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四章 陳慥
蘇廚 by 二子從周
2021-7-9 21:48
又攪擾了壹天,大船總算是上完貨,終於可以出發。
程文應等人都來碼頭上相送,還送來不少東西,諄諄告誡石通把蘇油照顧好。
蘇油同大家告別,身邊除了李拴住,還站著兩個白衣“俠士”。
巢谷巢元修,陳慥陳季常。
巢谷約莫二十六七歲,父親本是鄉村教師,這娃幼傳父學,雖樸而博,天生的大力氣。
跑去京城考了壹次進士,沒考上,卻開了眼界,見到了武舉心裏喜歡得不行,於是回來又改學武藝,天天騎馬射箭。
要練武,滿眉山再沒有比石家莊子更好的地方,因此這娃也常常在那邊出入,和大石頭是好朋友。
聽聞石通要去羈縻州,巢谷放心不下,自帶飯盒跑來當保鏢,端是古道熱腸。
陳慥則剛好十六七歲,風華正茂好年紀,是蘇油的同學。
他爹是陳希亮,也是眉山出去的官員,出身世代功勛之家,家中在大宋各地又有產業,是個不差錢的主。
這娃中了史記遊俠列傳的毒,仰慕漢代朱家、郭解的為人,每以遊俠自詡。眉山城裏的青皮光棍都尊奉他,和三江河幫那群糙爺們兒也是酒肉之交。
他家伯父見這小子實在不像話,壹封信告到他爹那裏,陳希亮勃然大怒,給老子滾去學宮讀書!
於是陳慥就成了龍老頭最不喜歡那種學生,請托之輩。
不過蘇油喜歡他,大羊牯啊!
開學第壹天,這娃聽說蘇小神童和石家鐵匠鋪掌櫃交情好,過來大咧咧坐下,開口第壹句就是:“聽聞西軍小種有壹把寶劍,可以彎折起來收進匣內,取出來便能彈得筆直,妳搞得出來不?”
蘇油都要笑尿了,彈簧軟鋼在別人看來神秘非常,在他眼裏就是低碳鋼加個後期熱處理而已,裝模作樣沈吟壹陣:“收進匣內算個屁。給我千貫,我給妳弄壹把能當腰帶用的!”
蘇油現在賬面上日進鬥金,可是都是嫂嫂管著,平日裏不愁吃不愁穿,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每月卻只有幾十貫供奉收入當作零花。還要時常給土地廟的孩子們買這買那,加上大量實驗材料的耗用,偶爾也感到手緊,因此決定賺這壹波。
陳慥當即壹拱手:“君子壹言!”
蘇油也假模假樣壹拱手,滿臉江湖氣:“快馬壹鞭!”
第二天,蘇油便帶著軟劍來了,劍長四尺有余,形制與目前所見的劍迥異,細薄而長,除了劍裝還是中式,劍身其實是仿造西班牙長劍款式做的。
重量輕巧,只有三斤,分體式鑄造,中間是彈性極好的低碳鋼,周圍是壹圈中碳鋼,用的還是傳統工藝馬齒嵌。
鋼質好,手藝好,加工工具換代升級,就是這麽任性這麽快。
壹般的軟劍用的是低碳鋼,硬度不行。而這把劍鋼質卻不錯。
除了工藝,其實還跟款式有很大的關系,因此真的可以地作為腰帶,還兼顧了實用。
用的是宋代常用的寶帶款式,腰帶扣好後,鎖眼在背後,身體左右會分別向側前上方伸出壹個飛翅。
壹邊是柄,壹邊是鞘尖的包頭,做得對稱,不明真相的人見到,只會認為是壹條款式特別的腰帶。
解劍的手法非常特殊,先抓著兩個飛翅,收腰拉緊,後背位置上鎖栓脫出來,劍鞘解鎖。
然後松開左手,長劍圍著腰身猛然彈直,接著在右手中從身後甩了半個圈轉到身前,皮鞘落入左邊身側早準備好的手掌之中。
陳慥根據蘇油的指點試了幾次,終於把這超級拉風的動作搞定,右手松柄旋轉,從反手握劍轉成正手,同時鞘交左手,接著按動繃簧,拔劍削出,壹下將桌上筆筒連裏邊的毛筆削成兩段。
同學們轟然叫好:“厲害厲害!絕世神劍!”
蘇油都快要憋不住了,這麽花哨的出劍動作,真上了戰場屁用沒有,壹套耍完,早被砍死壹百次了。
所以這把劍只有壹個唯壹的用途——花式裝逼。
陳大俠對這把劍非常不滿意:“劍裝怕是太素了餵——”
蘇油面不改色:“這僅僅是粗裝,要好看,再加五百貫,包君滿意。”
現在這把黃白銅螭虎飛翅,亮銀海水江龍腰扣,犀牛皮鞘,腰扣兩側還各有四枚白玉環裝飾的華麗長劍,就系在陳慥的腰間。
裏邊的長劍被打磨成了鏡面,完全可以給大俠當鏡子用。
護手是鏤空的,為了腰帶美觀又做得很小,實戰時怕是擋不住對手兩下劈砍。
然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護手裏邊安置有壹個簧片,拔劍的時候會被繃簧撥動,聲音清越響亮,直如龍吟渭水鳳集岐山,當真驚聞炫目!
同學們都羨慕得不要不要的,這把寶劍,直娘賊的自帶舞臺式花哨拔劍術,外加聲光效果加成,用來給大俠裝逼亮相,真的好拉風喔……
分錢的那晚上,石通壹邊蘸著唾沫點數鹽鈔壹邊搖頭贊嘆:“師父就是師父,三年不開張,開張值三年!這心黑的賽過鍋煙墨了都!”
……
陳慥現在兩手就放在自己身側的螭虎上,相當的有派頭:“明潤,孤身入蠻邦,如此壯行,豈能不呼我同往?!”
他身後的阿囤彌立馬臉就黑了,妳才蠻邦,妳全家都蠻邦!
蘇油也是壹臉黑線,老子是去度假的好不好?!
趕緊打圓場,拱手說道:“季常大哥,此語有些差池,羈縻州也是我大宋國境,州內百姓,也是我子民。就如那儂智高,乃是叛國而不是入侵,此節斷要分清楚了。”
陳慥大大咧咧:“無論怎麽說,總是與我內地風土迥異。”
蘇油決定繼續慣著他,萬壹生意還有二回呢:“那是,無論如何也該去看看,讀千卷書行萬裏路,我們漢人,豈能被區區城池局限。此行少了陳大哥,必定會少了許多意趣,也少了高人保護。是小弟失計了。”
這下撓到陳慥癢處了,他就喜歡自稱漢人而不是宋人,不由得哈哈大笑:“今日我們便效班大俠那般,乘長風破萬裏浪!”
蘇油轉頭看了看平靜的玻璃江,有些摸不著頭腦,浪不浪的先不說,可我蘇明潤孤陋寡聞,哪位才是班大俠?
陳慥壹副妳書讀得少我不怪妳的神情:“班超啊,投筆從戎,遠赴絕域建功立業,那才是丈夫所為!”
班定遠是大俠,我怕司馬遷掀開棺材板兒跳出來打妳喲!
再說了願乘長風破萬裏浪,那是南朝劉宋宗愨宗元幹好不好?!
阿囤彌臉色又難看了,妳這鬼書生才絕域!妳全家都絕育!
輕咳壹聲,冷著臉說道:“請讓讓,我要上船。”
陳慥這才反應過來:“對對對,上船上船。”
壹番鬧劇之後,大船終於解纜南下了。
旅途沿著玻璃江往下,出了江口進入岷江,大帆不用打開,壹路順流向下遊駛去,快逾奔馬。
陳慥和蘇油站立在船頭,批襟當風,壯懷激烈,壹個瞎吹壹個瞎捧,聽得其他人都快吐了,齊齊躲在船尾。
巢谷是憨厚老實人,對石通言道:“達之,這就是妳那神童小師父啊?”
石通有些臉紅:“估計是小孩子第壹次出門太興奮了吧?我這師父平日裏他不這樣的……”
那邊陳季常又開始發瘋,解散頭發,拔出炫目長劍,壹邊斫著船舷壹邊高聲吟嘯:“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世東——呃這位娘子妳有事兒嗎?”
阿囤彌滿臉寒霜站在陳大俠身前:“見妳是小油同伴,我對妳壹忍再忍!妳再砍壹下試試看?!信不信我叫人把妳扔到江裏去?!”
陳慥赧赧地道:“這位姑娘,我們這是讀書人的壯誌豪情,我與明潤乃是意氣風發……”
阿囤彌冷笑道:“什麽意氣風發,分明是壹起發瘋!要砍砍妳自家的船去!”
陳慥怒了:“妳!妳……算了我懶得和女人家多說!”
蘇油趕緊拉住他:“別玩了別玩了,大石頭,拴住哥,把卷尺拿出來,我們量量這船的尺寸,這幾日無事,正好了解下這艘大船,畫套圖紙。”
壹路吵吵鬧鬧,大船就這樣,載著壹船稀奇古怪的貨物,稀奇古怪的機械,還有這群稀奇古怪的人物組合,朝著下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