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夜校

　　趙禎把鴻臚寺卿叫了出來：“小蘇探花真的應對不當，得罪契丹使節了？”
　　鴻臚寺卿說沒有啊，契丹使節回來把小蘇探花誇到天上去了，說他忠勤體國，文采斐然，胄案大爐是了不起的工程成就，不日當得大用。
　　還說胄案饅頭名不虛傳，每人吃了三個呢！
　　趙禎說既然遼使都誇，這就是沒毛病啊，還是暫且放過，再看看吧。
　　奏寢，不報。
　　不過趙禎還是補下了壹道旨意：外朝使節，著禮部於今後不得引監寺臨觀，以免小吏侵淩，辱失國體。
　　另外寫了壹幅飛白書，讓內官交給蘇油——克慎精勤。
　　這個也太匪夷所思了，朝臣們想來想去，只有這幾種結論：三成的人認為官家是在警告；另外三成認為是在教訓；還有三成認為是在引導；只有壹成——認為是在勸勵。
　　蘇油妳對得起官家這份良苦用心嗎？！
　　妳還好意思說官家是在獎勵妳？
　　做人但凡還有壹丁點良心，就好好反省罷！
　　高士林被蘇油拉著在胄案食堂吃過壹頓飯後，最近也來得比較勤了。
　　如今他和蘇油正在院子裏小桌上玩茶道：“妳說妳這都叫什麽事兒？枉我在勛貴裏邊替妳揚名了。”
　　蘇油將槐花熏茶倒了兩杯，斜著眼鄙視他：“安能摧眉折腰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哎呀妳還清高上了？話說我的琉璃鏡啥時候給我？”高士林端起杯子品了壹口：“好！好茶！這個有多少？我帶點回去給姐姐嘗嘗。”
　　蘇油說道：“這事情先緩壹緩，先問問高兄妳還想立功不？”
　　高士林擡頭看頭上新發出來的槐樹葉子：“前功都還沒有完全消化啊，官家覺得咱家受了委屈，最近賞賜有點多……”
　　蘇油說道：“聽聞磁州真鋼，胄案裏邊的用法是往普通鋼料裏邊加入壹成半，可以改良鋼性？”
　　高士林認真地想了想，老實地說道：“不懂，不知道。但是如今我們的鋼料已經不比那什麽真鋼差了吧，還用得著這樣？”
　　蘇油翻了翻白眼：“我的意思是說，要是有壹種金屬材料，像真鋼那樣，加入我們的鋼裏邊，還能將新鋼品質提升壹檔呢？”
　　高士林傻了：“這麽厲害，妳別騙哥哥……”
　　蘇油笑道：“其實同現在的鋼料也沒啥大區別，就是可以跳過鍛造這道工序，滾板，切割，打磨，就可以裝配成刀具了。”
　　高士林壹下子跳了起來：“是什麽東西？”
　　蘇油對石通喊道：“大石頭，把苗刀拿來給案判看看！”
　　高士林看似草包，其實也是武將世家出身，壹看刀身設計就知道這刀對鋼質的要求非同壹般。
　　將刀子抽出來，瞇著眼睛看了看：“兄弟，這是大理貨吧？”
　　石通說道：“案判好眼力，不過用我們的胄案新鋼，除了彈性，品質與之也差不了太多。”
　　高士林壹眼看出分別：“但是用我們的新鋼，設計就得再短半尺。這刀型，了不得。”
　　說完跨步前驅，轉身雙手猛然揮出，將小腿粗的壹棵槐樹壹劈兩段。
　　蘇油嚇了壹大跳，這位爺平日裏壹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手底下竟然如此紮實！
　　高士林收刀入鞘，又恢復了那幅吊兒郎當的樣子：“不錯不錯！這事情做得，妳說那材料在哪裏？”
　　蘇油說道：“那東西叫小天師命名為錳，我所知產地在雅州西南二林部。不過此物也不是西南特有，汴京周圍礦藏豐富，或者能找到也未可知。”
　　高士林將蘇油壹把抓住：“妳可識得？”
　　蘇油從書包裏邊取出壹本冊子：“此乃探脈選礦之法，不過要做到我說的滾板切鋼，需要諸多機械，從眉山運來，耗時費力，最好在汴京自制。”
　　高士林問道：“想來鄭州石家莊，法式是齊全的了？”
　　石通點頭。
　　蘇油拱手：“法式自是齊全，唯壹的阻礙，在於度量，眉山法式，比汴京精細太多，蘇油擔心……”
　　高士林說道：“擔心個屁！只要能產出這樣的苗刀，我們就自己在胄案裏搞搞，這個幹系，哥哥替妳擔了！”
　　蘇油拉著高士林坐下來：“十二條陳倒是上去了，接下來要是沒有新動作，只怕禦史們又該坐不住。”
　　高士林就有些無語：“哥哥雖是右班出身，可壹樣追求詩酒年華……”
　　蘇油說道：“得，那我就不管了。要詩酒年華，別看妳是勛貴，我能比妳精通壹百倍妳信不？”
　　高士林看著玻璃茶壺裏飄著的雀舌般的茶葉以及槐花：“信！不敢不信！”
　　說完笑道：“那從哪裏入手？”
　　蘇油說道：“開夜校！搞培訓！”
　　……
　　胄案夜校，四盞噴燈，噝噝地響著，照得如同白晝。
　　不過用的不是酒精，那東西還是偏貴，蘇油也不準備刻意壓價，於是胄案噴燈所用的燃料，是胄案最容易搞出來的東西——水煤氣。
　　水蒸氣通過熾熱的焦炭，得到的氣體就是水煤氣，成分是壹氧化碳和氫氣的混合體。
　　至於燈具管道球閥這些細節，石家早已掌握。
　　蘇油夾著包包和文具走上講臺：“今天是我們胄案夜校第壹屆急訓班開課，同學們好。”
　　下邊壹群都是匠人領班組長之類，妳看我我看妳。
　　蘇油無語：“我跟妳們問好了，妳們要說先生好。”
　　大匠作站起身來，躬身施禮：“小先生好。”
　　其余人等才趕緊七手八腳站起來：“先生好先生好……”
　　蘇油招呼大家坐下：“還不太整齊，不過這次就算了，班長以後要註意課堂紀律。今天我們先講工程制圖第壹課。”
　　“制圖有很多的體例，對應到工件，就是法式，看懂了圖，就能按照圖紙制造。”
　　“我們今天從最簡單的開始，先講直線的畫法和特性……”
　　壹堂課壹個時辰，結合了幾何，數學，制圖，物理。
　　講完後，蘇油取出來壹個竹箱子說道：“這直接關系到我們接下來要操作的機械和要制作的東西。今天大家回去，要完成練習冊後邊的五道習題。明天交到我這裏來批改。做得好的有獎勵。”
　　“辛苦大家了，給大家準備了陳婆婆肉餅當夜宵，每人上來領壹個。”
　　大匠作笑道：“這麽簡單的東西，怎好還勞官人破費？”
　　蘇油笑道：“我還沒說下課，大家就得叫我先生，以後都是如此。”
　　“不管是誰，都是我請來的。只要站到了這講臺上，大家就要給予足夠的尊敬，也是給我面子，懂了沒？”
　　“是，小先生說了算！”
　　蘇油說道：“今天的課看起來簡單，但是隨後越來越深，不信大家可以回去翻翻教材後邊，看看都是些什麽內容。”
　　“記住，即使妳能全部領會，這些也還只是基礎！明天鄭州那邊的機械就要過來，到時候還有上機操作實踐課程，咱們啊，慢慢來。”
　　第二天，講課人變成了張藻。
　　第三天，講課人變成了張麒。
　　等到第四天蘇小妹上講臺，匠人們不幹了。
　　他們囂張，蘇小妹比他們還囂張。
　　蘇油壹直跟在教室後邊隨堂，還沒等他發話，就聽蘇小妹壹拍桌子：“鬧什麽鬧？妳們當我想給妳們講？！壹個個笨得要死，要不是小油哥哥求我，我才懶得來呢！”
　　“妳們手裏的教材，就是我編寫的，有誰全都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