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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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壹切,不過是陛下的意誌罷了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阿史那儀有了身孕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壹樣,在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傳遍了全城,而後咨政大院前來恭賀的人,便是絡繹不絕。
  阿史那儀被保護的很好。
  直到此刻,王復終於弄明白了壹個問題,那就是陛下為何要住泰安宮,而不是象征著皇權的皇宮。
  陛下做事,壹向有陛下的道理,不住皇宮,讓王復始終有些小疑惑。
  皇宮是陛下的家,為什麽陛下不回家。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裏,只有唐玄宗李隆基不住皇宮,而選擇將自己的王府改建。
  而現在,隨著阿史那儀有了身孕,壹些不懷好意的人出現在王復的身邊之後,王復理解了,對於陛下和陛下的家人而言,皇宮自始至終都是壹個龍潭虎穴。
  皇宮是皇帝的家,可笑的是,這個家,甚至會要了皇帝的命。
  所以,皇宮不是家,只是公器所在。
  王復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曾經設想過,若是當年陛下廢太上皇帝號的時候,陛下住在皇宮裏,而不是泰安宮,那宮裏那位孫太後,或者稽戾王的擁躉,會不會殺掉皇長子朱見濟,警告陛下不要肖想在皇位上壹直坐下去?
  這種假設,就是假如、如果,作為無我之人,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的王復,確切的知道,人的宇宙之中,並沒有如果。
  但是王復在思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只有壹個答案,那就是:會。
  孫太後、稽戾王擁躉壹定會不擇手段,殺掉朱見濟,甚至殺掉陛下,迎回稽戾王。
  這是王復想到的答案。
  至此,阿史那儀被王復徹底的保護了起來,有很多人希望王復繼續做康國的資政大夫,卻不想看到王復的孩子誕生在撒馬爾罕。
  因為在王復有了繼承人之後,很多局勢就會變得微妙起來。
  也先、也先的擁躉、壹些突厥的特勤、蒙古的臺吉、烏茲哈乃菲,都不希望王復的這個孩子出身,當然也有很多人希望這個孩子平安出身。
  最讓王復意想不到的是怯薛軍萬戶和碩的態度,和碩對此事置若罔聞,揣著明白裝糊塗,頗有幾分大明師爺的味道。
  這位怯薛軍首領,萬戶和碩,似乎對撒馬爾罕街頭最大的新聞,壹點都不知情,從來沒有打探過消息,也沒有到咨政大院恭賀。
  和碩是辦案的好手,本身也代表了怯薛軍—這只三千人的班直戍衛的態度。
  如果和碩拼了命的調查,撒馬爾罕的街頭並沒有秘密,壹定能夠找出被保護的阿史那儀,壹定會找出王復的軟肋。
  可是和碩沒有。
  這種傾向於中立的態度,本身就代表著壹種站隊。
  “找出那個女人,不能讓那個孩子出生!”也先甩出去了自己的銀碗,憤怒無比的喊著,手中拐杖不停的戳著地面,而銀碗砸了和碩的耳邊。
  喜怒無常。
  和碩直挺挺的站著,他的目光裏有些疑惑。
  什麽時候,偉大的長生天之下翺翔的雄鷹,需要靠殺死女人和腹中的孩子,來維系自己的權威了?
  草原上,沒有長過車輪的孩子以及女子不殺。
  大明律,滿門抄斬、誅九族大罪,十五歲以下不殺。
  大明皇帝容忍稽戾王的兒子朱見深活著並且活的很好,甚至連莫羅和莫羅的腹中子,代表大明恥辱的女人和孩子,都好好的活著。
  銀碗裏裝的是烤肉,銀碗砸在了墻上濺了壹些油點落在了和碩的臉上,和碩伸手擦掉,領命而去。
  和碩知道阿史那儀在哪,就在咨政大院裏,怯薛軍壹直保護著咨政大院,阿史那儀從未離開。
  伯顏帖木兒看到了和碩離開了寢宮,便走了過去,用力的拍了拍和碩的臂膊低聲說道:“找到那個女人之後,暫時不要告訴大石,妳告訴王咨政,讓他盡快安置。”
  “康國,不應該只有壹個選擇。”
  阿失臺吉,讓伯顏帖木兒太失望了。
  伯顏帖木兒擅長漢學,四個兒子都是漢姓,並非不學無術之人。
  壹個比隋煬帝還不可靠的繼承人,對康國意味著什麽,伯顏帖木兒心知肚明。
  阿失臺吉,甚至遠不如隋煬帝。
  康國的第二代大石,如果是阿失臺吉,那麽對於所有的瓦剌人而言,孤註壹擲的西進,將變得毫無意義。
  瓦剌將變成徹頭徹尾的笑話。
  和碩楞了片刻看了伯顏帖木兒壹眼,並未在阿史那儀的事兒上太多糾纏,他忌諱莫深的說道:“王咨政的身手了得,弓馬嫻熟,尤其是那雙手,壹看就是拉弓的手。”
  和碩壹直以為王復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明書生,但是那日他忽然註意到了王復的手,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是握弓的手。
  伯顏帖木兒猛地打了個寒顫,瞪大眼睛問道:“妳說的是真的?”
  “伯顏臺吉不是見過王咨政騎馬嗎?”和碩嘴角抽動了壹下回答道。
  伯顏帖木兒打得什麽主意,和碩能猜到幾分,就是覺得王復是個讀書人,沒什麽根基,文武天然對立之下,若是要架空王復不是難事,所以伯顏才會選擇保住阿史那儀和腹中胎兒。
  和碩的意思並非王復的個人武力已經能夠以壹敵百,以壹當千,畢竟不是誰都是袁彬這樣的狠人。和碩是告訴伯顏,王復這個人表面上已經很厲害了,可是他隱藏的很深很深。
  伯顏帖木兒站在連廊之下,思慮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了,還是不要讓大石找到阿史那儀。”
  “康國,不應只有壹個選擇。”
  若是,也先的長子博羅還活著,若是也先還沒有老,還能生,伯顏壹定會選擇他的哥哥也先。
  “是。”和碩看伯顏帖木兒的命令沒變,便應下了此事,轉身離去。
  伯顏帖木兒站在連廊下,想了許多許多,壹直到日斜之時,才嗤笑了壹下。
  笑自己,也笑也先。
  像王復那樣有才能、心性堅毅、渾然如玉的大明人,瓦剌何德何能讓王復投靠?並且轉戰萬裏,扈從瓦剌西進,到撒馬爾罕為他們瓦剌人打下根基?
  王復是大明人,是大明進士,是奉天殿的在廷文武百官,在王復這等人眼裏,瓦剌人,和畜生等同無二。
  再聯想到那個在拔都薩萊混的風生水起,跑到君士坦丁堡偷襲奧斯曼王國,救了君士坦丁十壹世的王越,活躍在王復身邊的那些神秘人等等線索串聯在壹起。
  答案不言而喻:站在王復身後的是大明。
  壹切,不過是陛下的意誌罷了。
  伯顏帖木兒想明白了,卻是壹言不發,誰都沒跟誰說,將這個秘密藏在了心裏。
  從最早開始,伯顏帖木兒就是類似於首陽大君李瑈那樣的鐵桿倒明派,首陽大君當朝鮮王的首要綱領,就是事大交鄰。
  伯顏的母親蘇氏是個溫婉的江南女子,他的四個兒子是漢姓,他保住了稽戾王的命。
  給大明當狗沒什麽不好的,誰讓大明太近?
  況且,大明待草原的韃靼王並不薄,每年朝貢都能讓部族的那些孩子多活下來兩成。
  即便是興文匽武之下的大明,在經過了二十余年的打壓武勛,收縮軍備的情況下,正統壹十四年,三次交戰,瓦剌人都是大潰敗,只有稽戾王親征那次,瓦剌大獲全勝。
  所以,當伯顏猜測王復和大明關系並非表現的那般疏遠之時,伯顏甚至有幾絲慶幸。
  王復的手中拿著壹份邸報,上面是襄王殿下的論公德。
  阿史那儀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她赤著腳,壹步壹步的接近了靠在軟篾藤椅上讀邸報的王復,忽然撲了過去,環抱住了王復的脖子,銀鈴般的笑聲下,是甜糯糯的低聲呢喃:“想什麽,如此出神?”
  王復早就聽到了阿史那儀的腳步聲,即便是她赤腳,王復也聞到了阿史那儀身上的香氣,若非如此,阿史那儀此時已經是壹具屍體了。
  王復的面色帶著壹些猶疑,看著活潑的、帶著希望的阿史那儀,笑著說道:“沒想什麽,就是看些大明那邊的新聞。”
  朝報,日出事宜也。
  每日門下後省編定,請給事叛報,方行下都進奏院報行天下。
  其有所謂內探、省探、衙探之類,皆衷私小報,率有漏泄之禁,故隱而號之曰新聞。
  新聞在唐時就有專門的進奏院進行管理。
  王復神色中的猶疑,是對於公私的考量,阿史那儀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如何斷定公私?
  公私分明並不容易。
  “父親說,我的孩子如果是男丁,那便是日後康國的王。”阿史那儀直勾勾的盯著王復的眼睛說道:“官人,真的是這樣嗎?”
  合霍特勤把阿史那儀送給王復,本就有試探之意。
  當阿史那儀真的有了身孕,並且王復將阿史那儀保護的很好之後,處月部這類的突厥特勤,就清楚的知道了王復不僅僅只想當壹個咨政大臣。
  “是。”王復摸了摸阿史那儀的頭發,笑著回答道。
  如果有得選,王復選擇當於謙,而不是權臣。
  可是王復沒得選。
  不是王復不想選,是王復始終忠誠於大明,忠誠於陛下。
  阿史那儀看著窗外有些恍惚的搖動著王復說道:“可是我不想,當王會很累,我不喜歡官人每日裏這麽忙碌。”
  王復帶著幾分寵溺的說道:“那我只能死了。”
  “我不要官人死!”阿史那儀大驚失色,驚訝的說道:“那還是當王吧。”
  王復悶聲笑了起來。
  走到今天,王復已然沒有任何退路。
  死,他不怕,人終有壹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可王復怕死之後,留下壹個貳臣賊子的千古罵名。
  “這是什麽?”阿史那儀有些好奇的指著邸報上壹個堆積物問道。
  王復解釋道:“大明十大歷局的農歷局最新發明的壹種堆肥,用鮮牛糞,極少量的黃豆粉,熟石膏,封土拍實三日化糞,三倍水施肥,冬麥畝產兩石。”
  “畝產兩石很多嗎?”阿史那儀並不擅長種地,她是突厥處月部的弘忽,是公主,處月部再沒落,也論不到阿史那儀下田。
  王復家境極為殷實,窮文富武,王復文武雙全,自然是從沒有下田種地,但是在集寧的時候,王復參軍當了掌令官,曾經在集寧組織農莊。
  這種基層經驗,是彌足珍貴的。
  “很多,可以讓很多人吃飽飯,即便是荒年,也餓不死太多的人。”王復很清楚,畝產二石,對於壹年兩熟的靖安、陜西、山西、河南、京畿等地,是生民大功。
  對於康國而言,這種堆肥處置簡單,亦有安定之功。
  民以食為天,只要搞好了耕種和糧食,才不會有流民四起的亡國之禍。
  陛下整日裏被罵亡國之君,可是樁樁件件,都是奔著國泰民安而去。
  陛下,當住泰安宮!
  “這個呢?”阿史那儀這個年齡正式好奇的時候,看著另外壹堆積物問道。
  王復看著阿史那儀指的地方,笑著說道:“這個叫土礬精,人尿、熟石膏、水混合,封閉十日,肥效極佳,這兩個要搭配使用,效果極佳。”
  阿史那儀恍然大悟的說道:“所以妳才會在撒馬爾罕建那麽多廁所嗎?”
  王復搖頭說道:“建廁所,主要是為了防疫病,撒馬爾罕的衛生太差了,如果妳想了解這方面,《衛生預防與簡易方》這本書,不可不讀。”
  “父親他們說妳是糞霸!”阿史那儀憋著壞笑問道。
  王復倒是沒有驕作,笑著說道:“妳父親說的沒錯,我的確是糞霸。”
  王復的確是糞霸,這種屙肚之物的霸主,聽起來的確是有些惡心,有辱斯文。
  但糞霸的確是個很賺錢的買賣,連宋高宗趙構都要做糞霸,可想而知,其中利益的厚重。
  糞霸的買賣可以維系烏茲八團營的壹部分軍餉,王復自然要做,不僅是撒馬爾罕,碎葉城的糞霸也是王復。
  王復並不以為恥。
  尤其是防疫病壹事上,興建廁所的意義重大。
  王復拿出了自己註解的《衛生預防與簡易方》說道:“若是無聊,就拿去看壹下。”
  王復從來不是孤軍奮戰,他的背後,始終站著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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