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殺戮

　　身後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陣陣轟鳴，炮彈從頭頂上空飛過的尖嘯，前方谷口升起的泥柱煙塵，讓郭逵心底裏暗自感慨，或許自己這樣的老將，必須調整適應新式戰爭來臨的時代了。
　　這是大宋新軍第壹次成建制地投入野戰，霹靂炮每分鐘十發的火力輸送速度，能夠將十斤重的炮彈送到了壹裏半外的谷口！
　　而且炮軍的陣地，尚在自己壹裏外的身後！
　　壹枚炮彈，能夠形成數百枚碎片，殺傷方圓五丈內的有生目標！
　　這是壹場教科書式的表演，所有配發了望遠鏡的高級指揮官，都在舉著望遠鏡觀看。
　　數千李越騎兵，在鋼鐵彈幕的洗禮下朝宋軍陣地發起忘我的沖鋒，不，與其說是沖鋒，不如說是希望盡快逃離集結地。
　　郭逵在馬上舉著望遠鏡，看著交趾人馬在鋼鐵風暴中被撕碎的場景，心中感到無比慶幸。
　　感謝老天，這樣的武力，在我大宋手裏。
　　騎兵沖鋒不僅僅壹個動作，整個沖鋒過程分為整隊——快走——慢跑——加速跑——全速沖刺——重新整隊幾個步驟。
　　西軍的標準戰術沖刺，起點大約離敵陣半裏，騎兵陣到達極速，開始全速沖刺的時候，距離敵陣，不過五十米！
　　要是只沖壹次，極速也不能過百米。
　　如果狠心不顧馬匹死活，兩百米急速沖刺，五百米的全程，就是極限。
　　這就是汴京城裏王公貴族們的狼渡賽馬，壹匹高達數千貫的原因！
　　就交趾人的這些矮馬，沖刺的距離長度，還得再打個折扣。
　　作為騎戰的行家裏手，郭逵安排的陣地，離谷口的距離，剛好在西軍戰馬壹次決死沖刺外壹百米！
　　就算交趾騎兵能沖到自己陣前，那也是強弩之末。
　　沒有哪個騎兵軍團能夠在敵人的遠程打擊下從容的完成整隊，即便是馬背上生長的西夏人，對付具備強弩，已經成陣的宋軍，也得將鐵鷂子用鉸鏈勾連起來才行。
　　所以郭逵現在根本就不是在考慮交趾騎兵的問題，他已經將自己代入到了沖鋒之中，考慮如何才能讓自己的騎軍在這樣的炮火裏生存下來。
　　越想越是背脊發寒，最後將炮車和廂車加入到自己騎軍的預設裏，心情方才舒坦了起來。
　　霹靂炮的轟鳴在繼續，有節奏的間歇性攻擊，直接將交趾騎軍截成了三段。
　　應該說交趾四戰之軍的素養還是極高的，至少望遠鏡裏看不到騎軍們畏縮不前的跡象。
　　燕達卻在郭逵身邊自顧自地說道：“他們的馬快不行了。”
　　果然，就見前方百米處，壹匹交趾軍馬壹個踉蹌，前蹄壹軟跪倒在地，將馬上的戰士掀了下來。
　　那戰士高舉著騎矛，哭喊著朝宋軍陣地沖來。
　　宋軍陣地兩側的廂車陣上，劈劈啪啪的銃擊聲響了起來。
　　廂車上的衣錦軍經過壹年的嚴格訓練，如今的銃法已經相當不錯了。
　　廂車，大四輪，車長壹丈，前後橫轅闊五尺，高五尺五寸。
　　四周薄板，各留置銃之孔。
　　前後各用鉤镮，互相牽搭。
　　駐守時脫卸鹿角二枝，各長六尺，安置離車十步外。
　　衣糧器械皆具車內，齊力聯陣。
　　遇賊來攻，勢有可乘，則開壁出戰；勢或未便，則堅壁固守。
　　可載大小各樣軍銃，壹車共二十座。
　　上列五色旗，視其方有賊以其方旗招呼，聽鼓而進，聞金而止。
　　行如長蛇，首尾俱至，止為方域，四壁堅合，守已制人。
　　廂車四面木墻皆可拆卸，對敵時，臨敵壹面依舊豎起，後邊那壹面放下構成壹個斜坡，供軍士上下廂車所用，前後兩塊車板則可與它車搭接，供軍士在車陣上往來。
　　交趾騎軍知道自己沖擊兩側矮城墻壹般的廂車肯定沒戲，目標只是郭逵的中軍。
　　新軍指揮者是王中正和李憲，交趾軍進入射程之後，王中正喊了壹聲：“開火！”兩側車陣的銃孔中紛紛射出致命的彈丸。
　　左右兩廂的射擊，在郭逵中軍正前方百米範圍內，形成了壹張交叉的火網，第壹批僥幸沖過炮火的騎兵紛紛栽倒在地。
　　觀戰的隊伍裏，還有不少降將和從屬軍，大理的小高相爺，劉紀、黃金滿都在其中。
　　小高相爺壹手扶著鞍橋，壹手拿著讓兩員降將羨慕不已的望遠鏡，看著百米外的慘相：“這仗還有什麽打頭……”
　　近處，壹匹矮小的交趾馬雖然沖過了神機銃的封鎖，馬匹卻也不支倒地。
　　騎手的騎術也很精良，在馬匹倒地之時甩蹬飛起，落地後拖著手裏的細柄的長矛朝前奔了幾步，“啊——”地壹聲長呼，將長矛朝宋軍陣地投擲過來。
　　這是交趾騎軍對宋軍的第壹次威脅，壹名大宋騎軍抽出騎刀，輕蔑地將長矛撥開。
　　緊跟著，又有數十騎兵突入火網和中軍之間的菱形空白地帶，郭逵將手壹揮，中軍弩陣裏短弩飛出，將數十精騎盡數射成刺猬。
　　王湣也是騎將，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扭頭對身邊臉色慘白的張世矩說道：“這也太慘了……”
　　張世矩拿嘴壹努：“更慘的在後面。”
　　更遠之處，又有數萬交趾大軍，吶喊著從谷口沖了出來。
　　無數交趾小隊被後軍驅趕著沖過谷口，他們組成的步軍的陣型，是如今各國步軍陣的標準陣型。
　　但是對於霹靂炮來說，卻過於密集了。
　　谷口外方圓壹裏，完全是壹片血肉屠場般的景象。
　　四十門伏虜炮，壹分鐘內可以輸出六百枚炮彈，壹輪急速齊射，基本就能清空那壹片區域。
　　沖過那片區域後，很多交趾軍的百人隊，只能剩下三四分之壹。
　　步軍的沖擊同樣被霹靂炮分割成了多段，不過比騎兵好壹些的是，將領們能夠在沖出炮火覆蓋後，在奔行中重整殘軍，重新集結成陣，朝宋軍壓過來。
　　他們的勇氣來自恐懼，宋軍提出的投降條件，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渲染後，已然在軍中傳揚開來——開始是說參與了邕州大屠殺的部隊，都頭以上斷無幸免，後來變成所有百夫長都沒法投降，最後竟然變成了凡是進入過宋境的交趾軍人，都將被盡數誅殺！
　　反正最後都難逃壹死，不如和宋人拼了！
　　郭逵看著漸漸壓近的交趾步軍陣線：“李常傑這是驅兵就戮，該死！”
　　趙卨目光深沈：“不是正好？我們這裏料理得越多，蘇少保以後行事越方便。”
　　郭逵搖了搖頭：“張世矩，王湣！去廂車陣兩端保護，必要時騎軍沖擊！”
　　兩人領命而去。
　　交趾人的騎軍徹底完了，六千多人馬，從谷口到宋軍陣前躺了壹路，能突破到宋軍十米位置的，兩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燕達實在看不下去了，拍馬上前，壹個交趾騎兵絕望地大喊著，用手中長矛紮向他。
　　燕達連刀都懶得抽，壹掌抓住長矛壹帶，那騎兵便向下栽倒，被燕達壹錯馬，拎著腰帶提了回來，扔到軍前。
　　幾名宋軍將士趕緊上前按住捆上。
　　燕達回到陣中，郭逵看著他冷冷地道：“妳是副帥！給我老實點！陛下都切詔了！”
　　燕達嘿嘿赧笑：“我就壹大頭兵出身，本就沒指望做大帥副帥，這小兵能沖到這裏還沒送命，算是運氣逆天，我這不也是積德。”
　　郭逵壹鞭子抽在他頭盔上，罵道：“就算是右班，也有節度留後，節度使等妳做！丈夫豈可妄自菲薄？！就待在我身邊，再敢輕舉妄動，軍法從事！”
　　燕達羨慕地看著兩邊廂車上耀武揚威舉著騎刀比劃的李中官和王中官，心底裏不停腹誹：“人家正兒八經的節度留後，在那裏正打得熱鬧呢……”
　　“嘣——”身後壹聲整齊的弩弦釋放的聲音，數千短矢飛向空中，然後向著沖擊中的交趾步軍落下。
　　大宋弩兵，開始了第壹次拋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