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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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壹章 有牌子,就是了不起!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阿噶多爾濟頹然的坐在了座位上,悶悶不樂的喝著茶水。
  氣氛顯得格外沈悶,現在是生死抉擇的問題,誰去殺女真使者。
  烏格齊看著老二這番模樣,也只能搖頭。
  “女真使者必須要殺,老二妳來動手。”脫脫不花敲了敲桌子,提醒阿噶多爾濟,女真使者是他招來的,這件事就得阿噶多爾濟負責。
  阿噶多爾濟更是萎靡了幾分說道:“我不去,要去妳們去吧。”
  阿噶多爾濟的妻子是女真人,阿噶多爾濟還有壹個安達是女真人,他實在是有點下不去手。
  滿都魯想了想說道:“我來吧,二哥,妳權且當什麽都不知道。”
  阿噶多爾濟悶聲說道:“草原人不殺客人,這是我們的規矩,妳們可是忘記了塔塔爾人的教訓了嗎?”
  塔塔爾人,草原之恥。
  當年成吉思汗所在的乞顏部和塔塔爾部有世仇,塔塔爾部的首領劄領不和,在宴請成吉思汗的父親時,下毒殺死成吉思汗的父親。
  後來塔塔爾人被成吉思汗報復,塔塔爾部被大屠。
  自此草原上,就誕生了塔塔爾的奶茶不能喝的諺語。
  阿噶多爾濟提醒自己的親人,他們這麽做,會把韃靼部變成另外壹個塔塔爾人部族。
  這是恥辱。
  “我們的部族需要留在漠南,留在水草豐茂的草原,就只能如此。還是我來吧。”烏格齊思前想後,決定還是他來動手的好。
  他老了,等到做完這件事,親自前往女真道歉,然後被女真人同等殺死,這段因果便算了結了。
  “父親!”阿噶多爾濟咬牙切齒的看著已經年邁的烏格齊,他現在恨不得帶著人把賀章壹行人給剁成肉泥,然後沖破燕山防線,把坐在奉天殿的皇帝,殺死在奉天殿上。
  但是他做不到後面的事,前面的事兒便不能做。
  脫脫不花、阿噶多爾濟、滿都魯都是烏格齊的養子,他們從來不叫烏格齊父親,阿噶多爾濟這是真急眼了。
  烏格齊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眼神看著北方幽幽的說道:“漠北的草原的冬天比以前提前了壹個月,七月份草原就會變成枯黃,八月份就會飄雪,九月份牲畜就開始陸陸續續凍死。”
  “本來壹月份的春天,已經慢慢的推遲到了三月份,孩子、老人、女人,甚至比車輪還高的男子,也會慢慢餓死。”
  “陛下是個狠心的人。”
  “若非這些天災,陛下會把他的政策壹直持續下去,因為陛下知道,打狗不能把狗逼到了墻角,否則狗急了會咬人。”
  “趁著陛下還肯給塊骨頭的時候,趁早蹲下來搖尾乞憐吧。”
  風呼呼的吹過了整個大帳之內,凜冽的寒風提醒著諸人,草原的日子壹日不如壹日,春天壹天比壹天來得晚,冬天壹天比壹天早,若是放棄了漠南,韃靼有何去何從呢?
  西進?
  瓦剌人已經在西進了。
  “如果我們聯合女真人,我們從大同、宣府集寧方向威脅大明,女真人從遼東方向威脅大明!”
  “大明疲於兩線作戰,我們不是沒有機會!”阿噶多爾濟臉色漲紅的提出了他壹直提出的意見,聯合女真,共擊大明。
  脫脫不花抿了抿嘴唇說道:“打不過。”
  “妳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父親送死嗎?還是如此恥辱的死去!”阿噶多爾濟撲向了脫脫不花,憤怒異常的抓著脫脫不花的衣領說道:“大哥啊,妳是草原的可汗,妳想想辦法啊!”
  脫脫不花猛地將阿噶多爾濟摜到了地上,憤怒的說道:“女真使者為什麽會到大寧衛,還不是妳招來的?”
  “我壹直在上書大明,請求覲見,求大皇帝寬仁,我走了那麽多的門路,終於讓大皇帝知道了草原的局面。”
  “妳知道讓大皇帝松口是件多難的事兒嗎?若非天災人禍,牧民苦楚,大皇帝有好生之德,才有了和談之事。”
  “是我們不恭敬!”
  “大皇帝是個咬死了不松口的人,若非當年京師之戰,我上表不戰自退,大皇帝念我韃靼不是那麽瓦剌那般冥頑不靈,安有今日之和議!”
  “妳倒好,把女真使者招來了,現在天使震怒,妳讓我怎麽辦!”
  “是我害的父親不得不為了妳去死嗎?!”
  說到底烏格齊今日之赴死,是因為阿噶多爾濟招來了女真的使者,是烏格齊替阿噶多爾濟去死。
  “老二,我當初就不該把妳從瓦剌的大營裏抱出來,就該讓妳死在瓦剌營帳之中。”
  “妳除了會發脾氣,除了能招惹禍殃,還能做什麽?”脫脫不花放開了阿噶多爾濟,用力的踹了壹腳,余怒未消的說道。
  脫脫不花第壹次對阿噶多爾濟發這麽大的火,即便是阿噶多爾濟架空了他,他也沒有如此的憤怒。
  因為脫脫不花面臨壹個選擇,讓烏格齊活著,還是讓阿噶多爾濟活著。
  脫脫不花選擇了阿噶多爾濟這個惹禍精。
  說到底,烏格齊只是他們的義父,阿噶多爾濟才是脫脫不花的親弟弟。
  “我……我……”阿噶多爾濟這才終於理順了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失神的說道。
  滿都魯終究是搖了搖頭,他這個二哥總是在找麻煩,他壹言不發的離開了寧王府的舊址,向著設在大寧衛的館驛而去。
  大雪紛飛,滿都魯壹步步的來到了館驛之外,直接跪在了地上,大聲的喊道:“韃靼臺吉,求見天使!”
  賀章的師爺,從館驛裏走了出來,笑著問道:“可是把女真使者的人頭帶來了?”
  “未曾帶來。”滿都魯俯首帖耳,顫抖不已的說道。
  “那就回吧。”師爺立刻轉身而去。
  滿都魯依舊跪在地上,長跪不起,從黃昏時分,跪倒了第二日的清晨,動都不動。
  館驛的門終於打開。
  師爺再次走了出來說道:“進來吧。”
  滿都魯從地上爬了起來,但是跪了壹夜,這腿壹麻,就又軟在了地上。
  師爺就站在門檻之上,靜靜的看著。
  滿都魯站不起來,天寒地凍,他跪了壹晚上,鐵打的漢子,也站不起來。
  滿都魯開始向前爬,他壹步步的爬進了館驛的門,立刻便有人把滿都魯扶了起來。
  館驛內準備好了熱水和姜湯,滿都魯被扒掉了衣服,幾個夜不收用雪把滿都魯的身體搓熱,然後扔進了熱水裏,灌了幾碗姜湯,滿都魯額頭上冒了汗,才算是保住了滿都魯的性命。
  “這個滿都魯不死,日後必然成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啊,他居然就這麽手腳並用的……爬進來了。”賀章對著馬碩,十分鄭重的說道。
  馬碩卻搖了搖頭說道:“也可以做大明忠誠的鷹犬。”
  “他有顧忌,就有弱點。”馬碩又解釋了壹句。
  壹向謹慎的滿都魯,爬進了館驛,他為了誰爬?
  為了對他多有愛護的義父,為了他有些怯懦的大哥,為了他喜歡找麻煩的二哥。
  馬碩壹直在找滿都魯的弱點,這壹下終於找到了。
  滿都魯被帶到了賀章的面前,這跪了壹整夜,滿都魯的嘴唇發紫。
  “三臺吉。”賀章看著壹直在打顫的滿都魯開口說道。
  滿都魯立刻回答說道:“在。”
  賀章斟酌了壹番說道:“陛下將京營開拔至燕山,本就不欲和議,於少保從京師到了北古口大營,也是大明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但是我現在在妳的面前。”
  “是。”滿都魯俯首帖耳,身體雖然還在抖,但是賀章說的是實情,大明強,韃靼弱,大明本不必和談。
  但是賀章到了。
  這是陛下的寬仁,這是大明的恩賜。
  賀章繼續說道:“在妳們韃靼有人反對和談,因為他們認為長生天下的勇士不應如此屈辱。”
  “在我們大明反對和談者眾,因為我大明亦有人認為,應該對妳們掃庭犁穴,殺幹凈得了。”
  “不過蠻夷耳。”
  “壹顆人頭五十兩銀子罷了,大明現在有的是錢,買就是了。”
  “是!”滿都魯大聲的喊道。
  他熟悉大明,當然清楚大明有多少人對華夷之辯奉為圭臬,也知道賀章能來到大寧衛,是多麽的不易。
  “我們做了多少,才有了今日之和議。”
  “逼著妳父親送死的不是我,是妳二哥,因為破壞這好不容易來的和談局面的是他,不是我。”賀章略微有些惆悵的說道。
  賀章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惡人,他想起了壹個案子。
  正統四年,賀章作為僉都禦史,曾經彈劾了四川按察司使。
  按察司使在詔獄中狡辯的時候,就是他這般模樣。
  那位四川按察司使,看上了壹個寡婦,但是這寡婦帶這個三歲的孩子,死活不從,四川按察司使把這孤兒寡母給活活逼死了。
  賀章聽聞此事,就開始追查,發現這按察司使好色成性,尤好人妻。
  這孤兒寡母的父親、丈夫,也是那四川按察司使給逼死的。
  但是這四川按察司使人到了詔獄,壹頓詭辯,居然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的壹幹二凈。
  賀章帶著十數名言官,跪在承天門外,壹跪就是壹天,但是那位四川按察司使,最終還是被稽戾王釋放,官復原職。
  賀章現在有壹種強烈的既視感,他就跟那個狡辯的按察司使,壹模壹樣。
  “女真使者不死,不能和談。”
  “若是韃靼諸臺吉實在是為難,那我們就自己動手吧。”賀章終究是不願意做那逼死父親、丈夫,強迫孤兒寡母順從的四川按察司使。
  陛下說得對,高道德帶來了太多的劣勢。
  但是高道德也會帶來優勢,比如穩定的秩序這壹類看似虛妄的東西。
  “謝天使,滿都魯必定銘記五內。長生天在上,滿都魯此生反明,人神共棄!天地不容!”滿都魯帶著哭腔大聲的喊道。
  長生天在上,這壹刻,滿都魯似乎是看到了光。
  “馬指揮,有困難嗎?畢竟陛下禁止夜不收暗殺。”賀章看向了馬碩。
  馬碩披著甲,在滿都魯爬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會這樣。
  馬碩當然有困難,他搖頭說道:“那明火執仗不就完了嗎?”
  “等做完了,我自會去跟陛下請罪。”
  “臨行前,陛下召見我,只要妳不是大節有虧,就聽妳的。”
  大節有虧,就是跟稽戾王壹樣,就是大節有虧。
  賀章搖頭說道:“此乃我議,我亦同罪。”
  他是下命令的那個人,馬碩是執行的那個人,若是陛下怪罪,自然同罪。
  大家壹起做的決定,大家壹起負責,賀章不是那種把責任推的壹幹二凈的人。
  “不是,陛下臨行前還召見妳了?”賀章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驚訝的問道:“在禦書房?”
  馬碩帶好了兜鍪,將弓箭、火銃檢查武備,他理所當然的說道:“泰安宮的禦書房啊,我常去。”
  “常去?”賀章呆滯的問道。
  “我在泰安宮當值啊,當然常去稟報,有問題嗎?”馬碩滿是疑惑的問道。
  他作為宮衛,時常去禦書房奏稟,不是壹件很合理的事兒嗎?
  “哼!有牌子,就了不起嗎?!”賀章當著滿都魯這個外人,還是把話講了出來,可見他真的是有點破防了。
  他是真的想要塊牌子,不是頭功牌、奇功牌多麽的金貴,那是陛下的認可,那是大明的認可。
  馬碩也多少明白了賀章到底在酸什麽,他笑著拍了拍自己胸膛,大聲的說道:“有牌子,就是了不起!”
  “天使,敢請問,兩位天使所言的牌子,是奇功牌和頭功牌嗎?”滿都魯已經緩過來很多,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問道。
  他多少聽聞過奇功牌和頭功牌,但是並不清楚這東西到底有什麽好的,不就是塊銀錠和金錠嗎?
  又不重。
  “是。”賀章點頭回答了滿都魯的話。
  “滿都魯請命,隨天使攻伐女真使者!”滿都魯跪在地上依舊是不敢擡頭。
  這件事不能讓大明單獨做,韃靼人得壹起做。
  否則韃靼破壞和談在先,又把大明的夜不收當刀,借刀殺人,這把大明當什麽了?
  這和談就沒法繼續了。
  滿都魯跪了壹夜,冷風吹了壹夜,他早就想明白了,只要肯開門,該如何做,他早就心裏有數了。
  “那就壹起吧。”賀章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佩劍說道:“我穿盔甲,稍待我片刻。”
  賀章有套盔甲,是陛下賞賜的明光甲,給他逃跑時保命用的。
  賀章不打算把明光甲用在逃跑之事上,那太折辱這明光甲了,也太折辱他賀章了。
  他賀章就不是大明兒郎了嗎?
  大丈夫何懼死焉?
  他換好了鎧甲,系好了綁腿,用力的跺了兩腳,帶好了佩劍,雖然他可能不擅作戰,但他要壹起去。
  “賀總憲,街角出現了女真人,他們撲殺過來了。”壹個全身具甲的夜不收,踩出了重重的腳步聲。
  “好死!”
  “來得正好。”
  賀章拔出了佩劍,高聲說道:“馬指揮,點齊所有墩臺遠侯,隨我出戰!”
  “是!”馬碩扣上了面甲。
  這場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是壹種壹邊倒的勝利。
  除了滿都魯以外,無人負傷。
  因為滿都魯無甲。
  此次出使的每位護衛都配有明光甲,刀劍不能穿,就連賀章提著把佩劍,都殺了壹個女真人。
  這是大明的裝備優勢。
  披甲之士,歷來在戰場上,都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當年唐太宗文皇帝李世民,敢八百人沖竇建德十萬之眾,就是因為他帶的玄甲軍,人人披甲。
  嶽飛當年敢在朱仙鎮,以八百騎,踏完顏宗望軍陣十萬眾,就是攜大勝,帶著披甲的背嵬軍,把完顏宗望趕到了黃河以北。
  袁彬敢百騎沖陣抓拿渠家三兄弟,就是因為他帶的人都是披甲之士,若非如此,他斷然不敢。
  披甲,在戰場上是壓倒性的優勢。
  賀章等壹眾墩臺遠侯,就像是渾身閃著金光的氪金戰士,無雙割草壹般贏得了勝利。
  “按照軍例,咱們這應該算是作戰吧。”賀章有點喘的,還是開口問道。
  “是。”馬碩在點檢裝備損耗,看著興奮無比的賀章壹臉無奈。
  “按照大明軍例,女真人和西虜壹顆人頭,都是五十銀幣恩賞,對吧。”賀章抿著嘴唇,滿是希冀的看著馬碩。
  “是。”馬碩吐了口濁氣,告訴自己不生氣,應和的說道。
  賀章不確信的說道:“按照大明例,戰陣殺敵,斬首壹級,賞頭功牌壹枚,對吧?”
  “是。”馬碩終於發現了,這些個讀書人的嘮叨勁兒,真的可怕。
  也不知道陛下整日裏聽他們嘮叨,耳朵沒有磨出繭來?
  “我殺了壹個!”賀章猛地站起來,半仰著頭說道:“我真的殺了壹個,掌令官都看見了的!”
  馬碩終於忍無可忍的說道:“妳這是說的第七遍了,煩不煩啊!”
  “不就是塊牌子嗎?至於嗎?至於嗎?”
  “第七遍了,賀總憲,妳饒了我吧,求妳了!”
  “別念叨了!”
  賀章十分鄭重的說道:“相當至於啊!”
  滿都魯舉起包紮好的手說道:“我也殺了壹個,按照大明制,我是不是也能有牌子?”
  雖然不知道那牌子具體有什麽用,但是看天使如此鄭重,他也知道那是好東西。
  “這個得看陛下的意思。”馬碩有些同情的看著滿都魯,他沒有甲,還沖鋒在前,是這次唯壹受傷的那個。
  按陛下的性子,這滿都魯的頭功牌怕是希望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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