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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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這天底下最難得是兩個字是:知恥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朱祁鈺讓李賓言去學習狗鬥術的目的,是為了讓李賓言能夠自保。
  主要防備的是陳鎰。
  陳鎰壹直在找左都禦史的接替人選,賀章當然勉強能用,但是陳鎰不想走的時候,給陛下留下壹個爛攤子。
  李賓言毫無疑問是壹個極佳的人選。
  要能力有能力,要名望有名望,關鍵深受陛下的信任,又出身僉都禦史,晉都禦史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李賓言的狗鬥術,第壹次運用卻是用到了金濂的身上。
  金濂被李賓言的話差點給噎住,剛剛才說了要謹守臣禮,李賓言就用了這招。
  金濂這精心準備的宴席和話術,壹拳打在了棉花堆上,是有力也使不出來。
  金濂十分認真的說道:“京官的任命,尤其是六部尚書,都察院總憲,文淵閣首輔,都是由陛下壹意而定,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陛下會參詳各部尚書的推介。”
  “如果妳有意如此,我可以給陛下推舉妳。”
  中原王朝的科層制官吏制度之復雜,就連專門從事的吏部諸多官僚有的時候都犯糊塗。
  首先是最頂級的世卿制,王公侯伯的爵位,就是世代為卿,雖然後世多平庸,但是其祖上有定鼎之功。這也包括世襲的千戶、百戶。
  其次是軍功制,西虜、建奴的人頭賞壹顆五十銀幣,如果不要錢,就會升武散官。
  也會有察舉制,比如現在在宣府的檢閱邊方兵科給事中朱純,就是察舉制度下的例子,他沒有任何舉人、進士的功名在身,但是依舊是正七品的京官印綬。
  有貲納,貲為貲選,納為捐納。
  這壹項自秦時就有,比如秦王政四年,蝗災造成了大疫、大饑荒,為了救急,秦王政只好下令,百姓納粟千石,拜爵壹級。
  即便是軍功爵授田制,軍功比天大的大秦,也不得不采用貲納來應急。
  比如漢文帝時期,有大賈張釋之,以貲為騎郎;司馬相如以貲為郎。
  唐朝時,是壹千石者無官便授解褐官,宋時更是七百石補進義副尉,至四千石可補進武校尉。
  大明並無貲納,確切的說,自景泰年間起,才有生員納粟、納馬人監之例,也在景泰五年廢止。
  征辟制,比如洪武年間有兩次因為選官不足,不得不征辟,夏伯啟叔侄的斷指案,就是在征辟制下發生。
  任子制,也就是恩蔭,胡濙的長子胡長寧就世襲了錦衣衛的鎮撫使,不視事,只領俸祿。
  吏道,就是由官員訪查賢者,或者幹吏,像朝廷推介,比如當初劉昇被推介給了孫忠,這種吏道更像是九品中正制的變形,也有察舉制的味道。
  當然跟察舉制最像的,是科舉制度,察舉制有策試,分為筆策和射策。
  科舉制對大明很重要,這也是大明卷的最厲害的地方,更是大明朝最主要的官員來源。
  世卿制、軍功制、察舉制、貲納制、征辟制、任子制、吏道的混用,並沒有讓大明的官場混亂,因為有非常明確的科層制,所以,尼古勞茲才會如此羨慕大明的科層制。
  金濂的推薦,對皇帝任命官員,有著很重要的參考意義。
  陳汝言就是被舉薦到了兵部尚書的職位,雖然於謙看不上陳汝言的能力,可是楊洪身死,於謙又立戰功,必須要去世侯了。
  李賓言對戶部尚書的職位並不是很感興趣,他籌備了那麽久,他真的很想去天邊看看。
  “謝金尚書美意,京官,六部掌管茲事體大,不敢妄言。”
  李賓言不答應,不代表不同意,而是代表不表態,這是李賓言在胡濙那兒學來的。
  金濂頗為無奈,這胡濙都教了些什麽東西!
  連李賓言這樣有些憨直的人,都學會壹推四五六了。
  李賓言在金濂的府邸逗留到了月上柳梢頭之後,主要聊得內容和戶部掌管的位子沒什麽關系。
  聊的是松江、南京寶源局吸儲的問題。
  他們聊了許久,就寶源局的立場、作用、承兌、銀根等等問題,交流了下地方和朝堂不同的思考方向,這給李賓言帶來了許多的思考。
  比如寶源局是不是可以進行借貸業務,就以黃稻錢利息為準。
  酒未足飯已飽,茶水已經上桌。
  金濂低聲說道:“唐宋的時候,各州主管公廨錢的捉錢令史,專門負責公廨本科、雜料等買賣關系,每月可交納四千錢者,滿壹年可授職太學高第。”
  “明承唐律,這個抓錢令吏的制度,是不是可以借鑒壹下?”
  大明朝的官營買賣投資極好,但是眼下大明的國帑內有將近千萬的存銀,這麽多的錢,需要支付壹筆龐大的費用。
  按照大明的利率,這千萬的存銀,每年都要付出五十萬有余的利息和行政費用。
  錢很多,壓力也很大,朝廷能不能把這筆錢用好,能不能按時付息,涉及到了寶源局這個制度,能不能持續的、長久的執行下去。
  李賓言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不知金尚書是否發現了,其實寶源局的票證,是鈔法的壹種變形,雖然他們有本質上的不同,比如票證更像是戶頭,而不是鈔票。”
  “但是也是紙錢的壹種。”
  “王安石的常平新法中的青苗法,青苗錢,在政令制定的時候,是為了富民強兵,試圖找到壹個通過理財的手段,不動搖各方利益的前提下,實現贈資的想法。”
  “毫無疑問,這是錯誤的。”
  “所以,寶源局納儲,放錢這件事,我認為不合適。”
  金濂眉頭緊蹙思索著李賓言的這番話。
  大明的新貨幣政策和新經濟政策,和唐時的捉錢令吏,宋時的青苗法並不相似,更像是漢武帝在元狩四年,搞出的算緡告緡令。
  只不過漢武帝是每兩貫抽壹算,而當下的寶源局,是每兩貫給壹算罷了。
  李賓言說的有道理,路要壹步壹步的走,飯要壹口壹口的吃。
  金濂眉頭緊皺的說道:“可是只靠官營,總有壹天會賠錢的。”
  “如果寶源局成為大明朝廷負擔的那壹天,必然會有人高聲疾呼,茍得無恥,不可使其居職。”
  李賓言當然知道,如果寶源局成為朝堂負擔的那壹天,寶源局必然無法執行下去。
  他十分認真的說道:“眼下無論煤鐵都是暴利,投入到官廠的錢,是穩賺不賠的,還有海貿,無論這筆錢用於營造官廠、市舶司、海船,都能賺的盆滿缽滿。”
  “目前來看,還沒到需要放錢去盈利的時候。”
  李賓言人在松江市舶司,對南衙事極為了解,就眼下,松江造船廠雖然還在燒錢的階段,但馬上就有可能賺錢了。
  松江造船廠因為沒有歷史負擔,進度要比龍江造船廠復工的進度快上許多,壹旦開始生產,哪怕是不去開海,生產壹千料的三桅大船,兩千料的六桅船,都能夠實現盈利。
  按照陛下的指示,寶源局的投資以穩健為主,是完全能夠支付利息的。
  即便是到了盈利能力降低,也可以由計省投資其他行業,增加固定資財。
  李賓言繼續說道:“而且金尚書啊,現在諸寶源局的吸儲,所有的銀幣留用兌付,所有的銀兩押解入京。”
  “當下寶源局的目的,還是吸收大明的遊散銀兩,壓制為禦制銀幣,防止錢荒,而不是為了牟利。”
  “這些錢的支出全靠計省定策,若是開了口子可以放錢的話,這些錢放給誰呢?”
  “到那時,就不是朝廷能夠決定的了,而是地方寶源局決定。”
  “青苗法的敗壞就是前車之鑒。”
  寶源局的目的自然是吸儲,更確切的說,是將宋以來,所有流入大明的銀兩全部壓制為禦制銀幣。
  寶源局的主要作用,還是為了解決大明錢荒的問題。
  在沒有吸幹這些散在各個地主、商賈、勢要埋在豬圈和柳樹下的銀兩之前,寶源局即便是賠錢,也有做的必要。
  因為大明最重的稅,是鑄幣稅。
  金濂面色凝重的點頭說道:“李巡撫所言有理。”
  青苗法失敗的原因很多,其中就有失控。
  朝廷根本無法管理地方各地的常平倉,最終青苗錢變成了高利貸,從便民、富民的政策,變成了強迫百姓借貸、朘剝百姓余財的手段。
  眼下寶源局跟個貔貅似的,只進不出,是因為大明還在收鑄幣稅。
  李賓言在地方,考慮的和金濂考慮的就有所不同。
  金濂越看李賓言越滿意,笑著說道:“李巡撫啊,再考慮考慮?離京前,給某壹個答復便是。”
  李賓言又把皇帝陛下拿出來擋槍,笑著說道:“京官之事,還是交給陛下去定奪。”
  金濂看著李賓言,他和胡濙壹樣,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李賓言走出了金濂府邸的時候,已經月上柳梢頭,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他並沒打開自己的明燈,而是走在月光之下。
  皎潔的月光灑在官邸之上,壹個緹騎站在李賓言的身後,官邸之內有惡狗,宵禁之後,所有人的走動,都會有緹騎跟著。
  李賓言對於胡濙的話有了更進壹步的理解,山頭並不可靠,因為所有的山頭都是用利益去維護的,壹旦出現了更大的利益,這山頭就會樹倒猢猻散。
  朱祁鈺已經回到了泰安宮,壹言不發的靠在凳子上,思索著今天壹天做的事,有沒有紕漏,自己制定的政令,有沒有出現差錯。
  自我反思,是壹個為上者必須具備的素質。
  興安將壹張緹騎送來的紙條放在了桌上,這是李賓言和金濂對話的內容。
  這是李賓言走後,金濂寫的,六部明公現在常懷恭順之心,請李賓言這個松江市舶司的官員吃飯,自然要稟報給陛下,省的誤會。
  朱祁鈺睜開了眼,看完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李愛卿真的是越來越穩重了。”朱祁鈺非常滿意李賓言關於寶源局當下責任的分析。
  任何壹個政令,想要壹蹴而就,就會變成宋代的變法,明明是好的政令,出現壞的結果。
  而李賓言很是慎重。
  朱祁鈺忽然覺得,李賓言掌戶部事也不是不可以,即便是李賓言沒有足夠的能力,也有吳敬這個算學大家、王祜這個度支使幫襯。
  沐陽伯,是金濂的流爵,是朝廷的恩榮,雖然不能世襲,但這是對金濂壹生的肯定。
  他不擅長養生,也老了、病了,讓他歇壹歇,和胡濙多學學養生之道,看著大明朝越來越好,是壹種何等幸福?
  朱祁鈺眉頭緊蹙,正如胡濙所言,南衙雙李,缺壹不可。
  他想了想問道:“張鳳這個人如何?真的不能勝任戶部尚書嗎?”
  “臣以為能。”興安十分確信的說道。
  朱祁鈺面露思索的說道:“具體說說。”
  興安琢磨了下,才開口說道:“這天底下最難得是兩個字是:知恥。”
  “知恥又分為兩種,壹種是知恥而讓賢,像咱們的陳汝言陳閣老,在奉天殿,知恥讓賢,傳為美談。”
  “另外壹種是知恥而後勇,張鳳是個後勇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很是上進,最近經常聽聞張鳳和吳敬走的很近,臣壹打聽,嘿,陛下猜怎麽著?”
  朱祁鈺嗤笑的說道:“有事說事,妳隔這兒說相聲呢?”
  興安在自己腰腹比劃了壹下說道:“張鳳主要是算賬不太行,這張鳳去找吳敬,是學算學去了。”
  “還把這些年翰林院的算學題都做了個遍,那可是數百張卷子,這麽厚壹摞。”
  “張鳳也是不容易了,每天在戶部坐班,下了班還要去上學,這都半年多了,這賬越算越明白了。”
  “這項文淵就不知恥,他以為他平調吏部右侍郎,是被王翺被擠了左侍郎的位置,是因為他沒有南下扈從平叛,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問題,才鬧出了醜事來。”
  “項文淵不知恥,所以才鬧到那麽大的笑話來。”
  知恥,是壹種承認自己很失敗的勇氣。
  這份勇氣,再加上本身就是人中龍鳳的資質,算賬用到的算學,對張鳳而言不是什麽難事。
  “這倒是。”朱祁鈺頗為認同興安舉薦的理由,他滿是笑意的問道:“興安大珰,這是收了他張鳳多少個金元寶,讓興安大珰為他如此說話?”
  興安滿是笑意的說道:“看陛下說道哪裏了,臣的話,可不是多少錢能買來的。”
  興安又不是王振,陛下又不是稽戾王,他哪敢收賄?
  愛錢的金英、曹吉祥是被興安親手埋的,那喜寧、小田兒在解刳院又是何等的模樣?
  興安可不想去解刳院裏,被人觀察。
  再說,那頭三經廠的提督太監成敬,講武堂的提督內臣李永昌,可都是眼巴巴的看著他屁股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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