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廚

二子從周

歷史軍事

大宋皇祐四年,壬辰。 西蜀王小波李順起義已經過去五十七年,盜販茶鹽的現象又重新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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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零五十九章 騙子

蘇廚 by 二子從周

2021-7-9 21:49

  蘇油躬身:“相公謬贊了,其實這也是因為關蜀理工學派在搞的壹個文史斷代大工程,因此我才對古文中記錄的天象上心的緣故。”
  說完又對趙頊繼續解釋:“龍尾伏辰,出自《左傳·僖公五年》:‘童謠雲:‘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
  “這是《左傳》關於獻公問蔔偃攻虢之期,蔔偃根據童謠裏的天象作答的記錄。”
  “龍尾,即尾宿。尾宿是東方青龍七宿中的第六宿,所以叫做龍尾。”
  “辰,是日月交會的意思。夏歷指日月交會為朔日。”
  “伏,是隱藏的意思。”
  “所以這句話,是說日月交會的朔日裏,太陽在尾宿,故尾宿隱藏不見。”
  “這條記錄非常重要,也是關蜀理工學派斷代大工程中,學者們非常關註的壹個關鍵天文記錄。”
  “司馬學士在這裏邊發現了壹個特殊的地方,原文裏‘九月十月之交’是晉人的話,晉用夏正,用的是夏歷。”
  “而‘十二月’是用的魯歷,因為這壹段這段是左丘明所寫,他是魯國人,而魯人用周正。”
  “按古歷推步,晉滅虢事件發生的僖公五年,準確日期應為魯歷當年的十二月丙子朔,夏歷當年的十月丙子朔。”
  “而根據陳昭明他們的計算,那壹年夏歷十月朔為丁醜日,丙子為九月晦。故晉滅虢事件發生的真實時間,其實應當在距今壹千七百三十六年前的寅正九月三十丙子日,和十月初壹丁醜日之間。”
  他倒是輕輕松松侃侃而談,壹絲煙火氣都不帶,而殿內群臣,尤其是進士出身的那壹幫子,壹個個激動得都哆嗦了。
  華夏註重修史,但是能夠精研到歷史事件發生距今的準確年份甚至天數都推斷出來,這般成就,足以讓大宋笑傲漢唐!
  趙頊雖然不明白其中的細節,但是蘇油所說的合情合理,群臣又都激動得跟雞雛看到飼養員壹樣,不由得大是喜慰:“明潤妳可就不對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不報上來?”
  蘇油躬身道:“這件事的起因,其實只是和司馬學士,二劉,族叔,昭明他們書信來往時閑聊起來的。”
  “之後大家出於興趣愛好對其加以共同研究,本也沒指望著要出什麽成果。”
  “沒想到的幾位學士史學,天文,數算都是精通,如今竟然越走越遠,這件大事,眼看就要完成了。”
  “這也是皇宋文星兆瑞之相,臣恭賀陛下。”
  王珪也很激動,說到底這般大事,和甲骨文出土壹樣,出在自己的任期之中,那也是非常的光彩:“陛下,應當頒賞幾位學士,命其奏表以聞。”
  群臣跟著宰相上賀:“臣等,恭賀陛下!”
  怎麽又開始恭賀了,呵呵呵……
  趙頊很開心:“如此看來,民間研究天文,也並非不可取,不過……要說童子都會天象,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呂公著卻微笑道:“陛下別忘了,我大宋就有這樣的童子。”
  “是嗎?在哪裏?”
  呂公著笑道:“就在殿上,剛剛正給陛下講解完古文中的天象。”
  “當年是明潤發明了窺天鏡,小張天師以之為器,觀測天象,做出了星表。其後我大宋天文之學才日深日進,如今已然超邁周邊諸國。”
  “以前以歷法欺負我們的遼人,已經反過來求請大宋為其建造鐘樓了。”
  趙頊想起來的確有這件事情,不由得大樂:“那這官學中關於天文的部分,是沒必要禁了?”
  蘇油趕緊躬身:“陛下,臣尚有奏。”
  趙頊已經舒適度滿點:“明潤自管道來。”
  蘇油說道:“其實官學裏邊關於天文知識的普及,並不精深。王相公所奏,不過是防微杜漸而已。”
  “而臣以為,相公所憂,的確也有道理。”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更應該普及。”
  “奸人所利用的,正是大家對天象的恐懼和崇敬,妄言亂造,小則騙取財物,大則造反悖亂。”
  “但是這些奸人,能蠱惑到《豳風》中的農夫,《綢繆》中的婦人,《漸漸之石》的戍卒嗎?”
  “而如今卻尚有愚民,士大夫,甚至宗室為這些奸黠之輩所誘,又是什麽原因呢?”
  “就是因為普及未廣之故。因此普及壹些知識,目的就是讓老百姓在面對別人欺騙蠱惑的時候,能夠擁有基本的判斷能力。”
  “研究天文不是錯,我大宋數算和歷法的精英,很遺憾,不是來自之前的司天監,而恰恰是來自民間,如今司天監的眾多院士,大多也是聘請的民間人士。”
  “但是鼓勵研究數算天文,並不等於可以將之用於作奸犯科。禁,也是壹方面。”
  “不過要禁的,不是對學問和真理追求的熱情,而是禁那些利用知識的優勢,去欺騙蠱惑他人的人。”
  “糖果沒有錯,錯的是用糖果去誘拐小孩的人販,但是如果因為有人販,就幹脆連糖果都禁了,臣認為這也是因噎廢食。”
  “最好的做法,是讓每個小孩都有糖果,不稀罕人販用來誘惑他的那個,奸人即行自敗。”
  “所以當禁的不是天文研究,當禁的是將天文和朝政,星氣、災異等胡亂攀扯牽連的妖說,妖書;以及利用這些妖說,妖書來蠱惑人心的邪教,佞人。”
  “對這種人,朝廷當然應當重典嚴治!”
  ……
  散朝之後,蘇油被趙頊單獨留了下來談話。
  趙頊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開了口:“明潤,如今不是君臣奏對,妳也不要多心……我只想問妳,人死以後,精魂會去哪裏,她會回來看看嗎?”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自從這首詩出來以後,君王敢這麽做的,明顯少了很多。
  如果君王如此問,就有將大臣視作弄臣的嫌疑。
  因此趙頊才在開口之前,特意做了壹番解釋。
  蘇油嘆了壹口氣:“陛下是思念太皇太後了?”
  趙頊眼中泛起了淚花:“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蘇油立即嚴肅起來:“有方士進言,能請到太皇太後精魂臨凡?”
  趙頊有些支支吾吾:“是……有壹個姓姜的術士……說是道行高深,於今已經三百多歲了……他說能請動太後……”
  蘇油冷著臉:“此人何在?在宮裏?”
  趙頊說道:“在……延福齋。”
  蘇油松了壹口氣,大宋自真宗崇信道教以來,在汴京城裏修了不少的宮觀。
  後來這些宮觀還派遣宰執充任使臣。
  再後來這個宮觀使,成了大宋安置退休宰執的地方。而這些宮觀,也成了大宋政治生活的壹部分。
  趙頊還算是有點譜,至少沒有將這術士安排在宮觀裏頭,不然要出大事兒。
  蘇油冷笑道:“上壹個裝神弄鬼的術士,已經被雷磔在鐘山觀象臺上了,尚不知悔改還要蠱惑君上?”
  趙頊傻了:“此人談吐高妙,非是李士寧之流可比。”
  蘇油嘆氣道:“陛下可知,前段時間,介甫相公才被人騙了?”
  趙頊有些不相信:“介甫相公?怎麽可能?”
  蘇油說道:“前段時日裏,有戶人家傳出家中小孩乃是王雱轉世,介甫相公和夫人大喜過望,特意長途前去看那個孩子。”
  “那結果呢?”
  “結果?更増傷心罷了。陛下,我想說的是,再堅韌不拔的人,心裏都有壹處最柔軟的地方。”
  “這個地方被別人知曉,說不定就會有奸邪謀設機巧,陰施算計。”
  “即便能敏如王相公,也有不免,何況我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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