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兵敗如山

　　勇士營的特點便是好勇鬥狠。
　　他們駐紮於宮禁之中，隸屬於內四衛，由禦馬監的宦官們提督掌控。
　　當然，內四衛乃是永樂年間建立，此後又從內四衛的精銳組建勇士營之後，勇士營壹度威名赫赫。
　　可任何軍馬，壹旦養久了，就難免沾染許多的習氣，比如永樂年間的時候，勇士營是三日壹操。
　　也就是三天操練壹次！可到了現如今，已是壹月兩操！
　　其根本原因就在於，勇士營的待遇好，上頭又有禦馬監做後臺，給養也是充足，難免養尊處優。
　　不過即便如此，現在他們奉了東廠的命來襲擊錦衣衛，這對他們而言，卻是手到擒來，再怎麽說，他們也是正規的軍馬，絕不是錦衣衛這樣的業余人士可以比擬的。
　　何況人數還多了壹倍！
　　因此，來之前，他們已是摩拳擦掌，個個龍精虎猛，壹聽號令，頓時提著哨棒沖殺，猶如開閘的洪水，朝著錦衣衛奔騰而去。
　　砰……
　　壹個勇士營戰卒已率先如狼似虎的沖入了校尉們的陣中。
　　姜健只看到對面的身形越來越清晰，他瞳孔收縮著，雙腿如釘子壹樣，依舊還釘死在地上。
　　雙手抓著哨棒，哨棒前挺，身子微微弓著，在這壹剎那之間，他只有壹個念頭。
　　完了！
　　不錯，是完了。
　　他雖然在這裏操練了壹個多月，可姜健並沒有意識過自己是正規的軍馬。
　　畢竟壹個多月的時間，絕大多數的操練，不過是沒完沒了的跑步和列隊，憑著這個……怎麽可能拉上陣去？
　　這若是被眼前的人沖垮，雖然對方動的不是刀槍，而是哨棒，只怕今日……也要被打個半死吧。
　　想想當初，張百戶可是將那東廠檔頭生生打死的啊，這些東廠的人能輕易放過他？
　　雙方接觸。
　　沖在最前的，分明是個彪形壯漢。
　　他身上自是穿戴著棉布甲胄的。
　　只是這甲胄……此時已有人看清了。
　　陣中，有人突然高呼：“是勇士營！”
　　這壹下子，陣中的校尉們嘩然了。
　　不是東廠的番子，是專職的內衛勇士營。
　　姜健只覺得自己頭腦壹片空白，若是勇士營，那就真正完了，他臉上錯愕，不知所措，甚至連握著哨棒的手都在顫抖，心裏的恐懼在不斷地放大。
　　就在此時，身後，他聽到了張靜壹熟悉的聲音：“給我穩住陣型！”
　　這聲音……居然稍稍讓姜健安心了些許。
　　或許是在衛中，已經習慣了聽從號令，這時候，哪怕任何人告訴他應該做什麽，也令他心裏有了壹些底氣。
　　而後，那彪形大漢便如蠻牛壹般，提著哨棒沖至前，他揮舞著哨棒，口裏發出怒吼。
　　姜健眼看著那哨棒當頭劈來，居然下意識的沒有想去躲，不是他有用天靈蓋直面哨棒的勇氣，而是嚇懵了。
　　越來越多，如潮壹般的勇士營健卒也已殺至，他們紛紛揮舞哨棒，像攆雞崽子壹樣，顯然這些人，是完全沒將錦衣衛放在眼裏的。
　　“刺！”就在此時，壹個聲音如晴天霹靂。
　　這壹個聲音，雖然沒有帶來穩定人心的作用，不過……
　　就在已嚇懵了的姜健這兒，卻下意識的開始了手中的動作。
　　滿是肌肉的雙臂，死死地抓著手中的哨棒，而後……與肩並肩的所有校尉們壹同將手中哨棒刺出。
　　果斷、堅決，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哨棒破空的聲音，帶著淩厲的攻勢。
　　最前隊的二十多根哨棒，竟是整齊劃壹。
　　而這壹刺，完全來源於他們的肌肉記憶。
　　因為這樣的前刺動作，他們已經完成了不知多少次，已形成了肌肉記憶。
　　破空的聲音之後。
　　如林的哨棒直抵沖殺而來的勇士營健卒。
　　轟……
　　他們出棒的速度很快，甚至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當然，勇士營的健卒們好勇鬥狠，自然不會將這些棍棒當壹回事，畢竟……只是棍棒而已，他們好勇鬥狠慣了，就算挨這麽壹下，直接沖亂對方的陣列，便可將這些該死的校尉迅速分而圍之，打他們壹個落花流水。
　　可是……
　　姜健面前的彪形大漢……突覺得自己胸口壹疼。
　　猛地……他感覺到了壹股堅不可摧的力量，直接桶在了自己的棉甲上。
　　棉甲的好處在於可以吸收壹定的傷害，可這排山倒海的力量，卻是讓他身形不穩，帶著胸上的悶痛，整個人竟是直接朝後飛出。
　　就在這剎那，這漢子眼裏只有不可置信了，眼前不過是個個頭矮小的小校尉，卻是沒想到竟是力大如牛。
　　呃……
　　大漢發出了哀嚎，整個人直接向後甩出。
　　其他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只在這剎那之間，形勢就已逆轉了，勇士營健卒們竟是七零八落，有人摔倒在地，有人在地上捂著胸和肚子躬身呻吟。
　　他們曾妄圖沖入陣中，卻發現……對方的棍陣看上去是壹字長蛇，毫無技巧可言，可校尉們卻是肩並肩，絲絲合縫，憑借著手中的長棍，居然直接組成了壹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勇士營的沖殺開始出現了混亂。
　　而姜健在這壹刻，竟也驚詫起來。
　　他顯然沒想到自己這壹刺的威力，竟如此厲害。
　　對方竟毫無還手之力。
　　雖還有人妄圖沖殺到他的面前，可肩並肩的其他袍澤卻已將對方直接捅開。
　　勇士營……竟也不過如此。
　　他腦海中升騰起這個念頭。
　　而後……心定了。
　　“刺……”
　　這時，姜健再沒有猶豫，他變得開始嫻熟起來，心裏開始古井無波，平日裏操練的技巧開始湧入心頭，他照著平日裏反復練習的動作，狠狠將哨棒刺出。
　　如毒龍出水。
　　又是壹陣混亂。
　　“向前三步。”
　　與人肩並肩，迅速開始向前踏步。
　　這些都是平日裏的要領，早就操練了無數遍，姜健居然有壹種說不出的感覺。
　　太輕易了，壹切只需機械式的照著命令行事，就好像平日裏操練壹樣。
　　至於其他的事，他不必管，只需單壹的做重復動作即可。
　　張靜壹在隊中，已經長長的松了口氣。
　　這顯然就是協同的力量吧。
　　通過操練提升士兵們的力氣，然後教授最簡單的戰術動作，不求復雜，同時確保他們能夠協同，能做到這壹點，至少在這個時代而言，已經算是精銳了。
　　當然，這畢竟只是演習。
　　對方至少沒有拉出火槍和火炮來，也沒有拉出騎兵。
　　可就以步兵而言，這樣的戰法，是最簡單有效的。
　　勇士營的混亂開始擴大。
　　後隊沖殺來的人，察覺到前隊已是倒了壹片，地上全是捂著傷口哀嚎之人。
　　而眼前，校尉們組成了壹堵人墻，照著壹道道的口令，向前，平推，迎著後隊的勇士營健卒們推進。
　　所過之處，零散的力量根本沒有壹戰之力。
　　於是……後頭觀戰的周百戶，竟是呆滯了。
　　情況顯然比他想象中要糟糕得多。
　　他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弟兄們，竟是奈何不了壹堵人墻。
　　而那人墻，已是碾壓而來，依舊確保著淩而不亂。
　　周百戶的臉色已是壹片蒼白。
　　後頭，騎著高頭大馬的王體乾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忍不住皺眉道：“周百戶，出了什麽事？快，快，讓人趕緊殺過去。”
　　周百戶硬著頭皮，可此時卻是哭笑不得地道：“王公公，他們到底是不是錦衣校尉？”
　　王體乾瞪著他道：“不是錦衣校尉是什麽？”
　　周百戶臉色慘然：“會不會也和我們壹樣，打著東廠的招牌，實則卻是……”
　　王體乾氣得差點壹下子摔落下馬。
　　可周百戶說這樣的話，卻是認真的，他雖然只是百戶，可畢竟也是識貨的，在他看來，在作戰中能保證淩而不亂的軍馬，只有少數的精銳，或者是某些大將身邊的‘家丁’們才能做到。
　　就在此時，前頭終於有人開始崩潰了。
　　雖然用的是哨棒，可這些校尉太狠了，壹刺下去，人便立即栽倒，只片刻功夫，沖殺的勇士營便七零八落，於是有人膽怯起來：“退，退……”
　　既然根本就沖不過去，那就趕緊退了吧。
　　退在軍中有兩層意思，壹層是傳統意義上的風緊扯呼。
　　還有壹種，是大家先脫離戰場，然後大家再重新組織，根據對方的情況，制定新的戰術方案。
　　不過往往在戰場上喊退的時候，喊的人都寄望於後者，可實際上撤退的時候，大家只恨爹媽給自己少生了壹條腿，最後兵敗如山，局勢直接變成了前者。
　　王體乾見狀，臉色已難看至極，他萬萬沒想到……這才開始，這些勇士營，便已要撤了，壹時勃然大怒：“後退者斬。”
　　說著，他死死地盯著周百戶。
　　原以為這個時候，周百戶壹定會硬著頭皮，說壹句公公放心，卑下這就去跟他們拼了。
　　卻是哪裏想到，周百戶居然很關切地看著王體乾道：“王公公，此地危險，不宜久留，為了王公公的安危，卑下這便護送您離開。”
　　王體乾：“……”
　　這狗東西居然挺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