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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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十三萬人的大麻煩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還錢吧。”朱祁鈺最終決定是還錢。
  對於海貿相關的事物,是五五分成,包括了鑄幣稅這塊,當初都是商定好的。
  朱祁鈺能跟金濂賴賬,不是因為金濂好欺負,而是因為朱祁鈺和金濂有默契。
  這種默契,是自京師之戰後建立的。
  “張鳳有功賞牌在身嗎?即便是齊力牌。”朱祁鈺忽然開口問道。
  陛下雖然從來沒問過張鳳功賞牌的情況,是因為朱祁鈺知道張鳳並沒有頭功牌。
  齊力牌授予的極多,陛下不清楚齊力牌具體名錄,興安也不知道具體的名錄。
  但是興安查過了。
  “沒有。”興安搖頭說道:“若是有,臣早就跟陛下提前說了。”
  王復當年在奉天殿上,因為與民爭利,跟陛下頂嘴,陛下盛怒之下,依舊寬宥了王復,是因為王復有頭功牌在身,而且也只是口舌之爭,王復並沒做什麽違背國法之事。
  若是張鳳哪怕有壹張齊力牌,興安都會跟陛下分說,可惜張鳳沒有。
  “哦。”朱祁鈺靠在藤椅上。
  張鳳辜負了金濂對他的期望。
  賀章並沒有辜負胡濙對他的期望,在大雪紛飛的日子,向北而去。
  他出使的時間,正好和於謙前往北古口大營的時間,重疊在壹起。
  於謙罕見的邀請了賀章同行。
  賀章沒有和於謙在私底下說過壹句話,甚至在朝堂上,他也沒有和於謙有太多的交流,兩個人也就是點頭之交。
  賀章被邀請同行的時候,人都傻了。
  “拜見於少保。”賀章有些拘謹的俯首行禮。
  於謙的車駕上是奇功牌賞賜的車駕,有五匹馬拉車,這是符合禮法的,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
  比如朱祁鈺的大駕玉輅就是十八匹馬,就是六的倍數,日常出行就是六匹馬。
  於謙的車駕是五匹馬,車駕的車門之上,有壹個金黃色的奇功牌的標誌。
  如此規格的車駕,車廂自然是極大,容納幾個人都沒問題,而且十分的安穩,不會感覺到太多的顛簸。
  “坐,找妳來,就是聊兩句。”於謙讓賀章坐下,笑著說道:“賀總憲,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此次出使,賀總憲莫要有後顧之憂。”
  “這是妳離京之後,陛下的壹些安排。”
  於謙遞過去壹份題本,他讓賀章來,就是解決賀章的後顧之憂的,若是賀章在迤北不幸蒙難,陛下已經安排好了壹切。
  包括賀章的妻兒老小,都會善始善終,決計不會有失。
  “在大明,沒有人能動得了陛下要保的人。”於謙十分確信的說道。
  於謙有拿過了旁邊厚重的包裹說道:“陛下差人給妳帶了些保暖的衣物,都是範都督在遼東弄的皮草,到了迤北,就穿上,別凍傷了。”
  “此次出行的諸位,人人有份。”
  賀章哆哆嗦嗦的拿過了那些衣物,咬著嘴唇說道:“臣等,謝陛下隆恩!”
  朱祁鈺給使團送衣服這件事,還是想起了當初稽王妃錢氏哭著想給在迤北的稽戾王送衣服之後,才做了準備。
  這些衣物算不上值錢,但是收買人心,確實綽綽有余了。
  衣服都是現成的,每年朱祁鈺都會給在塞外奔波的夜不收送防寒的衣服。
  於謙又和賀章聊了幾句,兩人就奔著北古口的大明軍軍營而去。
  這走了不到三日,便到了北古口大營外。
  這壹路上都是新修好的官道驛路,從京師外至北古口和居庸關等地,都做了地面硬化處理,速度更快了幾分。
  這大營坐落在北古口下的壹座土城之內。
  於謙到的這日,天剛剛放晴,日光灑在雪花之上,晃的人眼睛疼。
  土城之外,旌旗招展,壹隊隊的軍士甲胄鮮明,站在驛路旁側。
  石亨驅馬上前,來到了車駕之前,翻身下馬,高聲喊道:“武清侯、京營總兵官石亨,見過於少保!”
  於謙在車輛剛停穩的時候,就已經走出了車駕,這剛準備下車,石亨就伸手扶助了於謙。
  如此這般做作,讓於謙頗為意外,他低聲問道:“武清侯啊,妳是不是遇到難事了?”
  石亨低聲說道:“我就煩妳們這些讀書人這個聰明勁兒,下車說,下車說。”
  石亨雖然和於謙之間冰釋前嫌,可不代表石亨就會低三下四,大家都是大明的世侯,壹個品秩,都是超品,石亨完全不必如此。
  石亨這麽做,顯然是有求於於謙。
  “說說吧。”於謙和石亨兩人來到了大營之內,左右無人之後,於謙喝了口熱茶,才開口說道。
  “軍心思動。”
  “我這也是想盡了辦法,可是有點壓不住了。”石亨有些無奈的說道:“拔營的時候,說是到燕山剿匪,可是這燕山哪還有匪啊。”
  “找了半個月,除了傻麅子,啥也沒有。”
  “大家心裏都跟個明鏡似的,知道要打韃靼人,可是這等了壹日又壹日,也沒等到出兵的時機。”
  “直到現在,是打還是不打,我也不能給大軍壹個準話,軍心浮動,在所難免。”
  十余萬大軍紮營燕山至開平沿線,大軍已經布置妥當,可是石亨卻連個準話都沒法給自己的將領和軍卒。
  “打是壹定要打的。”於謙十分肯定的說道:“陛下不是說過了嗎?就是個踹壹腳就塌了的破房子,哪也得踹壹腳不是?”
  於謙有些奇怪的看著石亨,石亨能約束不住自己的軍卒?
  於謙不信。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石亨往前湊了湊身子說道:“這些個日子,好多韃靼人聽聞大軍調動,跑到了長城外,烏泱泱的跪了壹大片,還有不少韃靼王,被他們的百姓給抓了,綁縛到了陣前。”
  “我也沒處理過這樣的事兒,這未戰先降,我真的是有點無計可施。”
  北古口大營出現了始料未及的情況,石亨處理起來有點棘手。
  “有多少人?”於謙眉頭緊皺的問道。
  石亨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說道:“壹共十二萬七千余人,這裏面還有三萬多人還是沒有十五歲,甚至沒長過車輪的孩子。”
  “戰場作戰,我眉頭都不眨壹下!可是這近十三萬手無寸鐵的百姓,讓我痛下殺手,我……真的下不去手啊。”
  什麽是高道德劣勢,這就是高道德劣勢。
  在百姓眼中,大明的皇帝壹視同仁,大明用錢法,韃靼也用大明錢法,可是這些個韃靼王,朘剝過甚,百姓無以為生,聽聞王師至此,便出現了這壹幕。
  石亨當然料到了會有人主動投獻,但是他萬萬沒料到會有這麽多。
  “他們的訴求主要的就是三件事,第壹個就是希望仁慈的陛下,能夠復設北平行都司,重建大寧衛。”
  “第二件事,就是希望可以給他們劃分牧區,每年因為爭搶水草豐茂之地,殺的血流滾滾,希望大明可以為他們做主。”
  “第三件事,就是他們選了幾個女子,希望送入陛下宮中,他們幾個耆老說,連朝鮮都能送婢女入宮,他們韃靼難道在陛下心裏,甚至不如朝鮮嗎?”
  石亨簡明扼要的說明了壹下情況。
  韃靼和朝鮮孰重,是這三個訴求的核心。
  韃靼人有四等人制度,按照韃靼人的看法,大明和韃靼是爭奪天命,大明得到了天命,但是朝鮮或者說倭國,他們有爭天命的資格?
  顯然沒有。
  “妳可真是會給我出難題啊,十三萬人。”於謙萬萬沒想到,他剛到大營,就遇到了這麽棘手的事兒。
  這是開始,這十三萬壹旦處理不好,大明王化韃靼之路,那就遙遙無期了。
  於謙沈吟了許久,才笑著說道:“此事不難,妳給我壹千掌令官,過年前,我把這些人都給妳安頓好。”
  “至於他們的訴求嘛,前兩條還好,最後壹條,那就得問陛下和禮部了。”
  “詩書禮樂可以學,但是這長得不能差了,否則禮部那關就過不去。”
  長得不好看,連官都做不得。
  於謙主要擔心草原女子風吹日曬,不好看,給陛下送去,那不是給陛下添堵嗎?
  “這個妳放心。”石亨的面色復雜的說道:“壹方水土養壹方人啊,前幾天,那幾個韃靼耆老見我遲遲不答復,就給我送了幾個海拉爾,就是草原上的明珠的意思。”
  “好看的很。”
  於謙壹楞問道:“妳收了?”
  “收了是收了,不收不行啊,要是不收,這幾個韃靼耆老心裏有什麽想法,再鼓噪他們的百姓,十三萬人要是給我嘩營了,我難道把他們都殺了?”石亨兩手壹攤說道。
  石亨看於謙面色不善,立刻說道:“不過,我就想起了四勇團營都督楊俊,當初在海龍屯,那冉貴人,楊俊不是看都沒看,打包送給了在南衙的陛下?”
  “我就學他,壹起打包準備送京師了,讓陛下頭疼這事兒吧。”
  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這石亨身居權力中心朝堂之上已經七年有余,知道這種事壹旦粘上了,那些個禦史唾沫星子真的能淹死人。
  於謙不住的點頭,笑著說道:“正應該如此。”
  “對了,軍紀這塊,既然總督軍務到了,都交給妳了,這千頭萬緒的,麻煩的緊。”石亨讓人擡來了壹籮筐的文書說道:“都交給於少保了。”
  維持軍紀,是壹項極為重要的工作,於謙比石亨更擅長這個。
  “都交給我,妳去幹什麽?”於謙拿起了那堆文書看了幾頁,這些事石亨的確不太擅長。
  “我去巡邊,巡邊!”石亨笑著說道:“順道打獵。”
  於謙壹到北古口大營,稍顯繁雜和略微有些淩亂的軍營,就立刻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石亨這邊有十余萬大軍的軍紀要維護,那邊又十三萬的韃靼人要看著,兩頭忙,忙得他頭昏腦漲,這麽多事,他壹個人處置,有些相形見絀。
  這不是石亨能力不行,這麽多事,單獨交給於謙壹個人,也是如此。
  最最主要的是壹個人處理,也沒個商量的人。
  於謙先是到韃靼人的部族見了韃靼的耆老,又見了很多的韃靼人,然後開始帶著掌令官開始管理這些韃靼人。
  壹切的壹切變得有條不紊。
  賀章的車駕在次日清晨明亮而寒冷的光芒之中,向著大寧衛而去。
  大寧衛的寧王府,韃靼人在寧王府內遷之後,就將王帳設在這裏。
  大明北古口到大寧衛,壹共三百裏路,賀章走了整整七日。
  他凍傷了。
  手心、腳板、臉頰奇癢無比,就想把凍傷的地方給撓下來的那種鉆心的癢。
  他知道不能撓,壹旦開始撓,就真的是撓破了也不會好。
  壹入草原,他就發現若非有永樂年間修的官道路碑,這冬日裏征伐韃靼,真的會迷路。
  風刮起來的時候,地上的雪會被吹起,天地壹色,甚至分不清楚上下,人在其中行走,就如同壹片混沌,甚至連上坡下坡都分不清楚。
  陽光穿過這些雪晶折射出略顯絢麗的光,天蒙蒙壹片,卻並不黯淡。
  “當初袁指揮可以在白毛風裏,走幾百裏,真的是人嗎?”賀章擡頭看著他從未見過的奇景,呆滯的問道。
  保護賀章前往韃靼的是夜不收,是當初宣府初組建夜不收時那二百八十個夜不收之壹,名叫馬碩,現在已經成為了錦衣衛提刑千戶。
  馬碩對這天象,早就見怪不怪了。
  “袁指揮悍勇,我等還是比不得。”馬碩自問自己也做不到,就是讓袁彬再做壹次,袁彬也不見得能做到。
  這種事,得看運氣。
  賀章沈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都說妳們夜不收,形如鬼魅,山川沼地,如履平地,我見妳面色如常,妳不會凍傷嗎?”
  “哈哈。”馬碩笑出聲來,他從宣府調任京師,從夜不收成為緹騎之後,就聽到很多次這樣的傳聞。
  雖然聽了很多次,但是每次聽到,他都想笑。
  “妳們這些讀書人,老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們不是鬼魅,也不是妖怪,我們也是人。”馬碩笑著說道:“我們也會凍傷,不過皮糙肉厚,習慣了罷了。”
  馬碩有點出神的看著這漫天的雪花飛舞的模樣,當年碰拳、笑的滿是燦爛的二百八十位墩臺遠侯,現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不到壹百三十余人。
  他們真的也是有血有肉,有父母、有妻兒的活生生的人。
  他倒是希望他們夜不收都是妖怪,那樣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
  現在墩臺遠侯的人數還在擴張,整個長城沿線,大約有四千余墩臺遠侯,夜不收哨。
  “哦。”賀章楞楞的回答了壹句。
  這些人為什麽會選擇做墩臺遠侯呢?
  升官發財的話,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或許,這就是於少保常常念叨的那句:漢室江山,代有忠良。
  賀章略有所悟。
  道理永遠是那個道理,但若非行萬裏路,親眼看到,他又如何明悟呢?
  “大寧衛到了。”馬碩笑著看著不遠處的土城,勒住了馬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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