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幫個小忙

　　陳慢遲回到了家裏，卻找不到家的感覺。
　　翟京仍是翟京，屋子裏的擺設絲毫未變，就是冷嗖嗖的，無論調節器開到多高，也無法增加壹絲暖意。
　　從白天到黑夜，只要壹閑下來，她就會想同壹個問題：如果自己當時堅持不走，是否還能與丈夫待在壹起？
　　她覺得能，所以後悔莫及。
　　壹旦登上地空飛船，再也沒有回頭路，她剛到太空站，地面就傳來消息，山林市已經失守，翟王星的飛船無法降落，為了躲避可能到來的名王星導彈，必須立刻返航。
　　那是壹次毫無秩序的撤退，陳慢遲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沒等她明白過來，已被送入深眠箱，再次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身處翟王星的太空站。
　　偶爾她會埋怨陸葉舟，但是壹想到丈夫在趙王星很可能需要葉子的幫助，立刻就收回全部的怨言，反而祈禱那些滯留在趙王星的翟王星人都能平平安安。
　　翟王星徹底失去了在趙王星上的壹切權益，甚至失去了全部聯系，官方除了深表遺憾和發誓報復，什麽都說不出來，那些無孔不入的媒體，如今全都失去魔力，只會喊喊口號。
　　陳慢遲去過很多地方打聽消息，包括軍情處，結果連大門都進不去。
　　只有李峰回熱情接待，耐心向她解釋為什麽會失去聯系，“翟王星的艦隊在撤退時，毀掉了趙王星的太空站。太空站不止是飛船港口，也是至關重要的星際網絡節點，所以目前的狀況是，趙王星與所有行星失聯，只能等太空站修復之後，才能恢復通訊，這可能需要壹段時間。”
　　陳慢遲沒有得到安慰，反而更加焦慮，壹周以後，她再也忍受不住空閑時的胡思亂想，決定去店裏繼續經營算命生意。
　　生意恢復得不錯，老客戶聽說她回來，紛紛到店裏探望，還介紹壹些新客戶。
　　人人都對自己的命運感到難以捉摸，想問的事情比從前更多。
　　陳慢遲隱藏自己心中的焦慮與困惑，壹本正經地為客戶指點人生。
　　這讓白天好過壹些，到了晚上，她還是輾轉反側，壹遍又壹遍地自問：如果自己當時堅持不走，是否還能與丈夫待在壹起？
　　星元三百零六年壹月壹日，翟京市仍像往年壹樣，舉辦幾場元旦慶祝活動，可無論演員們如何賣力表演，也掀不起歡快的情緒。
　　今天基本上不會有客人登門，連街上的行人都很少，陳慢遲不想待在家裏，仍然來店裏坐著，呆呆地望著窗外，盡量不去想那個折磨人的問題，而是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每壹滴裏都有丈夫的身影。
　　她太投入，以至於客人推門進店，她竟然沒有註意到。
　　客人伸手在桌上輕敲兩下。
　　陳慢遲如夢初醒，隨即露出驚訝的神情，因為這是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客人。
　　“沒想到我會來？”茹紅裳的容貌幾乎沒有變化，依然艷麗無雙，她就像壹名手藝精湛的家庭整理師，將歲月的每壹點微小痕跡都細心地隱藏起來，只在最苛刻的目光下才會露出極小的壹點破綻，與此同時，也因為過分整潔而顯得有些古怪。
　　“我以為……今天是元旦。”
　　“對啊，我以為妳在家，結果妳在店裏，陸林北沒陪妳過節嗎？”
　　壹聽到“陸林北”三個字，陳慢遲差點要哭，但她忍住了，單單是談論丈夫，也讓她感到壹絲興奮，“他沒趕上飛船，被留在趙王星了。”
　　“陸林北去趙王星了？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了什麽？”
　　“他被征兵入伍，奉命前往趙王星，在那裏……”
　　“哦，原來是有任務。”茹紅裳對別人的事情也就關心到這個程度，馬上又轉回自己身上，“我來這裏，是想請妳幫個小忙。”
　　“算命嗎？我正好閑著。”
　　“妳的名氣不小，但是我……算壹命吧，我確實需要了解壹下自己的命運，最近總是遇到不順心的事情。”
　　“妳想了解哪方面的命運？”
　　“事業，我的事業什麽時候能走上坡路？”
　　“咦，妳現在應該正處於第二春吧？影視劇壹部接壹部。”
　　“小傻瓜，那只是表面，妳沒有註意到，那些影視劇只是使用我的形象，而不是我本人嗎？這個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人們喜歡我，卻寧願看虛擬的我，而不是真實的我。表演已經失去全部意義，影視是另壹種形式的仿真遊戲。”
　　茹紅裳感慨萬千，陳慢遲不由得生出許多同情，安慰道：“我還是更喜歡真人影視。”
　　“像妳這樣的傻瓜越來越少嘍。”茹紅裳並沒有貶低的意思，只是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感受，她心裏只容得下自己的存在。
　　陳慢遲的同情大幅減少，“用妳的形象，至少應該付給妳錢吧？”
　　“那是當然，哪怕只是相似也不行，我有壹個特別厲害的律師程序，專門為我打版權官司，我現在賺到的錢比從前更多。但我需要時不時亮相，讓大家記住真實的我是什麽樣子，妳沒發現我比從前瘦了許多嗎？”
　　“發現了。”陳慢遲不敢給出別的回答，“所以妳想讓我算壹算真人影視的前途？”
　　茹紅裳想了壹會，“不用算也知道前途渺茫，連茹紅裳都很難找到真人角色，其他人更沒希望。以後大家都要用自己的真實生活獲得名氣，然後用虛擬形象拍戲賺錢，表演藝術正在死亡，生活藝術正在興起，那些坐在微電腦前面的書呆子們，反而要奪取‘藝術家’的稱號。”
　　“我能幫妳什麽？”陳慢遲將話題拽回來。
　　“哦，壹說起藝術我就激動，忘記正事了。妳和李峰回那些人很熟，是吧？”
　　陳慢遲壹楞，沒想到會在茹紅裳嘴裏聽到李先生的名字，茫然道：“不算太熟，偶爾會見壹面……”
　　茹紅裳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那妳知不知道李峰回拐走了我的仆人？”
　　陳慢遲又是壹楞，然後想起是怎麽回事，“潘綠明嗎？”
　　“誰？”
　　“潘——綠——明，綠色的綠，明天的明。”
　　“應該是他吧，我只記得他姓潘，原來他有名字。”
　　“嗯，他有名字，而且有夢想，他從妳那裏辭職，並不是被人‘拐走’。”
　　茹紅裳大笑兩聲，想到這可能會增加皺紋，立刻收起笑容，冷冷地說：“夢想？仆人的夢想應該是照顧好主人。我對他不好嗎？即便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我也沒有辭退他，可他倒好，壹有機會就離我而去。”
　　“茹女士可以再雇壹名仆人，而且我相信妳家裏不止壹名仆人。”
　　茹紅裳兩手的食指交叉在壹起，“十名，我也換過人，但是都不如潘……”
　　“潘綠明。”
　　“都不如他可心，我需要他回來。替我向李峰回他們傳個話：放回我的仆人，他們會得到壹大筆捐款，我知道他們很需要錢，所以放聰明壹些。”
　　“為什麽要由我傳話？”
　　“因為李峰回與他的同夥全是怪人，拒絕與我派出的代表交談，潘……綠明受到他們的影響，也變得冷酷無情。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李峰回他們對我的仆人進行了邪惡改造，將他變成另壹個人。”
　　“既然如此，何必找潘先生回來呢？”
　　“我已經找到專家，可以將‘邪惡’改回‘善良’。”茹紅裳說得頗為認真，顯然十分相信這壹套。
　　陳慢遲不懂這種事，無法反駁，但她每次去拜訪李峰回的時候，總能看見潘綠明，完全不覺得他受到過改造，更不相信李峰回有必要改造壹名仆人，於是搖頭道：“我與李先生他們只是認識而已，算不上很熟，幫不上忙，請茹女士另找別人吧，妳認識的人那麽多，肯定有比我更好的選擇。”
　　茹紅裳微笑道：“是因為嫉妒嗎？”
　　“嫉妒？嫉妒……妳是明星？”
　　“嫉妒我比妳更受歡迎。雖然許多人說咱們兩人的容貌有壹點相似，可咱們的生活完全不同，妳頂多算是壹個粗劣的替代品。我不想說得太直接，但事實如此：陸林北是因為得不到我，才退而求其次，娶壹個與我略微相似的女人。所以妳對我懷有敵意，不願意幫我壹個小忙。”
　　陳慢遲驚訝得快要笑出聲來，心裏冒出無數的話，想要甩給茹紅裳，最後卻道：“真遺憾，我丈夫被困在趙王星，沒辦法證明茹女士的猜測。”
　　“用不著猜測，男人的心思我壹清二楚，陸林北的眼神已經暴露壹切。妳不願幫忙就算了，我感謝妳的直率。接下來，我只能讓警察登門了。”
　　“抓我？”
　　“抓李峰回和那個背叛者，還有其他人，全抓起來。”
　　“警察不會隨便抓人的。”
　　“這可不是隨便抓人，妳剛才說什麽來著？潘什麽有夢想，如果謀反也算夢想的話，他確實是有壹個。他是個笨蛋，離開我加入極端組織，早就被警察盯上了，我壹句話，他就會被扔進監獄。妳以為我在求他回到我身邊嗎？不對，我只是看在他過去這些年的苦勞，救他壹次罷了。但機會就這壹次，他若是不肯幡然醒悟，等到被警察抓起來的時候，我也沒有辦法救他。”
　　陳慢遲大吃壹驚，“李先生他們不是極端組織，更沒有謀反的意思，他是……科學家。”
　　“他們創立壹個什麽‘烏鴉嘴協會’，專門散布各種聳人聽聞的謠言，還說不是極端組織？連妳也要小心些，沒準已經被警察盯上了。”茹紅裳站起身，“妳應該給自己算壹命。”
　　“等等，我願意替妳傳話，再多說壹點警察的事情。”
　　茹紅裳臉上露出精準控制的笑容，“這才對嘛，妳幫我，我也會幫妳，憑我的關系，從趙王星救回陸林北，就是壹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