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辭職

　　陸林北接到通知去見三叔，壹個人。
　　距離事情發生已經五天，甲子星表面上恢復正常，機器人重新投入工作，通貨膨脹更上壹層樓，可是馬徉徉仍然身腦分離，身軀得到妥善保存，不算活著，也稱不上徹底死亡，可他的思維仍然無影無蹤，幾十名本地專家加上各大行星上千名專家提供遠程協助，窮盡各種辦法，就是找不到壹絲痕跡。
　　在經緯號上，曾經有兩名人類的思維被困在服務器裏，最終被徹底刪除，可刪除會保留記錄，關於馬徉徉的思維，沒有相應的記錄，最可能的情況是他被迫進入某個不起眼的電子設備裏，變成純粹的數據，無用，但也不會再有威脅。
　　這樁意外對陸林北和陳慢遲算是壹件好事，他們兩人受到的關註因此少多了，交出微電腦之後，只被訊問過壹次，仍然保持自由狀態，兩人甚至返回地面壹次，整理私人物品，全送到飛船上。
　　陳慢遲給最後壹批“有緣”的顧客算命，賺了壹大筆錢，可惜沒辦法帶走，這些錢至少要等五年以後才能在其它行星流通。
　　經過壹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陳慢遲將所有的錢花掉，買來許多甲子星人的手工制品，與她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兒歸為壹類。
　　“這些東西很有特點，留作紀念，我想咱們今後再也不會來甲子星了。”陳慢遲習慣了流浪生活，對這次離開卻有壹點依依不舍，“這是咱們結婚的地方。”
　　兩人住在大地號飛船上，終於等到三叔召見，陳慢遲用紙牌特意給陸林北算了壹命，連抽幾張牌，總是搖頭，最後道：“我的心很亂，妳的命運更亂，我看不懂，聽天由命吧。”
　　陸林北倒不怎麽擔心，笑道：“我猜結果不會太差，估計用不著進監獄，沒準我還能以某種方式保住工作。”
　　“只要咱們別分開，怎麽都行。”
　　陸林北準時來到三叔的辦公室，在外面等了壹會，獲準進入。
　　三叔沒什麽變化，正伏案工作，壹名年輕的助手站在旁邊，瞅準時機遞上壹份文件，再將已經簽字的文件收走。
　　陸林北心裏有壹點嫉妒，從前他也曾經短暫地做過壹段時間助手的工作，對於後進的調查員來說，那算是壹次考試，如果壹切順利的話，他有可能實現夢想，成為壹名分析員。
　　現在，他要另選夢想了。
　　助手捧著壹摞文件離開，三叔挺起身子，往椅背上壹靠，說：“坐吧。”
　　“是。”陸林北坐在對面的壹張椅子上，等候“判決”。
　　三叔不著急，擡起右手，在額頭上捏了幾下，休息壹會才說：“軍情處允許妳辭職。”
　　“謝謝。”陸林北沒能保住工作，但他知道，辭職已是寬宏大量，至少在他的履歷上不會留下明顯的汙點。
　　“妳再不能從事任何與調查員相關的工作。”
　　“明白。”
　　“也不能回農場，或是主動與農場的人聯系。”
　　陸林北沈默壹會，回道：“是。”
　　三叔覺得需要解釋壹下，“妳的行為性質非常嚴重，處罰算是比較輕微，我們不希望其他調查員將妳視為先例。”
　　“真姐和葉子……”
　　“他們是農場的人。”
　　“好，我不會與他們聯系。”
　　三叔又擡起手在額頭上輕輕擠壓，“我想妳可能有點不服氣，引誘關竹前出洞的計劃是我制定的，我沒給妳太多具體指示，也沒有提供具體的幫助，放縱妳自行其是，最終卻讓妳壹個人承擔全部責任。”
　　“是，我有壹點不服氣，但是沒有不滿，因為這就是農場做事的風格，我早就知道，卻心甘情願加入應急司。而且我承認自己有私心，我有妻子，有了壹個家庭，在職業與性命之間，我選擇了性命，已經不適合做壹名調查員。”
　　“妳的想法和做法都沒有錯。”
　　“只是不適合這個職業。”陸林北微笑道。
　　“嗯。”三叔居然也露出壹絲微笑，“軍情處對妳的處置就是這些。算是好奇吧，我以個人名義問壹句，妳今後有什麽打算？”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重返大學，完成學業，然後——然後再說吧，總之會有適合我的工作。”
　　“留在學校，或許最適合妳。”
　　“我也是這麽想，但是要看情況。”
　　“農場會給妳壹筆補助金，大概三天之後到賬。”
　　“補助金？”陸林北從來沒聽說過農場給過別人這筆錢。
　　“別問，也別到處亂說，總之這是妳該得的壹筆錢。”
　　“謝謝。”
　　三叔無聲地點點頭，表示談話已經結束。
　　陸林北將要起身，但是又坐下，“我能問壹件事嗎？”
　　“如果是與關竹前有關，不要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陸林北沈默壹會，“那我可以說件事嗎？”
　　“說吧。”
　　“我壹直堅信先進技術交流協會受到關竹前的利用，不全是因為得到過三叔的提醒，我還從林畏峰那裏獲得消息。林畏峰自稱與關竹前利益不合，但是我猜，真正與關竹前不合的人是農星文。”陸林北很想再說壹些自己的分析，話未出口改變主意，對三叔來說，事實最重要，其它都是多余，“就是這件事。”
　　“嗯。”三叔沒有任何表示。
　　陸林北站起身，向三叔鞠躬，轉身離去。
　　走廊裏，陸林北撞見自己的兩名前下屬，桂尚白沒喝酒，所以顯得萎靡不振，對從前的上司視而不見，方飛瀚倒是笑臉相迎，“呦，這不是陸組長嘛——前陸組長，沒什麽大事吧？聽說妳要回翟王星，真羨慕妳，我想回卻回不去。我在翟京認識不少人，需要幫助的話，跟我說，找個工作、租個房子什麽的，我都能幫忙。如果缺錢，我倆也能資助壹點，是不是，老白？”
　　桂尚白打個哈欠，似乎根本沒聽到。
　　“哈哈，陸先生什麽時候離開？走之前壹塊吃個飯吧？”方飛瀚看上去高興極了。
　　陸林北無意與這樣的人計較，笑道：“謝謝，吃飯就算了，需要其它幫助的話，我會聯系妳的。”
　　“壹定啊，千萬別見外。總算同事壹場，落難的時候，怎麽能不伸把手呢？”
　　陸林北點點頭，邁步走開，方飛瀚還想再說幾句風涼話，可是助手出來，讓等候的兩人進去見副司長，他才沒有追上來。
　　房間裏，陳慢遲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看到丈夫進屋，她面無表情。
　　“怎麽了？”陸林北微微壹驚。
　　“我在嘗試與命運之神溝通，給妳壹點幫助。”
　　陸林北笑道：“事情已經結束，放過命運之神吧。”
　　陸林北將處置結果說了壹遍，只是沒提那筆補助金。
　　陳慢遲長出壹口氣，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不算太差，至少咱們都不用進監獄，還能待在壹起，可以執行我的計劃了。”
　　“妳的計劃？”
　　“對啊，我不止是會算命，也是有計劃的人。”
　　“說來聽聽。”陸林北走過去，撫摸妻子的頭發。
　　“在學校附近租壹間房子，妳去念書，我在家算命，最近我有不少心得，對賺錢很有信心。”
　　“我要吃軟飯了。”陸林北笑道。
　　“是啊，所以準備討好我吧。”
　　三天後，兩人登上另壹艘宇宙飛船，踏上歸程。
　　飛船先要去往經緯號，在那裏，兩人將再次換乘，直接回到翟王星。
　　經緯號早已恢復正常運轉，暴亂被鎮壓，新總裁完全聽命於大王星，太空城由此第壹次失去獨立性。
　　旅程順利，夫妻二人要在經緯號停留壹天，個人物品會由機器轉運，他們只需要按時登船。
　　在網上新聞裏，經緯號波瀾不驚，陸林北走出船港大廳，卻能看到不少變化。
　　街上的行人明顯變少，而且遊客居多，幾乎沒有當地人的蹤影，最大的變化是人形機器人全部消失，許多初來乍到的遊客因此深感不便。
　　陸林北無意遊逛，早在船港外面的壹家旅店預定客房，入住之後不打算再出門。
　　陳慢遲流浪的時候，來過幾次經緯號，同樣對外出不感興趣。
　　經過數日的深眠，兩人都有小別勝新婚的感覺，於是就在房間裏用餐，邊吃邊暢想未來。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他們都很意外。
　　陸林北起身去開門，看到外面的人，不禁壹楞，敲門的人竟然是向越阡和向皮狗，他二人是堂兄弟，經緯號土著，曾經沈迷於遊戲，參與過暴亂。
　　陸林北想不到這兩人還活著，並且會找來。
　　“妳好啊，陸林北，聽說妳在這裏，我們特意過來拜訪。”向越阡笑呵呵地說，向皮狗壹個勁兒地點頭，還想往屋裏看。
　　陸林北壹手把門，沒有讓開，冷淡地說：“我只是路過，明天就會離開。”
　　“知道，我們查到妳的船票信息了，所以才急著趕來。”
　　“找我有事？”
　　“進去說。”
　　陸林北仍不肯讓路，“有事情就在這裏說，我不方便見客人。”
　　“訂房信息顯示妳和妻子壹塊入住。”向越阡絲毫不覺得尷尬。
　　陳慢遲走來，看壹眼門外的兩個人，問道：“是妳的朋友？”
　　陸林北回道：“不是朋友，曾經見過幾次面，算是認識吧。”
　　“咦，這也太不講情面了吧？”向皮狗驚詫地說，“我們可是拿妳當朋友。”
　　陸林北不想節外生枝，更加冷淡地說：“兩位神通廣大，肯定已經聽說我現在處於失業狀態，無論妳們想做什麽，我肯定幫不上忙，所以，請回吧。”
　　面對如此直白的拒絕，兄弟二人有點臉紅，卻不肯退縮，向皮狗更急壹些，開口道：“讓我們走可以，把人交出來。”
　　陸林北壹楞，“人？妳們是來搶人的？想動我妻子，別怪我不客氣。”
　　“不是她，是馬徉徉，將馬徉徉交出來。”
　　陸林北又是壹楞，“妳們不看新聞嗎？馬徉徉已經死了，就算不死，此刻也躲在甲子星的某臺機器裏。”
　　向家兄弟互視壹眼，向越阡道：“是馬徉徉通知我們來的。”
　　陸林北完全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