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認罪

　　其實天啟皇帝還是有些心虛。
　　因為張瑞圖鎮定自若，平日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都很不錯，何況他乃是內閣大學士。
　　朝廷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指責壹個內閣大學士為亂黨。
　　可張靜壹卻是壹副誌在必得的樣子，總算是給天啟皇帝壹個信心。
　　天啟皇帝心裏想，其實在宮中詰問壹下就可，何須還要興師動眾，跑去大獄呢？
　　只是……抵達大獄的時候，卻發現這裏人滿為患，昨夜抓到的武官，今日抓到的文臣，還有招供之後，新抓的壹些人，許多的校尉和緹騎進進出出。
　　而外圍，則是教導隊的人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
　　天啟皇帝壹到，忙得焦頭爛額的鄧健便來見禮。
　　黃立極人等壹看這個架勢，也嚇了壹跳。
　　昨夜的事鬧的這麽大？
　　眾人紛紛下了車轎。
　　隨即，張靜壹卻是不客氣的對張瑞圖道：“張公，請隨我來。”
　　張瑞圖笑了笑，依舊泰然自若地點頭道：“有勞。”
　　他灑脫的點點頭，居然十分配合。以至於本來想為他說幾句話的人，現在也不禁啞然了。
　　張靜壹隨即將他帶至審訊室。
　　其他人要進去，張靜壹板著臉道：“都去隔壁吧。”
　　說罷，朝鄧健使了個眼色。
　　鄧健點頭。
　　引著眾人至隔壁。
　　而張靜壹則與張瑞圖前後腳進入審訊室。
　　審訊室裏點了燭火，不過依舊昏暗。
　　張靜壹請張瑞圖坐下，笑著道：“要喝茶嗎？”
　　張瑞圖搖頭：“不必啦，新縣侯，老夫人到了這裏，有什麽話，妳說便是了。但凡能幫到新縣侯的，老夫樂於幫忙。”
　　張靜壹便很直截了當地道：“妳與範永鬥什麽關系？”
　　張瑞圖壹臉茫然地道：“範永鬥？這個人……聞所未聞。”
　　張靜壹又道：“那麽兵部右侍郎張四知呢？”
　　張瑞圖道：“此人，倒是有所耳聞。”
　　“只是耳聞？”
　　張瑞圖篤定地道：“不錯，只是耳聞，他在兵部。內閣之中，大學士理應管理的六部事務，可實際上呢，卻各有自己的職責，譬如老夫，管理禮部和工部多壹些，兵部的話……是孫公的職責。所以這個兵部右侍郎張四知，老夫雖是知道他，可接觸卻不多。”
　　張靜壹道：“那麽禮部主事陳道文呢？”
　　張瑞圖道：“此人……也沒什麽印象。”
　　“朱武呢？”
　　“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完全未曾聽過了。”張瑞圖笑了笑。
　　張靜壹直直地盯著他道：“可是……他們都說認得妳。”
　　張靜壹凝視著張瑞圖，說完這句話之後，審訊室裏，陷入了死壹般的沈寂。
　　張瑞圖也沈默了下來。
　　張靜壹便又道：“他們不但認得妳，而且還言之鑿鑿的說，妳也參與了昨夜的叛亂，妳讓陳道文和張四知這些人，昨天夜裏入宮去覲見，讓朱武等人在外頭作亂，妄圖讓亂軍先斬後奏，控制住京城。而陳道文等人，先行向陛下逼宮。說等外頭的亂軍殺死我之後，到了白日，他再出面，讓陛下安撫住叛軍，等妳出了面，百官壹定會跟隨，到時……就不只是張四知人等，而是滿朝文武，勸陛下安撫亂軍。”
　　張瑞圖笑了笑道：“老夫說過，老夫與他們並不相熟。”
　　“我只問妳，這是不是妳們的計劃？妳昨夜沒有入宮，是因為要層層遞進，先讓張四知這些人去試水，若是陛下不肯，妳再層層加碼。”
　　張瑞圖道：“不是。”
　　“妳不認？”
　　張瑞圖道：“子虛烏有的事，老夫怎麽能認呢？”
　　“這樣說來……”張靜壹道：“妳是想撇個壹幹二凈了。”
　　張瑞圖嘆息道：“並非是老夫想要撇個壹幹二凈，實在是……此事關系甚大，若是尋常事，給新縣侯壹個方便，倒也無妨的……”
　　張靜壹也嘆口氣道：“看來妳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張瑞圖繼續沈默。
　　倒是隔壁審訊室裏的眾人將這些話聽了個真切，不少人急了。
　　這張靜壹，問不出便問不出，堂堂內閣大學士，他竟當面說不見棺材不掉淚。
　　天啟皇帝卻顯得臉色很平靜，他現在只有壹個心思，那就是除亂黨。
　　況且他從來就相信，張靜壹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
　　此時，張靜壹看著張瑞圖道：“妳現在不說，其實妳自己也清楚，最終妳是躲不過去的，這麽多人都承認此事和妳有關，難道到了現在，妳還想抵賴嗎？”
　　說著，張靜壹頓了頓，才又道：“現在趕緊認罪，供出範永鬥等人，那就還有機會！其實……我自然知道，妳當初未必想和範永鬥這樣的人勾結壹起，範永鬥這些人是什麽東西，壹群奸商而已！”
　　“妳是清貴之人，位極人臣，只不過，也是壹時糊塗而已，不小心……得了他們壹些東西，此後又給他們提供了些許的方便，這本是無可厚非，大明的文武大臣，哪壹個沒有收過冰敬、炭敬呢？唯壹的不同就是，範永鬥他們送的豐厚了壹些而已。想來當初，妳也不知道，這範永鬥其實幹的是殺頭買賣。”
　　張瑞圖冷著臉，依舊壹言不發。
　　張靜壹繼續道：“可等得知他們勾結了建奴人，得知他們做過的骯臟事，其實妳已後悔了，因為有些事，做過之後，便是想抽身，也難了。壹旦範永鬥這些人被以謀逆罪論處，妳也撇不開關系。所以妳不得不為他們鋌而走險。對嗎？”
　　張瑞圖依舊穩穩當當地坐著。
　　“其實昨天夜裏，抓著的許多人，都是如此，壹步壹步的走到了深淵，最後無路可走。而到現在，妳還想再包庇他們嗎？妳自己想清楚，繼續這樣的包庇，妳也逃不過去的。”
　　張瑞圖終於開口道：“老夫不知道妳在說什麽。”
　　這話說的不急不慌，張瑞圖依舊是氣定神閑，他顯然知道，張靜壹靠三言兩語，就想讓自己認罪伏法，這是異想天開。
　　“是嗎？”方才還苦口婆心，張靜壹的臉色，在此時隨之壹變，冷笑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妳還想抵賴，那麽就別怪我張靜壹不講情面了。”
　　隨即，張靜壹指了指這審訊室裏的壹炷香：“看到這香了嗎？妳知道這香燃盡了，會發生什麽嗎？”
　　“我不想知道。”
　　張靜壹道：“已經有壹隊校尉，趕去了妳的府邸，他們手裏拿著的，是壹些小玩意。不過這小玩意的威力，妳是見識到了的，昨天夜裏，只怕妳也沒有好睡吧。這壹炷香燃盡之後，妳若是不肯說，他們就會動手了。妳既然不疾不徐，那麽……我也不急的，我們可以慢慢的等。”
　　“妳什麽意思？”張瑞圖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怒視著張靜壹：“妳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
　　張瑞圖的聲音漸漸提高起來：“我乃內閣大學士，妳敢這樣對待老夫的家人？”
　　張靜壹面色很冷，突然面目猙獰起來：“我有什麽不敢的？我張靜壹若是不敢做這樣的事，怎麽會有今日呢？難道我手裏殺的人還少了？缺妳家這三十九口人？”
　　三十九口……
　　張瑞圖頓時感到眩暈。
　　他家確實是三十九口。
　　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可以慢慢的審妳。”張靜壹道：“反正妳遲早要認罪的，妳知道為何亂軍壹進城，就立馬被擊潰嗎？妳又知道昨天夜裏，為何無數的爆炸，都是精確的炸在這些亂臣的府邸嗎？難道妳認為，這是隨意炸的？”
　　“實話和妳說，昨夜妳們動手，本來就是我布下的壹個圈套。我之所以留了妳壹家三十九口，不是因為妳隱藏得好，也不是因為妳是內閣大學士。而是因為，現在我給妳壹次改過的機會，壹次讓自己死得好看壹些的機會，若是妳想錯過這天賜良機，那也無妨。”
　　張靜壹笑著道：“我可以等。”
　　張靜壹臉上帶著笑，卻極盡冰冷。
　　接下來，張瑞圖開始有些坐臥不寧了，他不斷地擡頭看著那燃燒了近半的香。
　　隔壁，有人覺得這事有些過了，張口想說點什麽。
　　不過卻見天啟皇帝陰沈著臉，壹言不發，卻都不敢造次了。
　　……
　　張靜壹抱著手，淡定地看著張瑞圖。
　　張瑞圖則是越來越不安。
　　他道：“妳這是構陷忠良。”
　　張靜壹只回以微笑。
　　張瑞圖道：“妳……妳要仔細後果……”
　　張靜壹道：“看來快沒時間了，既然如此……”
　　張瑞圖咬牙切齒地道：“妳要逼死我嗎？”
　　張靜壹：“……”
　　張瑞圖終於豁然站起來：“我要出去，我要見陛下。”
　　“陛下就在隔壁，但是妳猜，為何陛下沒有過來？”
　　張瑞圖頹然坐回了椅上，他臉上露出了艱難之色，最終嘆了口氣：“範永鬥這個人……實在太厲害了，此人最擅攻心，當初……老夫清廉自守，誠如妳所言，怎麽會瞧得上這樣的賤商呢？”
　　此言壹出。
　　張靜壹打起了精神。
　　旁邊的另壹間審訊室裏，頓時嘩然。
　　人們錯愕得面面相覷，顯得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