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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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 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6

  “壹般來說,固體和液體是看做不可壓縮的。”朱祁鈺回答了萬傑利的問題,比如壹塊鐵,放在空氣中為何沒有被壓扁?
  “某些特殊的情況下,是可以壓縮的。”朱祁鈺又補充了壹句。
  在宏觀狀態下,固體和液體壹般視為不可壓縮,但是在微觀狀態下,分子和分子之間存在間隙,原子和原子之間存在間隙,自然萬物可以壓縮。
  萬傑利並沒有去探究怎麽樣的特殊情況,而是在思考陛下說的話:壹般情況下,固體和液體視做不可壓縮。
  他覺得自己窺到了壹個驚天的秘密,但是他完全不知道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麽,如同重重迷霧壹樣蒙在自己的眼前。
  朱祁鈺並不知道萬傑利在想什麽,笑著說道:“大膽猜想,提出假設,小心論證,得出結論,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不要害怕做錯什麽,更應該害怕不去做,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妳們很好,朕很滿意。”
  人類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由具體事件壹件件堆疊起來,並非空中起高樓,存在量變的知識倉庫,由量變引發質變。
  研究了大量的問題,會讓認知發生的質變,進而上升到概括性的理論,便是很自然的事。
  朱祁鈺壹直希望大明所有人都對世界充滿了原本的好奇,對現象產生本能的疑惑,進而去天馬行空的想象,最後經過長時間的探討和論證,形成結論,最後將知識系統化和公式化。
  這就是科學,顯然大明正在科學完整構建的路上,大踏步的前行,無論有沒有成果,這都是值得慶賀之事。
  萬傑利看到了玉衡、恒升汲水三丈,壹直在猜測為何,提出了自己的假設,並且想要去論證,最終得到了面前的幾根玻璃管,並且通過測量驗證了假設,得到了結論。
  這就是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臣等謹遵聖誨。”許敦、貝琳、萬傑利齊聲說道,這是陛下對欽天監的指示,自然謹記於心。
  朱祁鈺又研究了壹番面前這幾根柱子,詢問了幾個問題,當然因為汞有毒,天子之尊的他,並沒有靠的太近,讓朝臣們為難。
  不能拋開劑量談毒性,但是興安、欽天監諸位臣工頗為緊張。
  朱祁鈺和幾人,又討論了許久關於大氣壓的應用問題,比如根據抽水機的原理,制作了壹種抽氣機,用來長久的保存食物,比如恒升車的改良,十丈以上的抽水解決方案等等。
  “朕記得讓工部的大工匠、石景廠、匠城、十大歷局對蒸汽機小型化的差事,做得怎麽樣了?”朱祁鈺二月末從廣州出發,用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才回到京師。
  這是他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對蒸汽機小型化進度的聞訊。
  許敦、貝琳、萬傑利互相看了看彼此,才俯首說道:“臣等有愧,有進展,但是不多。”
  朱祁鈺略微有些失望,但還是笑著說道:“不急,不急,慢慢來,慢慢來便是。”
  真的不急,就不會親自過問了。
  許敦等人立刻感受到了壓力,陛下寬仁,不願意給壓力,但是欽天監和十大歷局不能真的以為陛下不急。
  試驗機到大規模的工業化、規範化、標準化的生產,並不是壹件容易的事兒,朱祁鈺並沒有過於急迫,這裏面要解決的問題很多很多。
  “陛下,臣倒是有壹物,還請陛下點檢。”貝琳看陛下失望的模樣,趕緊俯首說道。
  朱祁鈺笑著問道:“哦,何物?”
  貝琳俯首說道:“陛下,制酪小暖於人體;作豆豉令溫如腋下為佳;”
  “養蠶,自覺身寒,則蠶必寒,使添熟火,自覺身熱,蠶亦必熱,約量去火;炒茶用火常如人體溫,若火多則茶焦不可食。”
  “水沸,初始如魚目微微有聲,為壹沸;緣邊泉湧連珠,為二沸;奔濤濺沫,為三沸。”
  制備奶酪的時候,要稍微比體溫高壹些,作豆豉時候,作豆豉的甕,溫度和人體溫度大致相同。
  養蠶人在蠶室內穿單衣,以體感為溫度,如果自己覺得寒冷,則蠶也覺得寒冷,就要加柴,若是自己覺得熱,則蠶也覺得熱,需要去火降溫。
  炒焙茶的時候,溫度要和人體溫大約相同,否則茶炒焦了就不能喝了。
  貝琳接著說道:“這壹沸、二沸、三沸,到底是多少,約莫而已,度數旁通以來,臣鬥膽以冰水為零,三沸水為百,以定溫度之計量。”
  朱祁鈺感覺這段話莫名的熟悉,興致勃勃的問道:“哦?人體溫如何計數?”
  貝琳俯首說道:“各有不同,大致為三十六到三十七度。”
  “如何度量?”朱祁鈺又問道。
  貝琳左看看右看看,才撓了撓頭說道:“陛下請隨我來。”
  在墨翟的雕像之後,有壹個五層高的閣樓,牌額上並未提字,顯然新落成不久。
  這樓閣既沒有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奢華,也沒有亭臺樓閣、池館水榭、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之間的秀麗。
  普普通通、落落大方的壹個樓閣,甚至沒有名字。
  壹進門的左手邊,擺放的是螺旋水力壓床、水力鍛床、地動儀、飛輪、水地畜船碓等物,右手邊則是石灰噴燈、水利鐘、擺輪鐘表、筒表、六分儀、渾天儀等儀器。
  而貝琳走向了壹個置物架,取下了三個木盒,挨個打開,出現在朱祁鈺面前的是三根溫度計。
  “這裏面壹個是油墨填充,壹個是酒,壹個是汞,其中汞柱溫度計最為精準。”貝琳介紹了這三種物件,這都是他為了度量溫度精心發明的三種溫度計。
  貝琳指著溫度計說道:“汞柱溫度計是太醫院那邊送來的樣物改良而成,本身並沒有刻度,壹般只用於測量體溫,比較精準,但是有惰性,用之前,要甩壹甩。”
  大明的太醫院有壹種汞柱溫度計,大約壹紮長,只有壹個標記,超過為發燒,就需要進行降溫,極為簡陋,而面前的汞柱溫度計,就顯得精確的多。
  酒柱溫度計,則沒有熱慣性,隨著溫度的變化而變化。
  朱祁鈺將三只溫度計拿在手裏好好打量了壹番,笑著說道:“好,很好,賞!”
  “謝陛下隆恩。”貝琳趕忙俯首說道。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取筆墨紙硯來,此樓閣存放我大明奇技淫巧之物,焉能無名?”
  朱祁鈺斟酌了許久,在紙上寫了三個大字:【天工閣】。
  從今以後,這天工閣,就是朱祁鈺禦用的手辦箱了,但凡是得來的祥瑞,天工閣放壹份,泰安宮再放壹份。
  朱祁鈺走出天工閣的時候,駐足良久,想了想才對盧忠說道:“派壹名緹騎千戶前來鎮守,等閑不得靠近。”
  朱祁鈺說完才滿是笑意的離開,大明日後的發明創造,都會收錄其中,這五層閣樓決計放不下。
  但是天工閣已經立起,並且將會對大明的未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大氣有重量,而且還有壓強,在儒學士們的眼中,這實在是太過於離經叛道了。
  若是大氣真的有重量,而且還能把水壓三丈有余,那人豈不是早就被壓死了?
  欽天監的這番言論,刊登在邸報上之後,立刻引起了京城的熱議,並且引起了爭執。
  這場爭執,旗幟鮮明的分成了兩派。
  壹派堅定的認為欽天監十大歷局離經叛道,應該立刻取締十大歷局,讓欽天監恢復本身的職能,大氣並不存在壓強。
  而另外壹派,則是堅定的認為存在,並且做了許多的實驗去驗證這壹說法,但是這壹派以欽天監的五百天文生為主,他們勢單力薄,並沒有人願意看他們的實驗。
  朱祁鈺壹直作壁上觀,讓這場討論越發高漲。
  “這個叫伊凡的莫斯科公國的使臣,按制而言,應該是鴻臚寺卿接待吧,怎麽禮部把這件事送到了朕的禦前?”朱祁鈺拿著壹本奏疏問道。
  按照大明制,各藩屬國使臣可以通過禮部請求覲見皇帝,而外番蠻夷的王國使臣大多數都是禮部尚書接待,若是那些不知名的小國,則完全都是由鴻臚寺應對。
  這壹個公國使臣,哪怕是世子,也沒有請求覲見的權力。
  興安看了看這奏疏上的印戳,才說道:“是禮部送來的,蕭晅、姚夔還沒回京呢,應當沒弄錯。”
  朱祁鈺又認真的看了壹遍奏疏,才對興安說道:“妳去尋於少保和胡尚書來。”
  他第壹次看到這個名字覺得有些陌生,而後才想起來,這個伊凡·瓦西裏耶維奇到底是誰。
  全俄君主,初代沙皇,沙俄奠基人。
  “臣領旨。”興安雖然不知道這小小公國的世子,為何讓陛下如此鄭重,但是興安還是去請來了於謙和胡濙奏對。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於謙和胡濙見禮。
  朱祁鈺點頭說道:“安,坐。”
  胡濙這離退休的日子看起來過得很是逍遙,這精氣神都看起來好了很多,沒有案牘勞形,胡濙這身子骨看起來頗為健康。
  朱祁鈺將奏疏遞給了興安說道:“這個伊凡,朕要見見,但是怎麽見,見了說些什麽,於少保、胡尚書都來說說看。”
  於謙看完了奏疏說道:“這個伊凡臣倒是有所耳聞,王復、王越都說此人乃是人傑,到了大明也未曾惹是生非,倒是頗為豪爽,交友甚廣,勤學好問,算是青年俊才,但他是莫斯科公國的繼承人,怕是無法留下做韃官,為陛下效命。”
  胡濙倒是沒看奏疏,但是奏疏上是什麽,他倒是清楚。
  “陛下,伊凡為何東遊?”胡濙先拋出了壹個問題,而後開口說道:“他必須要了解大明。”
  “因為大明的遠征軍在西征,並且有取代金帳汗國之勢,而康國和大明又有說不清、理不清的關系,到底該如何和康國相處?是莫斯科公國,或者說斯拉夫人,必須思考的問題。”
  “就像朝鮮必須要清楚如何和大明相處壹樣。”
  金帳汗國是莫斯科公國的宗主國,康國的實力如何,作為莫斯科公國的繼承人,致力於建立全俄王國甚至帝國的伊凡而言,這是頭等大事。
  “要弄清楚和康國如何相處,就要想辦法了解大明。”胡濙頓了壹下繼續說道:“陛下,日耳曼、法蘭克、昂撒遜人,都是北方的強盜,而羅斯三公國,則是斯拉夫人壹分為三。”
  “斯拉夫人和整個泰西有世仇,世代交戰,從未停歇,無論是宗教、信仰、文化、還是價值觀念都格格不入,互相仇視。”
  “臣以為應當讓斯拉夫人和泰西人之間的戰爭永不停歇、曠日持久;我們應當讓斯拉夫人和泰西人之間始終無法徹底擊敗對方,長久消耗下去;我們應當支持斯拉夫人和泰西人之間長久對立,永不和解。”
  “讓泰西人永遠仇視斯拉夫人,讓斯拉夫人永遠無法消滅泰西人。”
  “進而使得泰西人為主體的羅斯三公國,不得不依仗康國,甚至依仗大明,也讓泰西的蠻族無片刻安寢,忐忑不安。”
  胡濙從不傲慢,從尼古勞茲帶來的文集中,可以看出泰西的潛力。
  泰西大致有七千五百萬多萬人,黑死病後,泰西的人口不僅得到了恢復,而且進壹步暴漲。
  人口是壹切的基礎,而且黑死病給泰西的社會結構和宗教信仰,帶來了極大的變化和沖擊。
  教廷的統治正在變得岌岌可危,壹場泰西的大思辨,正在發生。
  黑死病肆虐之中的死城佛羅倫薩,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壹個文明要有韌性,這毫無疑問就是韌性。
  胡濙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斯拉夫人和泰西昂撒遜、日耳曼、法蘭克人死掐,說好聽點叫坐山觀虎鬥和離岸制衡,說難聽點就是攪屎棍。
  “胡尚書不愧是讀書人啊。”朱祁鈺感慨良多的說道。
  胡濙頗為誠懇的說道:“謝陛下盛贊。”
  “無論是全俄王國還是泰西,他們壹旦強盛起來,或者聯手,我大明恐無寧日,他們都是強盜,無論誰強大起來,無論多遠,富碩的大明,必然是他們搶劫的目標。”
  “只要他們能吃得下,就絕對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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