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明智之舉

　　天子善待功臣勛貴，需要多麽貪心不足和喪心病狂，才會去想著把天子挑翻自己坐上那位置？
　　底線從來都是在壹次又壹次的試探中不斷降低，到後面降到無處可降，那便不用降了，要麽是降無可降，要麽就是悍然反擊。
　　桓溫很樂意將人心往惡的那壹方面想，尤其是覺得冉閔這種曾經效力胡虜的人基本上已經道德淪喪，平時就是能避則避不願意過多接觸，現在又搞出壹個看似試探的事情，自然是能有多遠就躲多遠。
　　漢帝國正處於還在往上增漲的崛起階段，不是智昏到壹定程度的人，誰看不出根本無可撼動？在這種現狀下，他們絕對需要慶幸天子不是壹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上位者，有寬松的環境就是萬幸，有能享受的環境就該珍惜。
　　誰都沒有明白說過，但是大多存在默契，他們但凡是發現壹個不想好好過日子，想要玩壹把造反，諸如此類的人，會在第壹時間達成共識，能悄悄在私底下弄死，就絕對不會讓天子註意。
　　大家夥都還想將這種好日子過下去，有機會就再立立功多增加壹些封邑，沒人希望刺激到當今天子。
　　遠征艦隊走了，毫不拖泥帶水地遠離。
　　在離開阿三洋之前，袁喬向騫建同寫了壹封書信，提醒騫建同註意天竺幕府。
　　接到信件的騫建同老實說是有些暈懵，他足足暈眩了壹分多鐘才回過神來，重新鋪開剛才因為太過激動而捏得皺巴巴的信件，壹字壹字地慢慢重新看了壹遍。
　　天竺都護府是地方守備性質的機構，負責的就是海外疆域的安全以及維穩，小規模戰事的時候自己解決掉，說白了就是擔負守土職責。
　　要說四大都護府中哪壹個最復雜也是最麻煩，毫無疑問就是天竺都護府了。
　　其它都護府可沒有數量眾多的封國和封邑，治下也絕對沒有那麽多的人口，天竺都護府治下光是封國就有四十六個之多。雖說這些侯國大多數就是壹個縣的大小，但是他們該有的什麽征兵權、收稅權、建設權、治安權之類的權利壹點沒缺。
　　除了侯國之外，其余被分割得零零碎碎的封邑數量更是誇張，足有五百七十三個之多。
　　原本屬於笈多帝國的疆域，除了恒河流域以及印度河流域的那些精華地段，基本上就被切割得零零碎碎。這樣壹來也讓天竺都護府管理起來困難程度無限增加，尤其是在對待侯國以及封邑方面。
　　“驃騎將軍最近在做什麽？”
　　“回都護，驃騎將軍在納爾默達河下遊練兵。”
　　納爾默達河是阿三大陸幾大河系之壹，它的源頭是在溫德亞山脈，出海口是阿拉伯海。因為這壹條河流的存在，同時也因為有溫德亞山脈，那壹片中下遊區域時常會在雨季出現洪水肆虐的情況。
　　壹樣是大河系區域，就是因為緯度和地形方面的差別，恒河流域以及印度河流域是壹個富得流油的地方納爾默達河流域卻是壹個貧瘠而又惡劣的地方。
　　納爾默達河的十分之八河段是在伐伽陀伽境內，僅是留出十分之二的尾巴處於笈多帝國原本的疆域內。
　　也不知道是搞笑還是眷顧，可能也是笈多帝國懂得去規劃並修建水利設施，十分之二的納爾默達河區域在笈多帝國又是得到妥善利用，成為壹個農業生產區，不過大多數區域是栽種果樹為主。
　　“驃騎將軍麾下的兵力多少了？”
　　“回都護，壹直維持在三十壹萬左右。”
　　天竺幕府征兵還是得到騫建同的協助，對恒河流域以及印度河流域的婆羅門和剎帝利進行動員，然後再由剎帝利配合各地方的倭人仆從征召首陀羅和賤民。
　　三十萬阿三炮灰部隊，超過二十萬是從恒河流域以及印度河流域征調，剩下的十萬才是從其它更廣袤的區域征調。從這壹點也就能夠很清晰地看得出來，阿三……至少是原本笈多帝國的疆域內，恒河流域以及印度河流域是人口最為稠密的區域。
　　騫建同不斷來回渡步，天氣並沒有多麽炎熱，不壹會腦門上卻是布滿了汗水。
　　“都護府有權力動員管轄區吧？”
　　陳家巨壹聽有些迷了，下壹刻臉色不由變得緊張，問道：“都護，發生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騫建同壹再猶豫還是沒有說出緣由。
　　陳家巨見騫建同不說，心裏猜測著，口中說道：“都護府在戰時有權征召本地人進行擴編，上限取決壹應支用。”
　　當然，都護府想要擴編需要經過程序，可以是都護或長史進行提議，但是需要都護、長史以及軍司馬三人全部通過，但凡有壹個人反對，擴編就屬於不合法。
　　都護府內部的程序是那麽回事，甚至都不需要得到中樞那邊的同意，不過到目前為止有範例的安西都護府那邊，李匡沒得到中樞回應之前僅是征召當地漢人驍果，是得到中樞的回復才對西域土著進行征召。
　　“征召漢人以及倭人。”騫建同已經開始在書寫文書，揮筆速度極快：“天竺這邊的漢人在冊八萬，倭人在冊七萬。便征召三萬漢人，倭人全數征召。”
　　陳家巨反對道：“倭人為各地秩。嗇夫和遊僥的角色，全數征召地方便會癱瘓。”
　　“倭人在鄉督練阿三即可。”騫建同現在滿心思就是冉閔千萬不要搞什麽幺蛾子的心思，哪怕是會讓天竺都護府出現壹些什麽狀況，基本上也是顧不得了：“再聯系安南都護府……”
　　陳家巨差不多意識到出什麽事了。
　　先是問天竺幕府，後面提議征兵，再搞出聯系另外壹個都護府，後面是不是還要請示中樞？
　　騫建同果然是說出要聯絡中樞的事情。
　　“驃騎將軍那邊……”陳家巨不得不重視起來，慎重地說：“若是事急，都護府有權調回那壹支常備軍。”
　　根據程序，原本屬於天竺都護府卻是被調動到天竺幕府的那壹支常備軍，需要天竺幕府進入到對外戰事才算是從建制上與天竺都護府進行分割，沒有爆發戰事之前天竺幕府只是有調動權，而沒有指揮權。
　　將那壹支常備軍調回天竺都護府？騫建同大為意動，可是很快又按捺下去。
　　遠征艦隊的長史袁喬只是提出憂慮，沒有提供任何的證據表明天竺幕府那邊真的會出事。天竺都護府進行壹些提防算是程序之內，但是將劃分出去的常備軍重新調回來，那就是另外壹件事情，幾乎是用行動表明在鎮壓可能出現的反叛行為。
　　“征調二十萬阿三。”騫建同壹再猶豫，繼續往下說：“然後做好第二梯次的征調準備。”
　　這些行動都需要經過軍司馬的同意，關於天竺幕府可能會出什麽事，是被限定在三人範圍之內，沒有對外傳播。
　　遠在納爾默達河邊上練兵的冉閔，他得知天竺都護府那邊對漢人、倭人和阿三進行動員，很快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事情便是這般。”冉閔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壹下，苦笑道：“無論如何，某已經不再適合擔任幕府之主了。”
　　張石和伏壽等人先是壹陣面面相覷，沒人能夠笑得出來，甚至有人用狐疑的眼神觀察不斷苦笑的冉閔。
　　“古守義。”冉閔看向壹名中年人：“妳為軍中司馬。在聖上沒有新的決斷之前，妳為天竺幕府代理之主人選。”
　　古守義站起來行禮，卻是沒有開口說什麽。他在不斷回憶著，壹陣思索下來並沒有找到冉閔有什麽異動的線索。
　　大多數人都是壹副思考的表情，他們之中並沒有人站出來力挺冉閔。
　　“今日某便啟程。”冉閔站起來，冷著臉說：“先往華氏城接受監督，爾後便回長安。”
　　還是沒人說什麽，他們甚至慶幸冉閔擁有理智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跟著冉閔造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誰的腦子都沒毛病，哪怕真的要造反，基本盤也不能是依靠阿三。
　　冉閔只是帶著壹眾家臣以及二十名護衛便出發了。
　　他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抵達華氏城郊外，在路上行蹤就被天竺都護府所知曉，壹路上也看到了天竺都護府對轄區內的動員。
　　“倭人挺好用的。”蔣幹指著路旁壹個正在對阿三大吼的倭人，再指了指那些畏畏縮縮的阿三：“這些倭人最短也是隨大軍征戰了六年，對大漢軍旅非常熟悉。”
　　“若不是陛下要需要這些倭人，他們哪能活到現在。”冉閔對任何非漢人都沒有什麽好的感官，歷來也沒有掩飾過這壹觀點：“倭人立功便能獲得歸化籍，他們做夢都想成為壹名漢人，自然無比服從和幹事賣力。”
　　到城門外十裏左右，他們遇上了親自過來的騫建同。
　　天竺幕府的文書是比冉閔等人早壹天被送到華氏城，騫建同等天竺都護府的高層對於冉閔放下幕府指揮權過來，是壹種極度松了口氣的態度。
　　“桓元子是職責所在，某無話可說。”冉閔沒有下馬，回禮之後，臉上是極度郁悶的表情：“某行事不全，亦是咎由自取。今日來到此處，騫都護不必招待，派人隨某往克塔克而去。想必都護府亦是備妥船只，等待某到來？”
　　騫建同頷首，直白地說：“職責所在。如此將軍壹路平安。”
　　簡短地會面，話都沒講幾句，是有都護府壹方出動壹個屯，名為護送實際上是監視，會壹直將冉閔送回長安為止。
　　“幕府那邊是由軍司馬古守義接手指揮？”騫建同壹副古守義走了狗屎運的表情，問道：“若是我上書陛下，請求調任幕府，有可能嗎？”
　　陳家巨剛才並沒有出現在迎接冉閔的隊伍之中，他是坐鎮都護府應對可能發生的突然事件。
　　事實上他們就算是知道冉閔親自過來，該對幕府那邊的監視和提防並沒有撤掉，甚至因為冉閔離開幕府而加強了監視，隨時隨地準備著應對最壞的結果。
　　“出了這麽壹件事情，攻勢必然會延遲。”陳家巨搖著頭：“只是上書中樞，往來最快也需四個月。攻勢不會延遲那麽久。”
　　“壹旦陛下允許我調任幕府之主，妳便是都護府下任都護的最佳人選。”騫建同對於領軍作戰有著很大的渴望，尤其是天竺幕府掃平阿三大陸的不服之後，會揮軍北上入侵波斯薩珊：“無論如何，我都要試壹試。”
　　“我會上書。”陳家巨當然不願意永遠當副手，知道壹旦騫建同調任，自己還真的會是接任的最佳人選，並不忌諱明確表達支持騫建同：“確實。都護與我共事已久，日後都護在前征戰，職敦促於後方，必能使戰事更為順利。”
　　騫建同也是這個意思，他倆因為職務的關系接觸頻繁，再來都是對阿三大陸有著很深的了解，配合起來對戰事進程會相當有利。
　　他們好像都認定冉閔回去長安沒有再回天竺幕府的可能性？
　　其實別說是他們，冉閔自己都知道哪怕還會再獲得統兵出征的機會也不會是阿三大陸這壹邊。
　　天子大度，眾臣卻不能將天子的大度視為理所當然，冉閔這壹次很倒黴，應對的方式也是最為合理，應該是不會出什麽事情，但是怎麽都要避嫌壹下吧？
　　已經出海的冉閔，他站在甲板上壹直看著阿三大陸的方向，很突然地說：“若是回到長安，推薦騫建同接任幕府之主，如何？”
　　劉猗就站在冉閔身後壹側，答道：“家主還是別推薦，要不騫建同要恨死妳了。”
　　冉閔壹陣錯愕。
　　“您固然是清白的，也的確是清白的。”劉猗苦笑了壹下下，說道：“當今天子為開明之君，但國家自有制度。”
　　冉閔並不擔憂會遭到處置，卻清楚三五年內自己會沒事能做。他近壹段時間壹直在思考壹個問題，到底要不要記恨桓溫……或許還要再加上袁喬？
　　“或許是該有所作為的。”劉猗平淡地說：“大臣，怎能沒有對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