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指點

　　阿囤彌點頭。
　　蘇油說道：“妳看，現在我們得到了重量和體積，兩者相除，便可以求出它的密度。”
　　阿囤彌便招手叫師爺和賬房過來，復雜的除法，這樣的東西她不會。
　　待到計算出手鐲的密度後，兩個數字壹比較，阿囤彌壹眼便看了出來：“手鐲的密度小很多！邛部川的騙子！回去要他們好看！”
　　蘇油笑道：“別啊，這東西雖然不是銀子，但是也有大用……其實它應該叫白銅。”
　　“白銅有兩種，壹種來自唐代的煉銀術，道家方士在銅中加入砒霜，可以得到白色的砷銅，他們叫秘銀，但是時間壹長就重新變黃了。”
　　阿囤彌睜大了眼睛：“弟弟妳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張藻是商務組組長，剛剛蘇油也叫他過來，練習除法計算，現在得意洋洋道：“張大哥說此法是道家秘術，可以化銅為銀，然後被我家小少爺揭開了秘密，好不狼狽。”
　　蘇油心想我怎麽不知道，白銅水煙壺，白銅烘爐，白銅盆，都是西南著名非遺產品好不好？
　　笑道：“張大哥以身試毒，這樣的精神我是佩服的。”
　　阿囤彌趕緊將白銅丟在桌子上：“哎呀我這鐲子怕也有毒吧？”
　　蘇油說道：“不然，妳們那壹帶，應該有壹種砒礦，但是那所謂的砒，卻煉不出砒霜來，其實是另壹種性質不同的東西，妳的鐲子，就是用砒礦與銅礦壹起冶煉出來的，放心佩戴。”
　　阿囤彌看著蘇油，覺得這小孩太神秘高深了：“我現在有點相信，那些矛頭是妳自己煉出來的了，妳答應給我的好刀，也不是像其它宋人那般空口白話。”
　　蘇油笑道：“騙誰都不能騙姐姐妳啊！另外妳這白銅品質壹般，還有改進之處。”
　　阿囤彌說道：“真的？”
　　蘇油說道：“新法是要用到密封坩堝，用爐甘石和銅礦先煉出黃銅，再用黃銅加砒礦，便能得到品質更高的白銅了。”
　　“這兩樣東西其實不算很精貴，但是壹者顏色如黃金，壹者顏色如白銀，而且容易加工，如果能做成精致的器皿，那肯定大受歡迎。”
　　阿囤彌眼睛頓時都亮了：“真的？能如同黃金和白銀？”
　　蘇油笑道：“世人慕虛榮，姐姐妳想，要是有壹口蓮花紋的白銅臉盆，上面的花紋如同金絲鑲嵌，會是什麽模樣？”
　　阿囤彌想象著那盆子的樣子：“那可真是太好看了。”
　　蘇油說道：“姐姐，這白銅煉法我告訴妳了，現在我想問問，礦藏，妳們能夠控制嗎？”
　　阿囤彌就好像聽到什麽很好笑的事情壹般：“哈，邛部川本來就是我們的地盤，只是那裏貧瘠，才讓幾支生蠻在那裏過活，既然敢用白銅冒充白銀欺辱我……”
　　“範先生妳記下來，回去如實稟告父親，幾支生蠻，要不就離開我們的領地，要不嘛，就都別走了，留下來開礦！”
　　範先生饒有深意地看了蘇油壹眼：“明潤。我想問的是，二林部得到如此大利，妳自己有什麽好處？”
　　蘇油說道：“現在我大宋銅荒嚴重，朝廷不得已，實施銅禁。我想姐姐境內既然有銅礦，不開采出來便是浪費。但是如其余礦坑戶那般直接發賣銅錠，又是會吃大虧的，那便不如做深加工，提升價值。”
　　“這些銅器，最終會歸入哪裏？我想絕大部分，還是會流入宋境。朝廷總得想出辦法來應對這種局面，或許便會有聰明人，為大宋錢荒想到壹條出路。”
　　範先生思索半晌：“大宋銅政，壓迫冶坑太甚，坑戶不得不摻假應付，產量極低，質量奇差。妳是想……反其道而行之？”
　　蘇油說道：“姐姐所在二林部，地屬羈縻州，朝廷寬厚，所給價錢公允，此為其壹。”
　　“姐姐將赤銅冶煉成黃銅白銅，制成銅器供應四川，部族收入會大大增加，此為其二。”
　　“銅價高昂，眉山榷場，鹽鈔必定大售，此為其三。”
　　“我眉州如今物產日盛，出現了諸多產品，尤其是書籍，更是精良，姐姐得鈔之後，必定需要換成貨物，我眉山也會因此繁盛，此為其四。”
　　“到時候眉山會成為承接嘉益，輻射三江的輻輳中轉之地，待到商賈雲集，不說別的，就是弟弟我開壹家飯店，也足夠幾十個孤兒好好生活了，此為其五。”
　　範先生又想了下，諸事似乎真沒有什麽不可行的地方，從朝廷到地方再到部族，各方都有好處，於是說道：“我還是沒明白，明潤妳自己的好處在哪裏？”
　　蘇油笑道：“有了姐姐的支持，我在眉山，自然更加如魚得水。”
　　“然而最關鍵的是，眉山的幾樣新物產，不好意思，都與小弟有些關聯。”
　　範先生大驚：“明潤休要信口開河，眉山城各項產業，均為江卿把持，難道他們都聽妳的？”
　　蘇油指著天平邊上的玉瓷籌碼：“這是玉瓷，眉山史家瓷坊的產品。”
　　再從書包裏取出那把“硬是好”小折刀：“這折刀，眉山石家鐵坊的產品。”
　　然後指著廟裏墻上的壹副十二花神掛歷：“那幅掛歷，眉山程舍人印坊的新品。”
　　最後將自己的書包放在桌上：“這個書包，是最新的紗縠行蘇家織染。”
　　說完從土地廟裏取來三份契約：“範先生，除了蘇家織染是我嫂嫂的產業，其余三家作坊，皆有小弟三成的股份……哎喲這張拿錯了。”
　　阿囤彌壹把搶過來：“這是什麽……哈哈哈酒！”
　　蘇油不好意思道：“呃，這個……勉強可以算是小弟自己的產業。”
　　阿囤彌拍著桌子：“酒呢？快拿出來嘗嘗！”
　　蘇油說道：“酒都在酒坊……”
　　阿囤彌不依：“沒有哪個酒坊老板不把最好的酒藏在家中的，這裏算是妳的家吧？少廢話！酒！拿出來！”
　　謊言被可恥的識穿了。蘇油只好去土地廟裏，揭開壹個蒲團，然後再揭開壹個石板，裏面是壹瓶玉瓷瓶的永春露和幾個小瓷杯。
　　生怕嫂子和幾個長輩發現，蘇油便藏了幾瓶在土地廟裏。沒錯，他就是在偷喝！
　　將東西拿回來，老範先不幹了：“好妳個明潤！虧得我剛剛還在主上面前為妳說好話，妳這是壹言不合就打臉啊！還真藏著酒！”
　　阿囤彌笑得東倒西歪：“怎麽樣範先生？我就說他肯定有吧？”
　　蘇油滿臉通紅支支吾吾：“我是在做產品測試……”
　　阿囤彌壹把奪過酒瓶：“妳拿過來吧！我侗寨裏可沒妳這麽虛偽，還藏著掖著的，小油妳沒把姐姐當朋友！這酒到底是有多精貴……哇哦……”
　　軟木塞子被打開了，即使在廣野之中，也擋不住馥郁的酒香。
　　蘇油趕緊將杯子布上，連連道歉：“實在是不知道姐姐也愛這個，要早知道，我早就拿出來了，這是我酒坊新出的永春露，來來來，便敬姐姐，還有範先生，還有列位賬房壹杯。”
　　晶瑩到略微透明的酒杯和酒瓶，濃烈的氣息，熏得與坐眾人心癢難耐，都知道這東西不是凡品。
　　待到壹口下去，先是口中的清甜，接著是濃郁繁復的連綿酒香，然後入壹股熱線流入腹中般的濃烈，接著舒服得如渾身毛孔都張開了，不禁齊聲喝彩：“好酒！”
　　阿囤彌心痛得都不行了，這壹下就被蘇油倒出了壹二三四……六杯！整整六杯！
　　趕緊將酒瓶重新塞好：“我的！剩下的都是我的，誰也不許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