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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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亸濃染春煙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1

  朱祁鈺壹聲高喊,大家雲集響應,大聲的喊道:“讓那皇爺爺見識下咱們的厲害!”
  興安拉住了振臂高呼的陛下,這是幹啥呀!
  釣不到魚就釣不到唄,為啥要親自潛水呢?
  大明皇帝在江南仕林、富商巨賈、勢要豪右之家裏,到底是什麽模樣?
  孔克堅當年壹句話,總結的非常到位。
  鳳陽朱,暴發戶。
  這就是說大明皇帝沒什麽底蘊,乃是泥腿子的黔首出身,壹朝得勢,便做了這天下的僭主。
  這種風力在明初是極為顯赫,到了建文年間,就是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了。
  到了朱棣入南京的時候,朱棣又是什麽模樣?
  蠻橫。
  朱棣在最開始的時候,對仕林采用的是懷柔的政策,比如重用解縉、李貫等人。
  朱棣入了南京城之後,就召集建文舊臣問:妳們在建文朝做官,妳們跟著建文帝的時候,背後是不是也說過朕的壞話呀?
  解縉、王艮、胡廣等人都默默不做聲,罵肯定是罵過的,大逆不道、不為人子、暴戾嗜殺等等,朱棣這問題有點殺人誅心。
  唯獨李貫往前壹站,壹拍胸脯說:“臣實未嘗有也。”
  朱棣反而訓斥道:“爾以無為美耶?食其祿,任其事,當國家危急,官近侍獨無壹言可乎?爾等前日事彼則忠於彼,今日事朕當忠於朕,不必曲自遮蔽也!”
  朱棣覺得李貫說沒罵人,是在曲自遮蔽,食君俸祿,忠君之事,也是應該,希望他們在建文朝盡忠任事,到了永樂朝也能盡忠任事。
  但是朱棣很快就失望了,這些人身居要職,卻是不忠不義,絲毫不把朱棣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最後解縉被非人臣之禮殺害,李貫更是被囚禁了十年之久。
  大明皇帝在這些人的眼裏,就是個暴發戶,就是個蠻橫主,絲毫不顧及仕林的顏面,更不顧及他們的體面。
  朱棣在南衙可是沒少受氣,最後跑去北衙不回來了。
  朱祁鈺振聲說道:“老朱家的皇位都是僥幸得之,就是脾氣又臭又硬、還孱弱無比的瘦驢!”
  “當今皇爺爺雖然懂壹點財經事務,但是依舊是暴發戶罷了,既無家學、更無廣誌,而且還是個弒兄,不忠不孝之人!”
  “既無仁義,更無德行!那點微末之術,根本不足為慮!”
  “哪能跟咱們家學淵源,世代為勢要豪右相比?”
  “皇爺爺不過是仰仗些許丘八,橫行無忌,強入了這南京城,滅了那叛軍罷了!這不過是他們老朱家的壹貫手段!”
  “今日密謀,無人知曉,我等齊力壹心,咱們要糧有糧,要布絹有布絹,要錢有錢!”
  “定可讓那皇爺爺鎩羽而歸!”
  甲午房立刻拍桌而起大聲的說道:“庚寅房說得好!讓他鎩羽而歸!”
  眾人皆附和的說道:“是啊!讓他鎩羽而歸!”
  朱祁鈺滿意的坐下,聽完了他們的議論,他們的第壹步,就是開始散銅換銀,把銅錢散出去,在通過種種手段把百貨運出去。
  這也是他們壹貫的套路了,壹旦朱元璋、朱棣傷害到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拿出這壹招來,逼迫皇帝就範。
  朱祁鈺壹直等到散會之後,才站了起來。
  盧忠目光閃爍的說道:“陛下,臣讓緹騎散出去,把這些人都盯住了。壹旦有事,立刻抓捕。”
  朱祁鈺點頭說道:“嗯,仔細查補,不要放過任何壹人。”
  興安無奈的說道:“陛下何故如此啊。”
  興安說的是陛下親自下場為他們加油鼓勁之事。
  朱祁鈺搖了搖手說道:“這妳就不懂了吧,這叫打窩,誒,把他們聚集在壹起,然後壹網打盡!”
  “最後甭管是這物料百貨,還是這銀子、銅錢,都是內帑的!”
  “這打了壹仗,內帑空虛無比啊!!”
  興安呆滯的說道:“不是剛起運了七百四十萬兩銀子回北衙嗎?”
  朱祁鈺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金尚書不在,不趕緊賺錢,他又要跟朕分錢了!是不是這個理兒?”
  興安楞楞的點頭說道:“陛下高見。”
  這算是陛下的小樂趣,其實陛下真的要,國帑的錢,不也是陛下的錢嗎?
  但是陛下壹片公心,自然不肯挪用國帑為己用,只好親自賺錢了。
  而且陛下真的是賺錢嗎?
  朱祁鈺滿是笑意的說道:“朕啊,就期盼著回京的時候,金尚書那個臉色,嘿嘿,也不知道戶部的燈盞,還會不會有燈油了。”
  朱祁鈺想到金濂那個性子,就是哈哈長笑。
  興安了解陛下,陛下不是好銀錢,只是想看金濂繃不住的模樣罷了。
  朱祁鈺樂呵呵的說道:“咱們走,回宮去,好好安排壹下這群人!”
  朱祁鈺帶著興安和盧忠向著樓下走去。
  “幾位爺,且先慢行。”龜公攔住了朱祁鈺的腳步,興安的手摸到了腰間,那是壹把腰劍,盧忠擋住了龜公上前的腳步。
  煙雲樓是大買賣,往來的都是勢要豪右之家,這些主顧,都是規矩大上天的人。
  龜公自然不在上前,笑呵呵的說道:“公子爺且聽我說,公子爺壹身貴氣財氣,到了這煙雲樓卻未曾報過價。”
  “定然是看不上這等腌臜貨,幾位爺要不要看看上等好貨?怎麽能讓公子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呢?”
  朱祁鈺壹楞笑著說道:“哦,還有好貨?”
  龜公趕忙說道:“那是自然。”
  “不瞞幾位公子爺,俺這壹行,講究個察言觀色,壹看您就是不差錢的豪橫主兒,咱開門做生意,自然得有點好貨撐場子。”
  “幾位爺要不看看?您幾位這麽貴氣,到了煙雲樓卻壹次不出手,傳出去,煙雲樓這招牌豈不是砸了?”
  朱祁鈺是不是壹身的貴氣財氣?
  作為這天底下最強的大明的皇帝,他不貴誰貴?他不豪橫,誰豪橫呢?
  “妳倒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那就看看去。”朱祁鈺點了點頭。
  朱祁鈺來到了另外壹個雅間,壹進門腳底下就是壹軟,他低頭壹看,是那波斯來的厚重地毯。
  房間裏皆是硬木家具,朱祁鈺走了幾步,連中間的小圓桌上,也是絲綢鋪設,那桌上的茶具是景泰藍。
  景泰藍又叫掐絲琺瑯,乃是瓷銅結合,用紫銅制胎,再用扁細的銅絲在銅胎上粘出圖案花紋,然後用色彩不同的琺瑯釉料鑲嵌填充在圖案中。
  最後反復燒結,磨光鍍金,最終而成,也喚作銅胎掐絲琺瑯。
  之所以叫景泰藍,是因為這東西在景泰年間工藝變得極為純熟。
  朱祁鈺拿起茶杯,極為精致。
  茶葉是蒙頂甘露,已經泡好了,陣陣香氣彌漫。
  而朱祁鈺又走到了窗邊,看到了壹個鏤空的鶴形香燈。
  屋裏始終有壹種香氣,自然是香燈焚香。
  朱祁鈺坐到了凳子上,等待著好貨上門。
  盧忠站在窗前,壹旦事情有變,他就會發出響箭,樓下的近千散落的錦衣衛,就會壹窩蜂的沖進來,讓他們見識下什麽叫做皇帝陛下最鋒利的刀!
  沒過多久,壹個女子,滿是笑容的走了進來,這女子不過二十三四歲,卻是滿身的風韻,她欠了欠身子,笑盈盈的說道:“見過公子爺。”
  “莫非這就是煙雲樓的好貨?”朱祁鈺並未飲茶,更未吃桌上的查點,他不服用別地水食,不給興安找麻煩。
  這女子掩面壹笑,風情萬種的說道:“公子爺,奴家不過牙婆而已,壹副殘花敗柳的身子,若是公子爺有意,那倒是奴家占了便宜咧。”
  “不過奴家自知配不得公子爺,也就不做那讓人惱、讓人嗔、讓人貪、讓人盤腿、讓人哆嗦的夢了。”
  這女子壹看就在這風流場內,浸淫多年之人,這壹舉壹動,壹笑壹和,全是風韻。
  “公子爺可知咨政院的李尚書李閣老?”牙婆忽然話鋒壹轉,卻說到了李賢。
  朱祁鈺壹楞,這煙雲樓難不成還有李賢的生意不成?
  這是在取死了。
  朱祁鈺滿不在乎的說道:“自然知道,李賢,河南人,和成山伯王通,在咨政院為了黃河的事兒,打的頭破血流。”
  牙婆掩著嘴角笑了笑,她在試探這為豪橫主兒是不是真的貴人。
  這開口壹說話,就是貴人中的貴人,整個南衙僭朝,包括謝璉等人在內,所有人皆伏誅,唯有這李賢免了,而且還在皇爺爺身邊聽用。
  這位貴人,壹開口就是直呼其名,還知道咨政院打鬥之事,並且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尤其是滿不在意的把這等事兒講了出來。
  貴!大貴人!
  牙婆趕忙說道:“他家現在的婆娘玉娘,乃是奴家調理出來的,極為乖巧,還幫著李尚書四處奔波,這才是全了李尚書忠孝之名。”
  “啪啪!”牙婆壹拍手,笑著說道:“陳婉娘,且過來見過貴人。”
  這側屋裏顯然有不少的姑娘瘦馬,牙婆也是看人下菜,真的貴人,自然是喚最好的那壹匹來。
  壹個女子纖纖玉手裏撩開了窗簾,慢慢走了進來,欠身說道:“見過貴人。”
  聲音跟早上在枝頭唱歌的百靈鳥壹樣輕靈。
  牙婆輕笑著說道:“我這女兒喚作陳婉娘,年方二九(十八歲),年幼時候,家裏遭了難,就把她賣到了這煙雲樓,這可是婉娘第壹見人,有些生分和不知禮數。”
  “來轉壹圈。”
  陳婉娘抿了抿嘴唇轉了壹圈,眼中沁著淚,讓人壹見生憐。
  壹襲紅色的逶迤拖到地煙紗裙,手挽著壹方羅翠軟紗,紮風髻霧鬢。
  修長的玉頸下,肌膚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壹束,不盈壹握。
  壹雙均勻如玉般的雙腳,踩在毛毯之上,腳丫子都有些晶瑩剔透。
  可能是真的沒見過人,也可能是被朱祁鈺打量的目光看著有些驚慌,她顫抖了壹下,把腳往後收了收。
  牙婆無奈的說道:“婉娘小時候身子骨弱,就沒給她纏足,若是貴人不滿意,再給妳換壹個。”
  牙婆倒是沒撒謊,這陳婉娘的確是她調理出最好的江南軟儂瘦馬,也是第壹次見人。
  說起也是牙婆壹時心軟。
  這江南好小腳,多喜歡那三寸金蓮,可是陳婉娘小時候身子骨太弱了,牙婆沒舍得給她纏足。
  賠錢倒不會,但是不好出手是真的。
  瘦馬是門生意,眼看著這都十八歲了,壹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牙婆終於等來了個北方口音的貴人,不甚在意這個是不是纏足,她本來想著把人賣出去。
  但是看起來又是竹籃打水壹場空。
  朱祁鈺未曾搭話,反而問道:“姑娘,妳很冷嗎?”
  陳婉娘在發抖,朱祁鈺以為是沒穿鞋冷,這煙雲樓雖然是暖閣,但是這麽單薄的煙紗裙還是極冷的。
  陳婉娘求助壹樣看了看牙婆,但是牙婆也不說話,陳婉娘只好輕聲說道:“回貴人的話,是有些寒。”
  “好說。”朱祁鈺點了點頭。
  興安立刻拿起了陛下的大氅給陳婉娘披上了,作為訓練有素的宮內頭號大珰,如何做陛下的花鳥使,可是他的功課之壹。
  可惜,興安壹直沒機會為陛下尋花抓鳥,這好不容易陛下有意,他這速度可是極快。
  朱祁鈺點頭說道:“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亸、濃染春煙。”
  他不喜歡纏足,老朱家就是暴發戶怎麽了?不喜歡禍害人怎麽了?
  朱元璋的皇後馬皇後,被江南仕林笑稱馬大腳。
  這都是壹群狗東西,迫害女子為樂!他們怎麽不去給瓦剌人纏腳!
  陳婉娘緊了緊大氅低聲說道:“柳永的玉蝴蝶·五之四·仙侶調。”
  朱祁鈺點頭,倒算是知書達理,對著陳婉娘說道:“妳先下去候著吧。”
  以江南的風氣,他不買,這陳婉娘估計是要滯銷到不得不出閣接客的年紀,最後壹間陋室,渾身是病,離開人世。
  “作價幾何?”朱祁鈺笑著問道:“說個實數。”
  “作價五萬兩白銀,若是銀幣的話三萬足矣。”牙婆笑著說道。
  朱祁鈺眼睛瞪大,五萬兩白銀!
  文安侯、於少保的九重堂,壹年用度不過區區九百兩,五萬兩白銀能養五十五個於少保!
  這也太貴了!
  “爺,不貴了,真不貴了!”興安趕忙說道。
  他怕陛下覺得貴,就不要了!
  他可是全程參與到了當初遴選秀女的過程中,陛下選個貼己人,不容易。
  五萬兩銀子?就說胡濙忙前忙後近壹年的時間,得多少銀子?
  陛下有個貼己人根本無算,沒法去計算的。
  這女子身世簡單還會伺候人,最主要陛下喜歡,陛下勤於政務,無暇此事,這好不容易有了閑情雅致。
  興安覺得真不貴。
  朱祁鈺看了眼興安,這買賣講究個討價還價,這壹開口就不貴!這是買東西嗎?
  興安看了眼陛下的臉色,陛下只是嫌貴,他趕忙說道:“明日咱就把錢帶來。”
  牙婆立刻眉開眼笑,顯然對於煙雲樓而言,這也是筆大買賣。
  沒過多久牙婆拿著壹張賣身契,身後還綴著壹個人。
  “貴客,貴客!我說這早上還未起床,喜鵲就在枝頭叫,原來是貴客臨門。”來人人未到,聲音倒是先到了。
  這人壹進門,整個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整個人就是壹個激靈,挺直了身板,僵硬無比的看著三人,他顫顫巍巍牙關打顫的說道:“陛……陛……陛……陛……”
  “牙婆妳先出去。”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牙婆先出去便是。
  來人正是魏國公徐承宗。
  “這生意是妳家的啊。”朱祁鈺笑意盎然的說道。
  徐承宗跪在地上,大聲喊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朱祁鈺眉頭壹皺,總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居然是辛亥房,怒罵勢要豪右不知天命,憤然離席之人。
  朱祁鈺眼睛珠子壹轉,這正是試探的好時機。
  徐承宗離席的時候,朱祁鈺在庚寅房裏可是壹句話沒說。
  估計這徐承宗只當是大生意,有貴人豪客,所以來見見,並未放在心上。
  那之前那些商議的內容,可以當餌啊。
  朱祁鈺敏銳的感覺到了,這是魚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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