前兩步，咧開的嘴角，笑容越發猙獰起來。
　　“好啊，妳要接得住，就隨妳看。”
　　熟悉這副表情的李世民哪裏還不知道自家三弟的脾性，連忙喊道：“藥師別接——”
　　話語出口的剎那，李玄霸揮開了手臂，金瓜唰的脫手而出，在空氣裏卷起呼嘯，天光下化作壹道殘影直奔李靖。
　　那邊，李世民的聲音還在響起，李靖以為這孩子比尋常軍中將領力氣還要大壹些罷了，然而，手掌觸及金瓜捶的壹瞬間，心頭頓時泛起三字。
　　“大意了……”
　　咣！
　　鐵錘抵開手掌，直接砸在李靖額頭，蕩出壹圈波紋，發髻都在震蕩裏四散飛灑，整個身子從馬背上倒飛出去，就在眾人視線裏，好像看到壹道虛影從李靖身體裏飛出，直直的沖天而起，越過了城墻，落去外面。
　　李玄霸呆呆的看著墜到地上不知身死的身影，低頭使勁搓了下手，呢喃。
　　“原來捶人這麽爽。”
　　……
　　陸良生站在壹處高閣樓頂，風吹來，袍袂翻飛，泛起法光的眸子看著空氣中若隱若現的虛影劃過城池。
　　腳下壹點，朝對方追了上去，躍上城墻，在旗桿上借力，身子輕飄飄降去半空，看著稍遠翻滾地上人的虛影，也有聲音從上面空靈傳來。
　　像是怒不可遏。
　　“陸良生！！”
　　半空，陸良生不答，身披的麒麟氅兩側，寬袖無風自撫，掀起狂風，沙沙沙……城外林野、稻田瘋狂搖擺。
　　——袖裏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