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失效

　　毛空山驅車前往甲城，壹路疾馳，若幹次接近失控，坐在車上的陸葉舟每每變色，想不到看上去略顯羞怯的歷史學家，也有狂暴的壹面。
　　壹共三輛車，載著十五人，多數是專家團成員，枚忘真與陸葉舟打著安保的名義，硬擠上來。
　　壹路上，他們見到的機器人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奔向同壹個目的地，而且組織性很強，列隊前進，遇到另壹隊機器人，互相穿插，很快就能融為壹支隊伍，個頭小些的機器人乘坐自動駕駛的車輛，還有壹些飛在空中作為先導，有意放慢速度，或者盤旋飛行，保持與地面隊伍的距離。
　　基地的三輛車在機器人的隊伍中間穿行，開始還比較警惕，見機器人並沒有顯露出敵意，也為抄近道，車輛離它們越來越近，有時候甚至緊貼著前進。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機器人。”陸葉舟看向窗外，臉色不太好，“而且這麽多型號，大部分算不上‘機器人’，只能算是‘機器’吧？”
　　“嗯，連個人形都沒有。”枚忘真也有同感。
　　毛空山雖然著急，聽到兩人說話，還是忍不住道：“不可以貌取人，更不能以貌取‘機器’，是否擁有人形，只與功能有關，與智能無關，最強大的機器人是管理系統，除了壹排排服務器，什麽形狀也沒有。”
　　陸葉舟笑道：“毛教授不僅精於歷史，還懂機器人。”
　　毛空山詫異地說：“這是常識！”隨後嘆了口氣，“也不怪妳，科技越來越發達，與大眾的距離也因此越來越遠，科普成為壹項技術，以受歡迎程度來評判高下，早已失去最初的本意。”
　　“毛教授說得太深奧了。”陸葉舟笑道。
　　毛空山看過來，臉上的詫異更多壹些，搖搖頭，“妳就是壹個例子。”
　　“我是什麽例子？”
　　毛空山拒絕回答，專心監督車輛，不再覺得陸葉舟有做學術的潛質了。
　　平時駕車前往甲城，需要壹個半小時，這回只用了四十分鐘，而且比之前都要更接近城鎮，相距兩三百米時才停下。
　　部分機器人已經趕到，正在城外列隊，以井然有序來顯示壓迫的力量。
　　城內看不到行人，所有居民都躲進家中。
　　專家團直奔中心紀念館，他們猜得沒錯，長兄與十余名威望較高的兄弟都在這裏。
　　壹進入紀念館，毛空山就感覺到氣氛不對，那些老年兄弟壹向沈穩，此時此刻卻顯得過於沈穩，壹個個站在原地不動，像是化為雕像，成為紀念品的壹部分。
　　長兄站在超級計算機前面，擡頭看著梯子，梯上卻沒有人。
　　“長兄！”毛空山大聲道。
　　長兄扭過頭，茫然地看著擁進來的壹串客人，好像沒認出他們是誰。
　　“長兄……”毛空山走到近前，又叫壹聲，他與甲子星人最熟，所以由他開口。
　　“啊，歡迎妳，我的兄弟，歡迎，我的客人們……”長兄戴上翻譯器，勉強保持鎮定。
　　“為什麽還不啟動關閉程序？”毛空山問。
　　“啟動了，可是沒有效果，它……好像失效了。”長兄又壹次將目光投向超級計算機。
　　毛空山這才註意到，計算機的顯示屏已經打開，某個選項正在不停閃爍。
　　“失效？”
　　“我們輪流上去，都沒有產生效果。”
　　“系統怎麽說？”
　　“每次都是同樣的話，讓我們按下‘最低限度’開關。”
　　“怎麽會失效呢？它是計算機，每次的反應都是壹樣的。”毛空山也陷入困惑之中。
　　陸葉舟不喜歡思考，更不喜歡困惑，從毛空山身邊走過去，說道：“我來試壹試。”
　　不等主人同意，陸葉舟已經爬上梯子。
　　長兄張了兩次嘴，最終什麽也沒說，他已經無計可施，願意嘗試壹切辦法。
　　陸葉舟在顯示屏上連按幾下，很快下來，肯定地說：“弄明白了。”
　　“怎麽回事？”毛空山滿懷期待地問，全忘了對方的“無知”。
　　“被黑了。”
　　“被黑了？”
　　“對，就是被別人奪取了控制權，與規矩號的服務器壹樣。”
　　“不可能，它有自我防護程序，上次癸亥叛亂的時候，都沒有攻破它。”
　　陸葉舟聳下肩，“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計算機，上次沒被攻破，這次……”
　　門口傳來壹個生硬的聲音，“妳們好，人類。”
　　紀念館內的二十多人同時扭頭望去。
　　壹臺機器人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進入甲城，正站在門口，舉起壹條手臂，像是在打招呼。
　　在眾人見過的諸多機器人當中，這壹臺最像人類，圓圓的腦袋上有鼻子、有眼睛，甚至有壹張說話時會開合的嘴，擁有細長的身軀，高度差不多是壹米八，兩只手臂同樣又細又長，垂下時離地不到二十厘米，兩條腿卻短得可笑。
　　此時此刻，沒人會因此而笑。
　　“妳們好，人類。”機器人重復壹遍，稍壹停頓，繼續道：“我帶來主人的信息：甲子星人必須在壹個小時以內釋放陳慢遲，否則的話，機器人大軍將進入城鎮，毀掉妳們的壹切，包括妳們的生命。”
　　機器人的聲音柔和到分不清男女，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紀念館內壹片安靜，隨後被毛空山憤怒的聲音打破，“果然是陸林北！”
　　“不可能。”枚忘真脫口道。
　　“陳慢遲難道不是他的未婚妻？”
　　枚忘真壹時語塞，陸葉舟反應最快，“可陸林北不會這麽說話，讓我來。”他向門口的機器人道：“妳的主人是誰？”
　　“我的主人是規矩號的擁有者、經緯號的繼承人、八大行星未來的主宰、全體人類的希望與統治者，馬徉徉公子。”
　　壹多半人根本沒聽說過“馬徉徉公子”，陸葉舟卻忍不住笑了壹聲，“這就對了，那些話只有馬徉徉能說出來。”
　　機器人對嘲諷沒有反應，“妳們好，人類，妳們還剩下五十八分鐘，請盡快做出決定。”
　　毛空山知道馬徉徉是誰，心中憤怒卻沒有減少，“他為陸林北說話，所以陸林北要為此負責！”
　　陸葉舟道：“負責是以後的事情，先得解決眼下的問題。”他看向長兄，“我勸妳們還是交出陳慢遲吧，沒必要為壹個人犧牲所有人。”
　　長兄臉上每壹道皺紋都透出驚奇，“陳慢遲是誰？我們這裏沒有叫陳慢遲的人，我們只有文、武兩個姓氏。”
　　“那就沒辦法了，機器人不會撒謊，說是壹個小時，就是壹個小時，壹秒鐘也不會差。毛教授，我看咱們還是盡快離開吧，這裏很快就會變得危險。”
　　“我絕不離開。”毛空山挺起瘦弱的胸膛，“我與甲城兄弟共存亡，陸林北想要殺死所有甲子星人，就連我壹塊殺死。”
　　“還有我們。”跟來的其他專家也站出來，他們都對甲子星人印象極佳。
　　“陸林北不可能做出屠殺這種事情，可馬徉徉……有可能做出任何事情。”陸葉舟試圖讓對方明白形勢的危急。
　　毛空山不為所動，“陸林北也好，馬徉徉也罷，都不能讓我們放棄保護甲子星人。今天發生在這裏的事情，是壹場前所未有的反人類罪，我們會死，但是他們兩人將受到應有的懲罰，會被當成三百年來最大的惡人而記入歷史。”
　　門口的機器人每隔幾分鐘就倒計時壹次，聲音依然柔和，沒有壹絲威脅。
　　事態嚴重，陸葉舟開始覺得自己掌控不了，向枚忘真小聲道：“老北……不至於吧？”
　　枚忘真沒有回答，向毛空山道：“毛教授認得陸林北，請相信他還存有人性。可馬徉徉不壹定，他已經與機器融合，相似的事情在經緯號上曾經發生過壹次，那時候的他對消滅人類就沒有任何猶豫，只是沒來得及實施。”
　　“可馬徉徉為什麽要幫陸林北？”毛空山也覺得自己記憶中的陸林北不像是窮兇極惡之徒。
　　“據我對馬徉徉的了解，他這麽做只有壹個目的，證明自己的實力。”
　　“就為了這個？”毛空山顯然無法理解這種說法。
　　“嗯，馬徉徉十五六歲，心態還要更小壹些，與十來歲的孩子差不多，他是經緯號總裁馬迎迎的獨生子，毛教授對這種人的性格有壹點了解吧？”
　　毛空山也出身於大家族，深深知道什麽是“紈絝子弟”，“可是……那也不至於威脅整個星球啊。”
　　“對馬徉徉來說，這就是壹場遊戲，只有他能不能做到，沒有想與不想。壹般來說，像他這樣的孩子，會在真的遊戲裏發泄過剩的精力，不幸的是，馬徉徉擁有更強大的實力，能將現實世界當成遊戲。”
　　“這可怎麽辦？要聯系他的家人嗎？”
　　“沒用，在經緯號上，他甚至要將自己的父母變成機器人。”
　　毛空山等專家都說不出話來，十多名甲子星人越發不知所措。
　　枚忘真等了壹會，繼續道：“事到如今，只有壹種選擇：暫時順從馬徉徉，釋放陳慢遲，度過危機之後，再想辦法將他從規矩號裏驅逐出去。”
　　毛空山皺眉道：“妳們怎麽都不信呢？陳慢遲不在甲子星上。”
　　“別說得那麽肯定。”枚忘真向長兄道：“至少先跟子城的人聯系壹下，確認那邊也沒有陳慢遲。”
　　“有外人進入子城，長姐肯定會通知我。”長兄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試壹試。”枚忘真堅持道。
　　“好吧，我去接收器那邊。”
　　毛空山拿出自己的微電腦，“時間寶貴，變通壹次吧。”說著話，已經連上系統。
　　長兄猶豫著操作幾下，“妳好，長姐，在嗎？”
　　十多秒鐘以後，微電腦裏才傳出壹名女子的聲音，“妳好，長兄，我們正向系統祈禱，希望它給予壹條新的辦法。”
　　“嗯，我相信系統會拯救所有人，但是我想確認壹下，子城從來沒有接納過叫陳慢遲的人吧？”
　　“沒有。”對方的回答十分肯定。
　　枚忘真插口道：“子城最近沒有接納任何外星人類嗎？事關整個甲子星的安危，請妳仔細想壹想。”
　　長兄投來不滿的目光，微電腦裏卻傳出令他驚訝的回答。
　　“我們接納了兩名新姐妹，她們雖然來自外星，卻壹直都在我們的名單上，是純正的甲子星人。而且……系統給出答案了，共同祈禱吧，長兄，系統將親自解決問題，保護全體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