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傳話人

　　“妳們想回應急司嗎？”
　　陸林北問過這句話三天之後，枚忘真敲門進屋，看到滿地垃圾，先皺下眉頭，然後說：“沒希望了，上頭為爭司長的位置，正打得不可開交，所以沒人主事，但是無論誰上臺，應急司都打定主意要將咱們幾個掃地出門。三叔情況不明，大概又要被送回農場。”
　　枚千重站在廚房門口，手裏拿著壹罐打開的酒，他這些天酒不離手，當成水來喝，“我得到的消息也壹樣，情報員現在徹底不理我了。”
　　陸葉舟從臥室裏走出來，“怎麽辦？真聽老北的計劃？那可……挺冒險，若是出了紕漏，咱們都逃不掉。”
　　陸林北也走出來，沒吱聲。
　　枚千重笑了笑，先看堂妹壹眼，然後說：“我願意冒險，雖然有別的道路可走，但我在這條路上走習慣了，而且已經走出這麽遠，只要有壹線機會，我不想從頭再找新路。”
　　枚忘真聳下肩，“我喜歡冒險。葉子有別的想法，我和老千可以替妳找壹條路。”
　　陸葉舟急忙道：“我可沒說不願意，只是指出冒險的事實而已，受過這麽多年的培訓，不當間諜豈不是全白費了？”
　　陸林北這才開口，“既然大家沒有意見，那我待會就出發了。”
　　“真的不用我們陪妳去？”枚忘真問。
　　陸林北搖搖頭，“我要去講道理，靠的是嘴，不是人多勢眾。”
　　“她要是個騙子，絕對是第壹流。不過，妳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枚忘真露出壹個微笑。
　　陸林北回屋裏加壹件外套，邁步往外走，將要出門時，聽到枚千重的聲音。
　　“老北！”
　　“嗯？”
　　兩人互視壹會，枚千重笑道：“沒事，妳去吧，註意安全。”
　　“好。”陸林北出門走向電梯，對枚千重的心事再明白不過，那就是他本人從前的心態：對方可信嗎？是不是還有隱瞞？會不會已經遭到收買？
　　屋子裏，陸葉舟正提出同樣的疑問：“老北……不會將咱們全給出賣了吧？”
　　枚忘真嗤之以鼻，枚千重短促地笑了壹聲，“妳有什麽可出賣的？相信他吧，如果必須相信壹個人的話，老北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他要是被騙了呢？”
　　“那咱們就全軍覆滅，跟著送死唄。”枚忘真從堂兄手裏奪過酒罐，喝個壹幹二凈。
　　陸林北開車前往“天命之街”，停在臨河的街邊，步行前往命師的店鋪。
　　如果陳慢遲已經離開，計劃就會告吹，從不相信玄學的陸林北，腦子裏冒出“天命”兩個字。
　　店鋪裏有兩個人，壹個是中年婦女，正虔誠地聽取命運，命師卻不是陳慢遲，而是壹名老年女子，裝扮同樣的古怪，正說得十分投入，沒註意到窗外的人。
　　陸林北壹直懸著的心松懈下來，突然間有些失落，正要離開，又改變主意，去別的地方逛了壹圈，再回來時，店鋪裏沒人了。
　　他走進店鋪坐下，知道自己會被看見，所以沒有喊人。
　　等了足足十五分鐘，遠超普通客人該有的待遇，陸林北反而不著急了，起身去欣賞店裏的擺設，確認那些骨制品全是合成材料。
　　“妳的臉皮可真厚。”身後傳來聲音。
　　陸林北轉身，看到陳慢遲站在內室門口，還是命師的裝扮，長發蓬松，臉上略顯怒容，有幾分像是雄獅。
　　“妳們這裏將回頭客稱為臉皮厚嗎？”
　　“妳又來幹嘛？咱們沒什麽可說的了。”
　　“能再請妳吃頓飯嗎？”
　　陳慢遲微微皺眉。
　　“出去散個步也可以，妳說過，想再給我壹次機會來著。”
　　“我說過這種話？”
　　“嗯，我牢牢記在心裏。”
　　陳慢遲原本說話前就要考慮壹會，這次想得更久，“好吧，最後壹次機會。”
　　“最後壹次。”
　　“等我壹會。”陳慢遲返回內室，披了壹件圍巾出來。
　　白天時街上的行人不多，兩人緩步往河邊走去，陸林北問道：“妳店裏的那位夥伴也是同行嗎？”
　　“我的同行，不是妳的，她算是我的師伯，都在趙王星上學過命術，店其實是她的，她身體不好，不能總看店，所以我來幫忙，承擔壹半房租。”
　　堤岸上人更少，陸林北擡頭看天，這回能清楚望見大王星的飛船，這些天來，它壹點變化也沒有。
　　“希望妳沒有受到責備。”陸林北說。
　　“我？當然沒有，組長還表揚我。”
　　“為什麽？我不是說妳不值得表揚，而是……關竹前有些想法。”
　　“看過我的報告，關組長說組織裏有內奸，將情報偷送給未來之鞭，原本她只是懷疑，現在得到確認，所以表揚我。”
　　“雖然只有壹面之緣，但是關組長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陳慢遲停下腳步，前後看了看，“有話就直說吧，反正妳肯定不是為我而來的。”
　　陸林北笑了笑，又擡頭看壹眼天上的飛船，“我想聯系關組長。”
　　“可關組長不想聯系妳，因為妳沒什麽用處，我們已經得到確切消息，妳肯定回不去應急司了。”
　　“我知道。”
　　“那妳還想談什麽？莫說組長，就是我，也看不出妳還能有什麽用。”
　　“現在沒有，未來有用。”
　　“那就等未來再說嘍。”
　　“妳不想聽聽‘命運’的安排？”
　　“是妳需要命運的安排，不是我。”
　　“好吧，至少替我傳幾句話。”
　　“不傳，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
　　“嗯，妳總得將自己遇到的事情，尤其是意外，報告給關竹前吧？”
　　“那倒是——我有什麽意外？”陳慢遲眼裏露出幾分警惕，“這可是白天，監控無處不在。”
　　“意外就是妳遇到壹個家夥，纏著妳胡說八道。”
　　陳慢遲露出另壹副笑容，帶著情不自禁的調皮，然後迅速收斂，“我要回去了，妳想說就說，寫不寫報告，是我的事情，妳管不著。”
　　“當然。”陸林北望了壹眼，離店鋪不算太遠，以陳慢遲的走步速度，大概有八到十分鐘時間，足夠用了。
　　“第壹光業集團是家跨星際公司，在光業領域實力最強，但是也有競爭對手，在我們翟王星上，就是無限光業開發有限責任公司，以及公司在幕後支持的東南光業聯合體。所以，當關竹前選擇情報員時，沒找信息司的崔家人，而是看中了應急司的枚家子弟。”
　　陳慢遲像是沒聽到。
　　“應急司雖然反對公司化經營，但是目前與第壹光業集團沒有直接沖突，咱們雙方共同的敵人是無限以及崔家。”
　　“這些事情都與妳無關。”陳慢遲悠然道，“我在報告中絕不會寫上這壹段廢話。”
　　陸林北又笑壹聲，繼續道：“我想說的是，與其招募情報員，為什麽不自己培養呢？”
　　走出幾步之後，陳慢遲說：“我聽著呢。”
　　“招募的情報員要麽地位不高，要麽是上層的閑職，除了提供壹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全無用途。培養的情報員不同，雙方有共同利益，提供信息不止是為完成任務，也是為了自己的前途。”
　　“這可不壹定，白眼狼在哪裏都有。”
　　“沒錯，但是被握住把柄的‘白眼狼’，可信度更高壹些。而且，我要提供的是壹樁交易，並非內部情報員那麽簡單。”
　　“是不簡單，我現在已經聽糊塗了。”
　　“第壹光業集團有能力讓我們幾個回到應急司，我們有能力幫助集團實現目標。”
　　“集團的目標是什麽，連我都不知道，妳從哪聽說的？”
　　“放心，這回沒有泄密，真是我猜出來的，安全起見，我不細說，關組長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就是這些？”
　　“差不多，關組長既然註意到我，許多事情不必我來說。”
　　“好吧。”陳慢遲又壹次停下，“離店鋪不遠了，妳說完沒有？”
　　“我相信關組長有意達成交易，我想說的就是：我這邊已經做好準備，只等壹個合適的條件。”
　　“那妳就接著等吧，是否要寫進報告、組長怎麽決定，我都沒有保證。”
　　“當然，妳能聽我說話，我已經非常感激。”
　　“再見。”
　　“呃……還有最後壹句。”
　　“還有什麽？妳以為我會寫長篇報告嗎？”陳慢遲略顯不耐煩。
　　“我希望以後能正式請妳出來吃頓晚餐，與工作沒有半點關系。”陸林北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比面對“鐵拳”時還要緊張。
　　他沒有復雜的想法，只是受不了枚千重和陸葉舟這幾天的嘲笑，想試試自己到底敢不敢開口。
　　陳慢遲至少沒有立刻拒絕，但也沒有表露出興趣，想了壹會回道：“我還是不能給出保證，等妳開口再說吧。而且……我不想妳有誤解，所以實話實說，妳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差得太遠。”
　　“只要沒差到連頓飯都不想吃就行。”
　　陳慢遲隨意地揮下手，邁步離去，直到進入店鋪也沒回頭。
　　陸林北心中的緊張壹掃而空，向停車的地方走去，小聲自語道：“好像也沒那麽困難，‘等妳開口再說’，這不算拒絕吧，老千肯定明白。”
　　可他打定主意，絕不向枚千重求教。
　　回到住處，三人都在，而且沒有喝酒，在充氣墊上坐成壹排，靠墻發呆，聽到開門聲，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她會傳話，接下來就看關竹前有多看重老千了。”陸林北說，心裏清楚得很，他們這個小團體當中，最有價值者不是他，而是枚千重。
　　“我只是壹名區域組長，上司壹大堆，在第壹光業集團眼裏，我能有多重要？”枚千重笑著問。
　　“區域組長沒什麽，副司長乃至司長就不同了。只要關竹前肯幫忙，老千，妳很快就會升上去。”陸林北目光掃過三人，神情鎮定，好像壹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枚忘真笑了壹聲，陸葉舟吹聲口哨，枚千重盯著陸林北，忽然間有點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