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感興趣

　　馬徉徉是來搗亂的？還是來幫忙的？或者這個馬徉徉其實是軍方造出的模擬人物，目的是刺激受測試者的鬥誌？
　　陸林北生出壹連串的疑問，卻沒有深究。
　　幾年前，陸林北進入機器時，每次都是迫不得已，帶著必須完成的任務，今天不同，他沒有任何目的，從壹開始就抱著隨波逐流的態度，見到馬徉徉，稍感意外，很快就回歸正常。
　　馬徉徉引導他在數據的海洋中行進，時不時發來壹些信息，就像人類說話壹樣。
　　“妳知道自己是個誘餌吧？專門為了引我現身。”
　　“這是情報界的老傳統。”陸林北回道，心中波瀾不驚，然後他明白過來，自己已經進入機器狀態，正在失去身為人類時的種種情感，想到這壹點，他又生出壹點疑惑，“為什麽妳沒有變？”
　　“為什麽……我明白妳的意思，瞧，這就是化身為機器的好處之壹，彼此之間能夠迅速理解。嗯，妳想問我為什麽能夠保持從前的性格？”
　　“對。”
　　“其實非常簡單，找壹些我自己比較欣賞和喜歡的人物，提取他們的情緒，轉化為我的壹部分。伍秀實編寫的程序，我只負責找人。”
　　馬徉徉“欣賞和喜歡”的人物，總是與從前的總裁公子十分相似。
　　“原來如此，妳要帶我去哪？”
　　“帶妳去看證據，經緯號被陷害，攻打翟王星不是我們策劃的。”
　　陸林北依然漠不關心，但也沒有像在人類狀態時直接拒絕。
　　十幾串數據快速撲來，顯然是軍方的防禦軟件對入侵者做出了反應。
　　馬徉徉不知怎麽弄的，分化出壹串與他幾乎壹模壹樣的數據，拋給那些撲過來的“看家狗”，然後趁機帶著陸林北繼續前進。
　　“翟王星的網絡防禦水平，在八大行星裏算是中遊水平。”馬徉徉給出點評，“最強的還是甲子星，但是並非毫無破綻，我能在壹瞬間復制無數個我，足以讓最強大的服務器崩潰，我壹直沒有嘗試。”
　　“伍秀實不允許？”
　　“伍秀實管不到我，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即便是成為程序，馬徉徉依然無比驕傲，他不會故意說謊，因為那些話他自己也相信。
　　陸林北至少確認壹點，這是真實的馬徉徉，而不是曾博士他們造出的模擬程序。
　　兩人此後又遭受到三次圍堵，馬徉徉全都輕松避開，使用的方法都不壹樣，第壹次拋出復制程序，第二次改變程序外殼，第三次分裂成數十段，然後重新組合，第四次幹脆犧牲掉壹部分冗余代碼，看似被消滅，其實毫發未傷。
　　看樣子，馬徉徉還有更多招數，用來應對防禦程序。
　　陸林北佩服的人是伍秀實，那位核物理學家，對計算機的了解已經超越絕大多數專家，尤其是他自己成為程序之後，功力更非人類所能比擬。
　　他們已經離開基地的軍方網絡，進入了安全級別較低但是更廣闊的普通網絡，從這時起，再沒有防禦程序發起進攻，它們根本認不出入侵者。
　　“妳也很厲害嘛。”馬徉徉發來信息。
　　“我什麽都沒做，只是在跟著妳走。”
　　“妳沒有註意到嗎？真是有趣。”
　　“註意到什麽？”
　　“在軍方網絡裏，我做什麽，妳做什麽，每次只比我晚幾十毫秒，我本想幫妳壹把，結果完全用不著。”
　　陸林北吃了壹驚，回憶之前的場景——對現在的他來說，就是調取相關記錄。
　　馬徉徉說得沒錯，陸林北完美復制了馬徉徉的壹切手段，而且將它們加入自己的數據中，成為他的壹部分。
　　陸林北本人對此卻壹無所知。
　　“剛才妳說我沒有變，妳自己的變化可不小。”馬徉徉發來信息。
　　“我很久沒有進入機器了，還不是特別適應。”
　　“變化不在這裏，妳適應得非常好，我常年在網絡裏遨遊，還沒見過比妳更適應機器的人類，連伍秀實也不行，也就是我，比妳稍強壹點。妳的變化是沒有激情，想當初，妳壹進入服務器就發起戰鬥，為了將我請出去，妳可是花費不少心思。”
　　“我這次進入機器，純粹是為了接受測試，所以不需要激情。”
　　“可笑的人類，沒資格對妳這樣的人物進行測試。”
　　“我是怎樣的人物？”
　　“跟我壹樣啊，如果我是皇帝的話，妳就是宰相，壹人之下萬人之上。”
　　“聽上去不是很有吸引力。”
　　“從前妳是壹個怪人，現在是壹個怪程序。”
　　“咱們為什麽要在網絡裏閑逛？想去哪裏應該瞬間就能到達。”
　　“可咱們要去的地方守衛森嚴，需要壹點時間制造機會，我用大量程序向翟王星所有官方網絡發起進攻，等他們疲於應對的時候，咱們才有機會。”
　　“好吧。”陸林北並不著急，對馬徉徉所說的證據，絲毫不感興趣，可除此之外，他也沒有事情可做。
　　網絡裏可以查看時間，但是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幾個小時和幾毫秒沒有區別。
　　馬徉徉等候的時機終於到來。
　　周圍的數據瞬間變化，兩人進入另壹片海洋。
　　陸林北註意到，馬徉徉披上壹層新的“外衣”，騙過防禦軟件，他還註意到，自己也披上同樣的“外衣”。
　　“看吧。”馬徉徉調來壹串數據。
　　數據是壹份報告，來自參謀總部軍情處，撰寫人是枚忘真，簽字人是枚利濤，直接送交理事長辦公室，時間是五月九日，比戰艦進攻事件早兩天。
　　通常來說，壹份報告要由多人簽字，才能送到最上層，極少出現跨級現象，只有極為特殊和重要的情況下，才允許破例。
　　陸林北閱讀報告只需要幾毫秒。
　　枚忘真得到壹份情報，聲稱大王星為了解決經緯號事件，決定策劃壹起偷襲事件，以栽贓嫁禍，與馬徉徉之前所說的內容基本壹致。
　　這份報告關註的重點不是大王星與經緯號，而是提到壹點：為了讓偷襲事件有的放矢，需要了解理事長本人的具體行蹤，消息渠道透露，理事長身邊，有人暗中與大王星勾結，具體是誰尚待確認。
　　“怎麽樣？”馬徉徉問。
　　“很好。”
　　“很好是什麽意思？”
　　“報告寫得不錯，文筆簡練，邏輯清晰。”
　　“這是證據！經緯號受到陷害的證據！大王星不想獨自圍攻經緯號，可是幾年來壹直沒找到盟友，所以策劃這次事件，將翟王星拉攏進來。”
　　“對，報告的確是這麽說的。”
　　“所以妳得幫我們解釋清楚。”
　　“沒什麽可解釋的，這份報告直接送到理事長辦公室，說明理事長本人已經看過，沒必要再做解釋。”
　　“黃同科既然看過，為什麽還會入套，派兵與大王星壹同進攻經緯號？”
　　“我不知道，理論上有多種解釋，比如黃同科不相信這份報告，據我所知，他每天要看的報告至少有三十份，多的時候有幾百份，提供的消息互相矛盾，妳只拿出這壹份報告，說明不了什麽，因為很可能還有好幾份觀點與此截然相反的報告。”
　　“妳不信我！”馬徉徉生起氣來，與人類時壹樣，數據量瞬間膨脹好幾倍。
　　“我只是對報告本身給出看法，不存在相信與否的問題。”
　　馬徉徉的數據恢復正常，“妳剛才說有多種可能，還有哪些？”
　　“排除報告本身的問題，還有如下可能：出於某種原因，辦公室沒將這份報告送給黃同科本人；黃同科看到了，也相信報告的內容，但是假裝不知情，想將身邊的內奸揪出來。”
　　“經緯號呢？翟王星已經派出幾艘宇宙戰艦，和大王星壹塊包圍我們呢。”
　　“妳要是讓我猜測的話，我只能說，黃同科可能並不在意經緯號，可能不想得罪大王星，所以送個順水人情，可能對他來說，找出內奸比什麽都重要。”
　　馬徉徉居然理解這種做法，“是啊，找出內奸最重要，換成是我，大概也會這麽做，壹想到身邊的人居然出賣我的行蹤，我就覺得憤怒。”
　　“這些都是‘可能’，我說過還有其它可能，比如黃同科根本沒看到報告。”
　　“這裏數據眾多，妳可以隨意查看，能確認是哪種可能嗎？”
　　“人類的行為越來越多地以數據形式記錄下來，但不是所有行為都這樣，妳曾經也是人類，妳對朋友的看法、與父母的關系、內心的情緒波動等等，是沒有數據記錄的，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
　　“黃同科。”
　　“對。”
　　“我要是有辦法直接與黃同科交談，又何必找妳呢？”
　　“那就沒有辦法了。”
　　“不對，還有兩個當事人，枚忘真和枚利濤，真巧，都是妳的熟人。”
　　“他倆與黃同科級別相差太多，只是將報告遞交上去，很可能不知道報告此後的遭遇。”
　　“也可能知道，只是沒有體現為數據。”
　　“嗯，有這個可能。”
　　“所以找妳幫忙還是正確的，待會妳就出去，給我找到這兩個人，問個清楚。”
　　“不行。”
　　“為什麽不行？他們是妳的熟人，打聽壹下很困難嗎？”
　　“枚利濤和枚忘真都是專職情報人員，別說是熟人，就算是面對至親，也不會透露機密。而且，我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是什麽意思？”
　　“對妳、對報告、對經緯號、對真相……我都不感興趣。再見。”
　　陸林北回到普通網絡裏，什麽都不做，隨意閑逛，這是他現在最喜歡的狀態。
　　馬徉徉追上來，“將妳引入網絡是個錯誤，妳正在失去人類的情感，連最起碼的好奇心都沒有，到哪裏去找與妳相似的人，給妳提供壹些情緒呢？”
　　“沒必要，找到了我也不會接受。”
　　“伍秀實就是這樣逐漸變成純粹程序的，好在我有經驗，專門為妳保留壹招。”
　　“哦。”陸林北依然無動於衷，馬徉徉帶著他改變位置，他也沒有抗拒。
　　馬徉徉將他帶回“家”裏。
　　電器已經搬回原位，通過它們，能夠看到屋內的情況。
　　陳慢遲坐在桌邊，手裏捏著壹只木雕，正在仔細地給它上色，嘴裏小聲嘀咕道：“回來吧，回來吧，老北，我就這樣念叨妳，我睡不著，也讓妳晚上睡不著覺。不不，妳還是睡個好覺，訓練那麽辛苦……”
　　陸林北的數據瞬間散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