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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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妳怎麽不去搶劫呢!”劉天和拍桌而起,憤怒無比的指著葉衷行,這個人要的實在是太多了。
  葉衷行頗為鄭重的說道:“要我說,妳們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咱們都是商賈,我也是行商,也曾押船到過倭國、朝鮮等地,甚至最遠到過古裏國。”
  “就是最好的王化之地朝鮮,那也不是妳們這些錦衣玉食,過慣了富貴日子,能呆得下去的地方。”
  “好好的天朝上國不待,出海過苦日子?”
  葉衷行這話說的可謂是真心實意,字裏行間透露著勸他們不要走,留下來。
  只要跟著陛下的腳步走,自然賺的富貴身價。
  葉衷行面色壹正,厲聲說道:“再說壹遍,就這個價,五成!舍得就走,不舍得就留下來!”
  陛下下達的指示是三到五成,葉衷行在之後詢問過李賓言,又和費亦應進行了壹番溝通,最後定下了最高標準五成。
  這已經不是割肉了,這是明搶。
  制定如此高的抽分,其實還是增加外逃成本,總體而言,還是希望能把人留下來。
  關起門來,大家都是大明人,陛下從來沒有不允許發財,大家壹起出海,勁往壹處使,力往壹處擰,朘剝那些海外的蠻夷不好嗎?
  朘剝他們的礦產、資源、勞動成果,對外侵略朘剝,對內分紅共襄海貿盛舉。
  這不是壹件美事嗎?
  “五成還是太高了些,葉商總,大家都是商賈,為何要彼此為難呢?”劉天和嘴角抽動了下,還是開口說道。
  劉天和還是決定要走,這也是他們多數人的想法,因為留下被陛下抄家是抄走十成!
  葉衷行想說些什麽,最後壹句沒說。
  不作奸犯科,陛下那麽忙,哪有功夫抄妳的家!
  葉衷行不為所動,頗為囂張的繼續吃喝,讓他們自顧商量去了。
  能接受五成的移民稅,就走。
  不能接受就留下來,做個遵紀守法的商賈。
  大明要發展,大明的皇帝要噶韭菜,要吃大戶,這些個商總,哪個不是家財鉅萬,哪個不是富可敵國?
  他們這個時候想逃,情有可原,只要肯繳納移民稅,就可以通過葉衷行離開大明。
  大明皇帝為什麽只吃大戶呢?
  吃大戶,大戶根基深厚,大明皇帝要吃他們,他們自然會反抗,壹旦皇帝牙口不好,就會被崩掉幾顆牙。
  李賓言被派到了山東調查案子,作為皇帝的欽差大臣,李賓言和三皇子他外公、唐貴妃他爹唐興,差點被倭寇砍死在兗州府外的驛站去。
  李賢、李賓言在應天、松江做巡撫,那也是處處小心,李賢還因為倒黴接了壹箭。
  吃大戶,很容易崩牙口。
  大明最溫順的、最勤勞的百姓,不是更容易吃嗎?
  可問題是,這也得百姓手裏有才行啊!
  寶源局納儲,在賬本上,大明九成的資財,都在三成人的手中掌控。
  社會財富高度集中在這些勢要豪右、富商巨賈手中。
  寶源局僅在五大市舶司設立了分局,置換禦制銀幣和景泰通寶,大明大多數的百姓,甚至還不知道寶源局的衙門在何處。
  大明百姓兜裏比臉還幹凈,大明皇帝想吃,可是沒有陛下怎麽吃?
  百姓沒有,大明皇帝也只能吃大戶了。
  幸好,陛下的牙口是極好的,否則葉衷行面前的這些個商賈,也不會選擇逃了。
  “五成是不是太多了點?”壹個商總頗為肉疼的說道。
  葉衷行懶得再廢話,反而站起來說道:“第壹批船,十五日後從新港出發,想好了,在此之前,都可以尋我。”
  “每地壹艘三桅大船,兩艘戰座艦護持,共計三艘三桅大船,六艘戰座艦,不必擔心海盜搶劫。”
  劉天和呆滯的看著葉衷行楞楞的問道:“妳還能調來戰座艦?”
  “海盜猖獗,自然要戰座艦護航,具體如何調動,就不勞諸位操心了。”葉衷行說完,就提前離席了,這很不禮貌,但是沒有人提出異議。
  陛下曾經教過他。
  越是貪婪,越是囂張,這些喪家之犬,就越對他信任有加,覺得他能辦成別人不能辦的事兒。
  就這壹點,就讓葉衷行,恍然大悟!
  王翺時常慶幸陛下得虧是做了皇帝。
  這壹點上,葉衷行感同身受。
  陛下教的果然好用,他越是囂張,喪家之犬們,就越是篤定他真的可以,就對他越是尊敬。
  葉衷行走到了門口忽然回頭,笑著說道:“我提醒諸位,妳們出海,最好想清楚,是從我這裏走,還是妳們從別的蛇頭那裏走。”
  “蛇頭什麽貨色,妳們最清楚不過了,妳們帶那麽多的資財上路,他們會不會臨時起意呢?雖然這群敗類,都是妳們養出來的。”
  “相比較我這邊的五成,他們可是全都要。”
  “而且巡檢司鷹犬的手段,想來不用我多說,被查到了,難免是被充公,家眷雞籠島伐木的下場。”
  “諸位,三思而後行,留下來也不會太難。”
  “言盡於此,預祝諸位,前程似錦。”
  葉衷行在走的時候,又勸了最後壹句,才走出了醉仙居,向著松江府衙門而去。
  到了如此地步,葉衷行仍然在勸,其實在他看來,留在大明,大有前途。
  陛下吃大戶,也不是毫無原則毫無底線,只要不作奸犯科,陛下就是再瞧的不順眼,也不會如何。
  徐有貞押運了桐油到松江府,這都兩個多月了,仍然沒有覲見,徐有貞在崇明島上觀察水位,確定汛期旱期。
  徐有貞實在是太囂張了!陛下在松江府不覲見,天天坐著條破船,確定旱澇期,但是陛下也沒拿徐有貞怎樣,大概也是眼不見為凈。
  葉衷行還發現了壹件很有趣很有趣的事兒。
  蛇頭、海盜和流匪,都是這些富商巨賈、勢要豪右的大戶們招攬窮兇極惡之徒養出來的打手。
  但是這些窮兇極惡之徒,並不怕這些大戶,因為他們光著腳,甚至時常還會想替天行道,劫富濟貧。
  這些窮兇極惡的家夥最害怕的是朝廷,因為朝廷會清剿他們。
  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裏。
  大戶們之所以可以讓海盜、流匪們當打手,是因為大戶們可以請得動地方官,清剿海盜和流匪。
  大戶、流匪、地方官,形成了壹種微妙的制衡關系。
  地方官要收正賦,就必須依靠大戶,流匪們想搶大戶,但是投鼠忌器,而大戶們用流匪們來欺壓百姓,榨取賦稅。
  壹旦大戶們失去了他們在大明的地位,那些個走私販私的蛇頭們,會如何對待這些大戶?
  必然是吃幹抹凈,壹分不留。
  這就是大戶想跑,卻沒辦法可以跑,最後求到了他這裏的原因。
  葉衷行是個官商,也只是個官商,他見不到陛下,也見不到李賓言、陳宗卿、徐承宗這些人,他能見的就只是費亦應。
  費亦應接到了拜帖,讓門房把人領到了書房來。
  客套寒暄之後,費亦應才開口問道:“葉衷行妳的祖父是葉宗岷?妳的先祖是葉夢得?”
  “是。”葉衷行俯首說道。
  大明戶部尚書夏原吉在洪武年間,也只是中書省制誥,他去了松江府治理黃浦江,事事不順。
  葉衷行的祖父葉宗岷當時已經中舉,就壹紙奏疏,把夏原吉給彈劾了,彈劾他屍位素餐,不通治水之術。
  朱元璋就把夏原吉召回南京聞訊,夏原吉這才把其中的困難壹壹道來,而後夏原吉還去專門請教葉宗岷治水術,終於把太湖水系給疏浚了。
  至於葉衷行的祖上葉夢得,此人是南宋進士,戶部尚書,精擅物候氣象之學。
  “妳無意求取功名嗎?”費亦應看著葉衷行鄭重的問道。
  當初費亦應棄儒從商,是被逼無奈,即便是當初做商總的時候,費亦應也從來沒放棄考取功名的想法。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才是正途。
  葉衷行家學淵源,也非窮的揭不開鍋,讀不起書,所以費亦應才有此壹問。
  葉衷行感慨的說道:“並非不想考取功名,實在是愚笨,朽木不可雕也。”
  考科舉那是要天分的,葉衷行實在是沒那個天賦,家學淵源不假,書香門第也沒錯,但是他個人實在是學不會。
  葉衷行把自己的安排告訴了費亦應,費亦應聽後不斷的點頭。
  費亦應搖頭說道:“良言難勸找死鬼啊,陛下說的沒錯,大明安逸的生活,還是把他們慣壞了。”
  費亦應作為扈從南巡的侍讀學士,自然是有資格面聖的,他到了別苑之後,向興安大珰稟報之後,見到了陛下。
  “十五日之後,那是八月份。”朱祁鈺確定了時間,他閑來無事,自然會去查看。
  費亦應猶豫了下說道:“陛下,葉衷行說了個情況,很有意思,在陛下聽聞消息之前,已經有縉紳嘗試用蛇頭的船離開,結果毫無例外,都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朱祁鈺壹楞眉頭壹皺說道:“朕未曾聽聞這類的案子。”
  費亦應解釋道:“原告都死了,自然沒人告狀了……”
  朱祁鈺為之愕然,邏輯上而言費亦應說的很有道理,無法反駁,他笑著說道:“啊,也對。”
  所以葉衷行的買賣才會這麽好做,這幫人才會如此的迫不及待。
  “陛下,臣有壹些疑問不解,為何最後還是訂了五成,這抽分的比例太高了。”費亦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上船五成,下船三成和上船三成,下船五成,在移民稅抽分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這個先後順序壹變,就立刻會打消壹些人的外逃的積極性。
  在費亦應看來,陛下沒有動用大軍把他們吊死在長江沿岸,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縉紳、勢要豪右、富商巨賈把持著大明大量的丁口,嚴重的阻礙的了大明小農經濟的蛻變,不利於當下大明國策的推行,尤其是勞保局的勞動報酬保障,他們總是在明裏暗裏、想方設法的降低勞動報酬。
  三上五下,可以清理更多的肉食者,大明也能募集更多的善款。
  五上三下,則會阻礙壹群立場不那麽堅定,逃跑態度不那麽堅決的肉食者。
  朱祁鈺上下打量了下費亦應說道:“只要他們在大明壹天,他們就還是大明的子民,朕還是他們的君父。”
  “妳能明白朕的意思嗎?”
  費亦應深思了許久,心服口服的說道:“陛下英明!”
  3+5=5+3,這是加法交換律,連蒙學孩子都懂,但是在政治裏,卻大為不同。
  朱祁鈺定了最為貪婪的五成,是他最後的善良,希望這些人能夠幡然醒悟,即便是知道幾率很小很小。
  這些外逃的肉食者們可以執迷不悟,但是朱祁鈺卻不能不做。
  作為皇帝他稍有動作,兆億庶眾鹹瞻仰,以為則而行之也,這是他作為皇帝的高道德劣勢。
  兒子可以不孝,但是當爹的不能不管不顧,畢竟家裏還有這麽多的子民在看著他。
  “希望他們可以好自為之吧。”朱祁鈺笑了笑說道。
  既然他們在五成抽分的稅利下,仍然要離開,朱祁鈺只能說壹句,天要下雨,娘(指姑娘)要嫁人,執意要走,就隨他們去吧。
  費亦應有稟報了壹些事,他最近在負責松江府萬國城的商貿往來事,主要是制定壹些流程。
  大明和外番商賈的貿易往來愈加頻繁,壹些問題已經浮現,而費亦應作為長期押船海貿的舊商總,對這些事處理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費亦應稟報之後,又回答了陛下幾個問題,俯首告退。
  “費亦應跟著於少保倒是學的很快。”朱祁鈺看著費亦應的背影對著興安繼續問道:“徐有貞最近在幹什麽呢?朕已經容忍了他快兩個月了!再不來覲見,就拿頭來見吧!”
  朱祁鈺對徐有貞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這廝到了松江府就到了崇明島,不知道在搗鼓什麽,就是不來覲見。
  “那要不讓楊翰去壹趟?把他宣來?”興安也覺得徐有貞有點過分了,這要是不準備個大驚喜,陛下這裏真的不好交代。
  陛下還是愛惜人的,但是徐有貞不能如此不知趣。
  隨著募集善款的工作有序且順利的進行,大明的四萬裏水路順浚也要上馬,可是這個治水頭子就是遲遲不覲見。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讓楊翰去,把他……宣來。”
  楊翰壹路風馳電掣趕到了碼頭,唐興正好帶著壹群人打魚歸來,稍加詢問,便兩三人操著飛翼船,奔著崇明島而去。
  到了島上,唐興看著壹艘造型有些古怪的船說道:“這就是徐有貞勘定旱汛的船?”
  楊翰擡起了腳,就準備上船看看。
  壹個兩眼通紅的蓑衣大漢見狀,聲嘶力竭的喊著:“別動我的船!”
  楊翰這腳都擡起來了,聽到這聲大喊,生生扭了腰,腳重重的踩在了地上,沒有踩到船上。
  “妳是徐有貞?”唐興眉頭緊蹙的看著面前的男子,這男子兩眼深陷,黑眼圈比食鐵獸還大,腮有些深陷,嘴唇幹裂,若非這人壹身書卷氣,唐興都不敢確認這是當初的左都禦史,都察院總憲徐有貞。
  徐有貞撲了過來,停在船邊,端詳了片刻說道:“還好,還好。”
  “我是徐有貞,二位是?”
  “南衙鎮撫司楊翰,這位是錦衣衛指揮使、國丈唐興。”楊翰正色的說道。
  徐有貞面色有些為難的說道:“能不能明天再抓某?今天是最後壹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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