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壹個方向

　　自從看到枚忘真的那份報告，對“內奸”的興趣就在陸林北心裏生根發芽，他沒有特意去做調查，但是每次得到壹點信息，總要往“內奸”這邊想壹想，就像是在玩壹個極需耐心的拼圖遊戲。
　　可是直到枚忘真詳細介紹情況，他才認真地進行整體分析，於是在拼圖完成之前，預見到圖形的大致模樣。
　　枚忘真探頭出車窗，看壹眼天空，“咱們被發現了，應該是甲子星的無人機，但是沒關系，只要是在車裏，無人機聽不到咱們說話，也看不清咱們的嘴型，妳說妳的。”
　　枚忘真啟動車子，調頭向地球市城區駛去，故意放慢速度。
　　“先說我得到的壹些消息：馬徉徉聲稱經緯號戰艦是大王星偷走，帶到翟王星發起暗殺襲擊；理事長跟我說，事發當天，他正巧與壹位重要人物會面，沒有去海灘，但是他的情人林女士，應該就是林霄寒，險些喪命，附近的防空基地派出飛機，將她送到醫院；程投世是理事長的私人助理，幾乎寸步不離左右；遠征艦隊的參謀長裴曉岸說，翟王星根本不想發動戰爭，圍攻經緯號、建立艦隊與大規模征兵，都是虛張聲勢，只為在談判桌上增加壹些籌碼；情報總局派我來甲子星入侵網絡，聲稱是尋找戰爭的證據，但是不肯告訴我具體要找什麽，反而讓曾博士團隊編寫自動搜集信息的程序；壹些組織正在幫助各大行星的年輕人前來甲子星，但是在這裏，許多人並沒有接受融合改造；妳的調查已經將懷疑目標縮小到三個。”
　　枚忘真聽得很認真，“嗯，妳說的這些事情，大部分我都知道，只有裴曉岸的話我沒聽過，但是翟王星上層大都不支持戰爭，算不得秘密。所以妳從中看出什麽了？”
　　“林霄寒險些在偷襲中喪命，所以不可能是內奸。”
　　“未必……妳先說完。”
　　“程投世總是跟在理事長身邊，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險，而且理事長與重要人物會面，他壹定提前知情，若是內奸的話，應該通知上線。”
　　“嗯，妳接著說。”
　　“還剩壹個首席政策顧問孟柱國，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虛張聲勢’政策的支持者。”
　　“當然，據我所知，他是這項政策的參與制定者之壹，對理事長影響極大。”
　　“壹名不想開戰的理事長，誰會想要暗殺他呢？我能想到兩種可能，壹個是翟王星的主戰派，另壹個是大王星，他們需要壹個能真正出力的盟友，而不是虛張聲勢。但是這兩種可能與妳得到的情報不符，那名內奸的上線應該是名王星和甲子星。”
　　“我明白妳的意思了，林霄寒、程投世和孟柱國不可能是內奸，所以內奸只剩下壹個，理事長本人。怎麽說呢，分析得太簡單，我有許多信息能夠駁倒妳的說法，比如甲子星，他們可能不介意理事長的虛張聲勢，但是極度反對翟王星收緊移民政策，憑此壹條，甲子星就有暗殺的動機。再比如……妳還沒說完？”
　　“沒說完。”
　　“好吧，妳繼續。”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猜測多於事實。我有壹種感覺，理事長本人並沒有將‘虛張聲勢’當成壹項政策，他是真心相信戰爭不會發生。”
　　“妳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我在外交大廈與理事長有過壹次面對面的交談。”
　　“嗯，我聽說了，這件事傳得很廣，也很誇張。理事長對妳說什麽了？”
　　“純粹是閑聊，但就是通過閑聊，我感覺到，理事長對具體的個人和事件更感興趣。”
　　“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不相信戰爭會發生，所以坦然地將心思移到別的事情上。”
　　枚忘真笑著搖搖頭，“妳真是猜測啊，妳接著猜，我想聽。”
　　“理事長不相信戰爭會發生，但這只是他這壹派人的想法，在翟王星高層裏，另有壹派主戰。”
　　“對，妳說的裴曉岸就是這壹派的人物之壹。”
　　“圍攻經緯號、大規模征兵，以及越來越收緊的移民政策，想必是為了安撫主戰派。所以對於理事長來說，最大的威脅不是甲子星、名王星這些外部勢力，而是內部那些與他意見不合的主戰派。他需要壹個強大的理由，幫助他說服或者擊敗那些主戰分子。”
　　枚忘真思索壹會，“妳認為這是理事長成為‘內奸’的理由？”
　　“還要再加上妳提供的壹些信息，林畏峰請求甲子礦業向翟王星的重要目標提供金融方面的幫助。”
　　“對，我得到的情報是這麽說的。”
　　“普通的內奸大概只想要錢，什麽人會要‘金融方面’的幫助？”
　　“給錢也屬於金融方面吧？”
　　“只是給錢的話，何必通過甲子礦業？林畏峰所謂的金融應該比單純的金錢更復雜。”
　　“妳的這個猜測……似乎有點道理。”
　　“黃氏家族在操縱金融方面很有壹套。”
　　“嘿，痛恨黃氏家族的人，現在還有壹大批。嗯，我有點明白妳的思路了。”
　　“我猜測，我這趟甲子星之行，很可能會順利完成任務，取得的信息，將有利於和平，而不是戰爭。”
　　“等等，再說五月十壹日的那次戰艦偷襲，理事長既然相信和平，為什麽弄這壹出？雖然他找借口躲過襲擊，但是卻將情人扔進危險之地。”
　　“裴曉岸講過壹句話，大意說經緯號是壹個非常合適的戰爭目標，不大不小，翟王星進可攻退可守，以後結束戰爭，經緯號也不敢報復。我猜這是理事長故意拋出去的壹塊肉，目的是守住身後的壹座倉庫。至於林霄寒林女士，大概是不得不做出的犧牲，否則的話，襲擊就顯得太假了。”
　　“可是按馬徉徉的說法，偷船方是大王星，不是翟王星，也不是甲子星和名王星。”
　　“這壹點我也解釋不清，馬徉徉的話不盡可信。我只是猜測，力求合理，但是不能面面俱到。”
　　枚忘真沈默多時，直至回到旅店門口，才說：“妳給我提供了壹個方向。”
　　“我只能做到這些，我知道，對調查員來說，方向是次要的，證據才是最重要的，咱們是朋友，我可以向妳說出猜測，對軍情處、情報總局，包括三叔本人，我的猜測都是大逆不道，絕不可以說，妳也不能說，壹說他們就會要證據，沒證據，妳在胡說八道，有證據，下場可能更慘。”
　　“什麽話都讓妳說了，真是滑頭。”
　　“與上面那些拿翟王星的利益當成工具的大滑頭相比，我不過是壹個明哲保身的小滑頭。”
　　“嗯。”枚忘真笑了笑，“我懷念與妳壹起合作的日子，妳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總能將我帶入前所未有的冒險境地。”
　　“妳肯定記得，我並不總是對的，經常犯錯。”
　　“我喜歡的是冒險，至於正確，對我來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進去吧，重新投入崔家人的懷抱，看妳能不能將崔築寧領入冒險境地。”
　　“恐怕很有難度。”
　　枚忘真收起笑容，正色道：“妳自己小心，如果妳的猜測有壹半準確，那麽妳的處境很危險，我了解上頭那些人，對於使用過的工具，他們隨手就會扔掉，甚至毀掉，如果工具竟然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敢於提出要求，他們會非常憤怒，發自內心的憤怒。妳說理事長更關心個別的人和事，大概沒錯。”
　　“我會小心。”
　　“我和葉子就在這裏，妳既然將我倆召來，就別不好意思求助，我倆會幫妳，哪怕因此違反壹堆命令與規矩。”
　　“妳跟理事長壹樣。”
　　“嗯？”
　　“更關心個別的人和事。”
　　“必要的時候，我是這樣。”枚忘真認真地說，她雖然出身於中等家族，骨子裏的驕傲卻絲毫不輸於那些大家族，“但是別將我和理事長相提並論，我可以幫妳脫離危險，但是永遠不會為妳出賣翟王星的利益，如果有壹天妳成為叛徒，我會毫不留情地將妳除掉。”
　　“我相信。”陸林北笑道，推門下車，快步進入旅店。
　　陸葉舟從樓裏迎出來，小聲道：“快進去吧，崔處長已經急得快要殺人了。妳喝酒了？”
　　“嗯。”
　　“真姐這些年酒量見長，咱倆加在壹起也未必是她的對手，妳竟然敢獨自跟她喝？”
　　“我有選擇嗎？舍命陪君子唄。”
　　“哈哈，確實，妳沒有選擇。再見。”
　　“再見。”陸林北匆匆進樓。
　　崔築寧站在走廊裏等候，示意陸林北進入他的房間，嚴肅地說：“壹切順利？”
　　“順利，最後的時候被壹架無人機跟蹤，除此之外，沒發生任何意外。”
　　“枚忘真沒讓妳做計劃外的事情？”
　　“讓我喝酒喝吐了，算嗎？”
　　“嘿，妳們真是老朋友啊。”
　　“是不是朋友，很難說，但是的確很熟，從小就認識。”
　　“嗯，幹咱們這壹行，從小就得有培養幫手的意識，在這壹點上，崔、枚兩家占據優勢。有時候關系壹旦建立，終生有效，尤其是彼此曾經互相喜歡過的兩個人。”
　　“我這次出門，得到過崔處長的同意。”陸林北聽出崔築寧的不滿。
　　“對，我同意了，但是我沒有同意妳進入網絡，更沒有同意妳返回翟王星。”崔築寧的聲音已經聽不出情緒，“很遺憾，枚忘真略施小計，妳就入套，但她是間諜，懂得利用自身的壹切優勢，妳才退出不到四年，就已經忘了這壹切？”
　　崔築寧露出略帶嘲諷的微笑，“妳是總局精心制造的‘武器’，整個軍情處都看妳不順眼，枚忘真也不例外，她壹邊鼓動妳回翟王星，壹邊將消息泄露給總局和理事長辦公室，就是要將妳置入萬劫不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