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書生贈恩，月下有龍吟

　　“妳記我不得？怎麽會記不得！！！”
　　嘶吼掀起腥風，吹得林野胡亂搖擺，青冥月色之中，修長身影蜿蜒，堪比巨巖的腦袋裂開長吻就要低伏咬下來。
　　半空懸立的月朧，劍身綻放法光，唰的往下墜了壹截，原本撲出的老蛟頓時剎了壹下，忌憚的向後仰了壹仰。
　　這時，林野搖晃，壹道高挽發髻的黑裙女子，響著髻上玉墜輕響，飄著長袖飛過林間，繡鞋落下地面，踢著裙紗走上兩步，來到陸良生後面。
　　黛眉下，眸子透著寒光盯著月色下高高豎起腹鱗的長身，壹拂長袖：“敢動老妖，本姥姥先拔了妳皮！”
　　木棲幽原本在營地老驢背後的書架裏，感受到蛟龍氣息，怕老妖有危險，馭起妖風便飛來這方，千年修為在身，就算不記得妖法，胡亂打上壹氣，也夠對方難受。
　　沒等棲幽說話，陸良生擡起手打斷，深吸了壹口氣，望著蘊著怒意的蛟龍，吸人陽氣是壹回事，師父與他又另壹回事。
　　當中或許另有隱情，總是要弄清楚的，倘若真如這頭老蛟所言，那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殺壹通，實屬惡行。
　　不過……師父當年到底做了多少孽緣出來啊。
　　頗有些苦惱的收回思緒，月色下，陸良生拱起手：“聽道友語氣，似乎與我師父有隙，可我師父並不與閣下認識，此間若有隱情，但說無妨。”
　　那邊，蜿蜒長身扭動，攀附崖邊巖石的利爪激動的帶起壹連串碎巖翻滾落下山澗，老蛟上身扭動望去皓月，闔了闔瑩黃豎瞳，壓低了嗓音，猶如牛鳴在響。
　　“這位公子，令師了不得啊，老夫當年修為豈是現在可比，若非他，我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靠吸引過往行人，偷偷吸食壹點陽氣來維持生機。”
　　陸良生皺了皺眉，對方語氣神態，似乎並不作假，難道真被師父打過？
　　下意識的側過臉，看去肩頭的師父。
　　蛤蟆道人眨著眼瞼，頗有些無辜的攤攤蛙蹼：“看為師做什麽？真不知情。”
　　隨即，負起雙蹼，仰起蟾臉望去上方修長粗壯的蛟龍，聲音威嚴：“老夫如何與妳有隙，倒是劃下道來！”
　　“好！”
　　薄霧升騰，月色下那條老蛟稍稍低伏壹點身子：“百年前，我便已有數百年道行，潛在這條澗底碧潭，就等走蛟化龍壹刻，豈料妳這蛤蟆，與人類修士打鬥，老夫不過好奇爬出山澗看上壹看，就被妳打了，傷了妖骨！！”
　　這話壹落下，陸良生頓時表情楞住，就連戒備的棲幽也垂下手來，看去蛤蟆道人。
　　“原來真是妳打傷的啊。”
　　蛤蟆道人半闔眼瞼，在陸良生肩頭坐下來，思索了壹陣，才‘哦’的拖出壹聲長音，看去那老蛟，點了點頭。
　　“老夫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麽壹回事。”的話語聲裏，也像是在給徒弟解釋：“老夫屠了那邊洛河鎮，被趕來的修道中人追殺，打鬥間，確實不小心踩了妳壹腳，難怪有些軟綿綿的，原來是踩著妳了……”
　　“那是壹腳嗎？！”
　　那老蛟激動的攀著山崖往上爬了壹截，壹爪轟的拍在陸良生旁邊不遠，激的樹林東倒西歪，巖石飛滾，嘶聲吼道：“是兩腳啊！從中間踩到尾巴！！”
　　陸良生壹拍腦門，看來還真是師父做的孽，修道以來，幾乎好像許多次都與師父有關，真有壹種想把他給丟了的沖動……
　　再次深了壹口氣，拱起手：“道友息怒，我帶師父先向妳賠個不是，妳的傷，如今怎……”
　　不等書生說完，老蛟利爪都摳進山崖巖塊當中，垂下腦袋直直的盯著書生。
　　“傷……只是受傷還好，可就因為這老蛤蟆，老夫傷勢過重，被人趁機尋來，扒了我背上的筋，我也不會百年後還在此處，騙人過來，偷食陽氣，還只敢偷食壹點，生怕就被那些修道中人發現，當做惡蛟給斬了！妳說氣不氣？！”
　　氣，換做陸良生也氣，確實是平白受了這場無妄之災。
　　‘等等……被扒了筋？’
　　陸良生陡然想起從畫紅宜手中得來的那支黑鞭，不就是上面不就有蛟龍之氣嗎？而法器又是畫紅宜從五元上人手中得來，莫非……
　　他看向老蛟，連忙開口，問起壹個人來。
　　“道友，那取妳龍筋之人，可是五元上人？”
　　“不知，老夫與世無爭，安心潛伏潭底修煉，哪裏認得什麽上人。”那老蛟想了想，晃動碩大的腦袋：“不過來的是兩人，其中壹個較為年長，風仙道骨的，須髯威風，唔……和公子有些幾分相似，潭底時，我還聽那年長的喚身邊另壹人姓名，叫……叫……秦……什麽家的。”
　　嗯？！
　　這回連蛤蟆道人也楞住了，先不說那人與陸良生幾分相似，後面那人不正是圍山鎮荒宅裏那黃皮子老嫗囑托要找的人麽？
　　另壹邊，遠遠蹲在林子草間的老孫、陸盼九人瞪著那條月色中的長影，原本以為壹場大戰，卻是半天沒了動靜，甚至還看到那傳聞裏的蛟龍緩緩低下了身子。
　　“不會是談妥了吧？”
　　“……應該是在和良生說話，老孫，妳看出什麽名堂沒有？”
　　道人搖搖頭：“鬼知道，等的本道都想去拉壹泡屎了。”
　　……
　　吹拂的山風忽大忽小，那邊山崖上的書生沈默了許久，那個秦續家居然死了，還說將來若是遇上，順道請教壹番《萬川山河護靈錄》裏的法陣。
　　“後來那兩人如何了？”
　　“其中壹個人死了。”崖外，老蛟挪了挪身子，像是憶起當年壹幕，壹只利爪輕敲巖石上：“年輕的那個，被年長的殺了，丟到老夫水潭裏，屍骨如今還在潭底，咦，老夫為何要與妳講這些，妳不是要來質問老夫的嗎？！！”
　　對面，陸良生沒有接過這番話，忽然轉身看向後面的棲幽。
　　“那條黑鞭還在妳手裏嗎？”
　　“在啊！”木棲幽手掌伸出長袖，白皙的掌心裏，正是纏卷的鞭子，陡然握住按回胸口，撅起紅唇：“幹什麽？老妖，這是妳送我的！”
　　呼~~
　　崖外粗大的長影挪動，昂起的頭顱，盯著女子手裏捏著的黑鞭，豎瞳頓時收縮了壹下，呲開的長吻擠出嘶啞聲音。
　　“我……我的……”
　　“我的！”木棲幽後退壹步，抱著那條黑鞭仰起臉瞪著有些激動老蛟，“敢搶，本姥姥打妳喔！”
　　“棲幽！”
　　陸良生走過去，伸手從女子手中拿過黑鞭：“這不是我親手做的，往後親手給妳做壹個。”
　　哼哼……木棲幽微微挪了挪嘴，將那長鞭遞到書生手裏，不忘叮囑道：“老妖，妳說的啊，不要忘了。”
　　“是，不會忘的。”
　　看著手裏的法器，陸良生回到崖邊，將這鞭子舉了起來：“道友，妳可認識它！”
　　“認得！那就是我的龍筋——”
　　老蛟攀在崖上的利爪死死陷入崖壁當中，激動的就要過去，想到頭上懸著的仙劍，遲疑的停下來，不敢靠近。
　　下壹秒，不等他再次開口，黑鞭忽然拋了過來，下意識的張開長吻，壹口將它含住，威凜的蛇眼裏，泛起狐疑，楞楞的看著下方的書生。
　　陸良生卻是左右抖開雙袖，朝崖外的蛟龍拱起手，躬身行了壹禮。
　　“在下不過物歸原主，再為我師父當年魯莽賠給不是。”
　　月色下，看著雙手拱在頭頂躬身拜下的書生，那蛟龍沈默了壹陣，垂下頭顱。
　　“公子大恩，齣拜謝！”
　　長身蜿蜒壹轉，順著崖壁遊移下了山澗，不到片刻，帶著嘩的水聲再次上來，長吻壹張，吐出腥風，就見壹具白骨飄到地上，長身前肢，利爪又是壹勾扯下壹枚鱗片落去陸良生手中。
　　“江河魚鱗滿千萬，蛟來最為長，先生大恩，無以為報，將來若有差遣，可用此鱗喚我！”
　　龍筋像是在他脊背重新生長，老蛟四肢壹蹬山崖，修長的身軀橫飛去山澗月色，如同水中擺尾而遊，向著皓月逆流沖去天空。
　　“吼昂~~~”
　　龍吟響徹夜空月光，才直直墜下來，沖入山澗雲霧，落下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