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開始與結束

　　枚忘真回到翟京時，天已經黑了，街上燈火通明，大量無人機重新出現在城市上空，營造出闊別已久的繁榮景象，到處都是遊行的人群，這回不是示威，而是慶祝。
　　枚忘真吃了壹驚，她記得很清楚，剛回到翟王星時，城裏的居民明明表現得與普權會勢不兩立，各種調查都顯示，理事會的支持率超過壹半，普權會從未超過百分之二十。
　　僅僅經過壹個白天，整座城市煥然壹新，大量普權會的旗幟與標語從各個角落裏冒出來，好像早就做好準備，至於遇刺的理事長黃同科，已被徹底拋在腦後，成為與地球壹樣久遠的歷史。
　　枚忘真將車停下，等候人群從街口走過，看著那些興奮的面孔，心中感到壹絲恐懼，她總聽別人說“大勢”，卻是第壹次感受到它的存在，在趙王星，她見過類似的場面，並沒有產生切身感受，直到自己的行星與故鄉也被“大勢”裹脅，中間的壹層保護墻消失了，於是暴風呼嘯，似乎要將房屋、樹木全都連根拔起，冷雨傾盆，寒意直透心底……
　　“肯定到處都是蟲子，可惜我感覺不到。”枚忘真小聲自語。
　　五分鐘後，人群仍未通過，枚忘真幹脆給車輛設置目的地，讓它自行選擇合適的機會啟動，自己下車，跟著人群走了兩條街，然後拐進稍稍偏僻壹些的街道。
　　到處都有人舉著大幅畫像，枚忘真粗略數了壹遍：李放鳶占四成，喬教授占三成，唐寶嶄占兩成，還有壹成屬於其他人。
　　枚忘真進入壹座建築，步行上樓，心中懼意盡去，如果陸林北這時就在身邊，她會說：“我理解妳當初的選擇了。”
　　在頂層五樓壹間沒點燈的屋子裏，枚詠歌站在窗前向外望去，聽到開門聲也沒回頭，問道：“這是開始？還是結束？”
　　“嗯？”枚忘真走到枚詠歌身邊，也向外望去，樓下的街道比較冷清，但是隔著壹排低矮的小樓，另壹條街上卻是人滿為患，時不時有人燃放煙花，在半空中綻放，無人機紛紛避讓，等到絢爛消失再回到原位。
　　“如果普權會能擋住大王星艦隊，這就是開始，如果不能，這就是結束，最後的瘋狂。”枚詠歌解釋道。
　　“這是開始，不過……”
　　“妳確定？”枚詠歌扭身問道。
　　“確定，而且……”
　　“這就夠了，我已經見過李放鳶，與軍方人員壹同。他好像比較通情達理，保留理事會所有舊成員，新增加的成員也不全來自普權會，有不少社會知名人物，其中壹些與枚家關系頗深。這是翟王星的新開始，也是農場的新征途，肯定要讓出壹部分利益，這沒有問題，重要的是從哪裏將損失彌補回來。我有壹個想法，枚家不能只守著軍情處這壹棵大樹，必須另辟戰場，我個人比較看好光業公司，無限光業前途堪憂，有可能被肢解，這是壹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枚詠歌突然間變得滔滔不絕，好像外面的人群，壓抑已久，壹旦爆發，勢不可擋，枚忘真壹句話也插不上，只能連連點頭。
　　枚詠歌終於累了，問道：“妳還有話要說吧？”
　　“嗯，不是很重要，我想說李放鳶可能不會立刻出手。”
　　“什麽意思？再過幾個小時大王星艦隊就將到達翟王星外太空，李放鳶不在此時出手，要等到什麽時候？”
　　“李放鳶掌握著挽救翟王星的利器，居民的恐懼越深，他收獲的感激越多。”
　　枚詠歌沈默壹會，“天亮之前大王星艦隊將能奪取三座太空站，快壹點的話，明天上午十點左右地空飛船會進入衛星軌道，對翟王星表面構成威脅，甚至會直接向翟京發射導彈，再後就是摧毀各處的光業農場……普權會打算在哪個節點使用‘秘密武器’？”
　　“不知道，哪個節點是最佳時機，全由李放鳶個人決定。”
　　“嗯，這份情報十分重要，妳做得很好，非常好。”
　　“我能提個建議嗎？”
　　“當然，我現在正需要各種建議。”
　　“對喬教授多壹些關註。”
　　“妳的意思是喬教授與李放鳶不合嗎？”
　　“我是說李放鳶可能很難打交道，迂回策略不失為壹種選擇，我在街上看到喬教授的畫像僅少於李放鳶，所以認為他值得關註。”
　　“妳觀察得很仔細，建議也很有用，我會放在心上。李放鳶確實很難打交道，但是妳放心，我已經找到登堂入室的路徑：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看著得意洋洋的新任處長，枚忘真點頭表示贊同。
　　“妳可以回農場了，這是壹道必要程序，等妳回來的時候，會有新的安排。”
　　“是，明天我會出發。”
　　“開車上路，不要乘坐飛機，只要大王星艦隊還沒有被消滅，飛行就是危險的。”
　　“好的。那麽我走了，詠歌處長。”
　　枚詠歌點下頭，繼續望向窗外，因為放松，整個人似乎高出幾厘米。
　　枚忘真悄悄走出房間，在心裏對自己說：妳就是沒辦法與他合作，道不同不相與謀，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枚家將被帶往“攀附”的道路，妳要走另壹個方向。
　　回到住處，枚忘真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車已經停在外面，於是上前拍了它兩下，“對妳來說事情總是非常簡單。”
　　因為準備前往眾王星，家裏的東西大都已經打包，隨意地堆在地板上，整座房子顯得既空曠又零亂。
　　枚忘真連翻幾件箱包，終於找出壹臺微電腦，啟動之後用它聯系某人。
　　“妳好。”對方說。
　　“我是枚忘真。”
　　“稍等……嗯，身份確認，我是馬徉徉，東西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枚忘真從隨身的包裏取出另壹臺微電腦，“放在旁邊就可以吧？”
　　“對。過程很快，大概也就需要……已經完成了。”
　　“這麽快？”
　　“慢的那壹部分已經提前完成了。”
　　“也對。謝謝。”
　　“不必客氣，而且應該是我們說‘謝謝’，妳承擔的責任更重。”
　　“等我完成的時候再說吧。”
　　“好。再見。”
　　“再見。”枚忘真關閉微電腦，從第二臺微電腦的讀取模塊裏小心翼翼地取出兩枚薄膜芯片，然後更加小心地戴在眼睛上。
　　這是她從伍秀實那裏得到的芯片，性能更好，可以控制啟動時機，因此能夠使用很長時間。
　　枚忘真出門上車，前往郊區的壹個地址，路上查看網絡新聞，李放鳶正在發表演講，他總在演講，這回說的是大王星艦隊，“敵人來了，攜戰勝的余威，以為能夠壹勞永逸地征服翟王星，但是他們錯了，翟王星不屬於某個人或者某支軍隊，戰場上的勝負並不能決定行星的歸屬，妳們，全體翟王星居民，才是真正的主人，擁有這顆行星，只要妳們不肯屈服，不肯投降，翟王星就永遠是壹顆自由強大的行星……”
　　枚忘真懷疑自己的車裏也有“蟲子”，因為她感到壹陣心潮澎湃，很想飛到太空，就用雙手與入侵的艦隊作戰……
　　但她受的影響僅此而已，沒有進壹步影響她的判斷，更影響不了她的行動。
　　“蟲子”畢竟只是“蟲子”。
　　枚忘真將車停在壹座郊區小別墅的外面，下車走過去敲門，房門很快打開，露出陳慢遲微笑的面孔，“真姐。”
　　“妳還沒有休息？”
　　“根本睡不著，要不是老北攔著，我真想立刻……進屋吧。”
　　這裏是茹紅裳與陳慢遲暫住的地方，茹紅裳已經休息，她現在非常重視養生，臨睡前說：“除非大王星的飛船要掉下來，否則的話別叫醒我。”
　　陳慢遲沒睡，她太興奮了，因為她和丈夫都沒有被抓起來，更因為普權會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她想參與進去，卻不能出門，這讓她更加興奮，非常高興能有朋友到來。
　　“經歷這麽久的戰爭，付出這麽多的代價，終於，終於啊……”陳慢遲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的喜悅，只能握緊拳頭，做出壹些不知所謂的動作。
　　枚忘真坐在沙發上看著陳慢遲，心想，她和老北真是壹對，沒有比他們更般配的夫妻……
　　“真姐。”
　　“嗯？”
　　“瞧我，光顧著說話了，妳要喝點什麽嗎？這裏的食物很全。”
　　“嗯……有吃的嗎？我突然想起來，好像壹整天沒吃過東西了。”
　　陳慢遲捂住小腹，笑道：“真姐壹說，我也有點餓了。”
　　“妳也沒吃飯？”
　　“全給忘了。咱們去廚房吧，別打擾到樓上，她會不高興的。”陳慢遲稍稍壓低聲音。
　　廚房裏確實儲存不少食物，在枚忘真的堅持下，兩人從簡，熱了兩份便捷餐，開了壹瓶酒，邊吃邊聊，先是談論普權會，慢慢轉到壹些小事上，兩人相識多年，第壹次如此親密，沒有人覺得尷尬，好像她們壹直就是這樣。
　　微電腦放在餐桌上，裏面播放實時新聞，淩晨四點十三分，消息傳來，大王星艦隊已經奪取三座太空站，以及“趙王星號”飛船。
　　“應該是‘老北號’。”陳慢遲不滿地說，隨即嘆息壹聲，“接下來要打硬仗了，但我很有信心，咱們壹定能打敗大王星人。”
　　“妳忘了自己也是大王星人？”
　　陳慢遲楞了壹會，笑道：“忘得幹幹凈凈，但我是星際孤兒，半生漂泊，落在哪就是哪的人，我落在了翟王星。”
　　“妳是最優秀的翟王星居民。”
　　微電腦顯示有通話，陳慢遲接通，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來理事會壹趟，李主席要見咱們。”
　　“太好了，真姐在這裏。”
　　“壹塊來吧。”
　　“茹女士呢？”
　　“看她的意願。”
　　“好，我這就去問她。”陳慢遲結束通話，起身道：“她可能還沒醒，但是我得去問壹聲。”
　　枚忘真微笑點頭，看著陳慢遲走出廚房，擡手在右眉上方輕輕壹抹，像是在擦拭細汗，其實是啟動壹枚薄膜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