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宏圖大業

　　朱由檢這個人，性情便是如此。
　　他壹輩子都在瞎琢磨弄點事，是個真正想搞事業的人。
　　而且這個人雖是天潢貴胄，不但搞事的心情很迫切，而且還真肯去幹。
　　說實話，莫說是宗室裏頭，就是放眼全天下，還真沒幾個有朱由檢這樣勤懇肯幹之人。
　　當然……歷史上，他走錯了道。
　　以至於，幹的越多，死的越慘。
　　歸德那件事，給他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不但相敬如賓的王妃死了，而且價值觀直接動搖。
　　張靜壹現在給他指出了壹條明路，這已不是什麽立不立功的問題了。
　　他本身就是親王，要這功勞有什麽用？
　　而是他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原來人可以這樣的活著。
　　若是從前的朱由檢，陷入壹團黑暗之中，那麽……張靜壹就是光，於是朱由檢豁然開朗，頓時明白了人生的真諦。
　　因而，他的這壹番話，可謂是推心置腹，絕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此言壹出，群臣默然。
　　方才還有人諷刺張靜壹不肯為天下蒼生做事呢！
　　尤其是那李國，更是心裏皺眉，如此壹來，倒顯得這張靜壹……居功至偉壹般。
　　他心裏若是沒有壹點漣漪，怎麽可能？
　　天啟皇帝才不管那些，他已是大喜，樂呵呵地道：“不錯，種植黑麥，乃是張卿所倡議，張卿實是居功至偉，哈哈……不世之功，這是不世之功啊。”
　　天啟皇帝目光壹轉，看向張靜壹道：“張卿……妳上前來。”
　　張靜壹此時老壹輩表演藝術家附體了。
　　壹副不敢承擔如此大功的樣子，上前道：“陛下，信王殿下，言之太過了，臣能有什麽功勞啊，只是花費了壹些氣力，找到了壹些黑麥的種子，又請了像信王殿下這般肯為陛下用命的人去遼東種植，臣這哪叫什麽功勞？信王殿下……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哎呀，言過其實，言過其實啦。”
　　天啟皇帝樂道：“怎麽沒有功勞呢？這就是天大的功勞！人人都想增加糧產，只有張卿能尋到黑麥，這才叫作為國為民，上報國家，下安黎民！朕看……妳都可以做周公了。”
　　管仲樂毅算個鳥，只有周公才配得上這樣的功績。
　　群臣壹聽，有人暗暗點頭，單以此功績，說是周公還真不過分。
　　可也有人暗暗皺眉，尤其是李國，他算是和張靜壹徹底反目了，當然，不反目也不成。
　　其實李國並不愚蠢，並非不知道張靜壹勢大，而且得到了天啟皇帝的絕對支持。
　　可這也是他很聰明的地方，內閣之中，自己的資歷和名望，都稍遜，若是論資排輩，這熬死了黃立極，還得熬死孫承宗，還有那劉鴻訓，鬼知道……是不是也要熬死。
　　可是……有壹條捷徑，卻是可以走的。
　　隨著張靜壹推行新政，而內閣之中暫時沒有了約束張靜壹的力量，可是……這天下……卻有反對新政的巨大的群眾基礎。
　　如此巨大的力量，內閣之中，哪壹個大臣願意站出來，站在張靜壹的對立面，便會迅速的得到無數大臣、士紳和士子的支持！
　　這是何其巨大的力量，只要善用，便可讓自己迅速在內閣之中脫穎而出，到了那時，想壹想看自己的份量？
　　如此壹來，將來左右朝局，甚至直接取代黃立極，也未可知。
　　哪怕退壹步，將來也可以類似於司馬光壹樣的形象，名垂千古，為人所傳頌。
　　這對於李國而言，是有著巨大吸引力的。
　　此番，天啟皇帝竟將張靜壹喻為周公，令李國心裏暗暗不悅，周公可是孔夫子都要推崇的聖人，在儒家的地位，不比孔夫子要差。
　　陛下推崇至此，這還不夠明顯的嗎？
　　只是……他沒吭聲。
　　因為他非常清楚，這個時候若是多言，對他沒有什麽好處。
　　張靜壹自然在這個時候開始謙讓。
　　天啟皇帝此時滿心驚奇地道：“張卿，這黑麥，妳是如何得知世上竟有此神物的？”
　　“因為從前我們的觀念錯了。”張靜壹斬釘截鐵的道。
　　“觀念錯了？”天啟皇帝詫異的道。
　　那朱由檢更是開始津津有味地聽起來。
　　張靜壹點點頭，接著道：“在從前，我們的觀念是，我中原便是天下，周邊雖有些許藩國，可這些都是天下的邊邊角角。哪怕是鄭和下西洋，壹路向西，至昆侖州，見識過天下廣袤，我大明依舊還存此觀念，所謂天下，無非九州而已。”
　　“可是……天下當真只有這九州之地嗎？我大明的物產，當真是無所不有嗎？陛下，這天下太大太大，以至於連我大明，也不過是偏居於壹隅之地，天下的人種也是多如牛毛，這普天之下的物產之豐，乃至於連我大明，也未必能有。那些對我大明而言，有巨大利益處的物產，我大明視而不見，聞所未聞。這樣下去，怎麽可以呢？”
　　頓了壹下，他繼續道：“就說這黑麥，也是臣派人四處打探，這才得知的東西，陛下可知，此物的原產地，距離我大明有多遠嗎？”
　　天啟皇帝顯然沒什麽耐心，便立馬道：“妳別賣關子！”
　　張靜壹道：“有上萬裏之多，萬裏之外，也有壹處地方，居於極寒之地，可那裏……照樣也有無數的人繁衍生息，他們依靠這黑麥進行耕種，將這黑麥，當做他們的食物，他們先是壹個村落，繼而養起了壹個城鎮，而後建立起壹個個的國家。所以臣才以為，大明若要中興，效仿那光武是不成的，而是應當著眼於四方之地，要令陛下的恩澤，真正遠播至萬裏之外。同時，大量了解天下諸國，不但要知其國，還要了解各國的物產，從而使其為我大明所用。”
　　“壹個黑麥，便可解決我大明無數耕地的問題，那麽其他的呢？不說其他，便說前些日子，臣從呂宋等地大量收購來的壹物，此物名橡膠，有了這橡膠，卻有了大用，臣為了囤積，花費了重金，到現在……陛下還沒有報銷……不，臣的意思是……若是將這橡膠，引種至兩廣、瓊州等地，則使我大明又可受益無窮。”
　　這番話，若是從前說出來，大家可能嗤之以鼻。
　　可今日說出，卻令人遐想。
　　天啟皇帝此時更是心馳神往，是啊，若是再有壹個黑麥這般的東西，又不知可以解決多少問題了！
　　於是天啟皇帝道：“既如此，那麽妳以為該當如何？”
　　張靜壹自也是早有壹番考量，於是道：“成立探險隊，向極北之地，或者壹路向西，亦或者通過海路，至大洋彼岸，去了解天下各處的風土人情，這壹點……臣以為可以交給錦衣衛來辦，只是……要探險，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如若不然，誰能經受如此苦楚，因此，必須給與厚賜。”
　　“那麽此事便交妳來辦了。”顯然，天啟皇帝對張靜壹有著天然的信任感，他接著道：“朕不吝賞賜。”
　　說著，他看向朱由檢，終於是兄弟，見朱由檢落魄如此，便感慨道：“信王受苦了，天潢貴胄，卻如農人壹般耕種，所謂身體力行，便是如此。信王此番也立大功，可想要什麽賞賜？”
　　朱由檢則是壹臉認真地道：“陛下，臣弟不要賞賜，只求壹樣東西！”
　　天啟皇帝道：“妳但說無妨，朕什麽都舍得給。”
　　朱由檢道：“就讓臣弟繼續留在遼東，推廣黑麥，這黑麥的習性以及培植，不是壹朝壹夕可以完成，現在只知可以耕種，可是……如何將其推廣開，能否通過不同的地質和氣候，培育良種，以此增加產量，卻是大問題，臣弟願留遼東，畢壹身之力，做好這些微之事。”
　　說實話，只見過有人想要黃金和爵位的，但是似朱由檢這樣，拼了命想要去吃苦頭的人，卻是聞所未聞。
　　天啟皇帝壹時無言，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他只好長嘆壹口氣，道：“這件事，妳需問張卿，張卿才是遼東郡王，鎮守遼東，他若是接受準妳去再說。”
　　朱由檢便看了張靜壹壹眼。
　　他對張靜壹的心態，此時心裏只有欽佩，因而認真地道：“張兄弟意下如何呢？”
　　張靜壹苦笑道：“若是殿下肯去，我是求之不得，只是遼東苦寒。”
　　朱由檢想也不想的就立馬道：“正是因為苦寒，所以才需有人做表率，孤王打算在旅順、錦州、沈陽、寧遠、還有科爾沁置幾處屯田所，各屯田三千畝，再帶人去更北的地方！”
　　“據聞建州女真、野人女真還有東海女真發源之地也甚是苦寒，尤其是東海女真，孤王聽聞那裏，幾乎寸草不生，四季大雪，孤王想在那裏也試壹試。”
　　張靜壹心裏想，那地方……臥槽，這朱由檢是瘋了嗎，再弄下去，只怕他要去白令海峽種黑麥了。
　　不過……從前張靜壹見這朱由檢，是真將他當傻子來看待的。
　　畢竟，先入為主嘛！
　　可現在，張靜壹卻有些欽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