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壹章 摧枯拉朽

　　這周七八不傻。
　　壹來面對的是騎兵。
　　二來見著這些官軍，卻不像見著從前那些官軍壹樣有什麽深仇大恨。
　　說難聽壹些，人家剛剛好吃好喝的招待自己，臨走的時候還給自己送糧送錢，連自己的大衣都是人家的。
　　這時候跟人拼殺，被他們殺了自己覺得冤枉，將他們殺了，良心也過不去。
　　這第三，才是最至關重要的。
　　流寇為何拼命？
　　不就是那些官軍將自己的首級當做發財的工具嗎？因而，莫說妳是流寇，就算妳不是流寇，當初在關中，即便是尋常的流民，這殺良冒功的官軍也多的是，因而，妳不得不反，因為妳不反就是死。
　　可現在局勢卻全然不同了。
　　對方壓根就不會讓自己死。
　　因而，周七八再不猶豫地丟了竹竿。
　　接著對壹旁的人道：“別打了，他們不會殺俺們！”
　　這壹番話，頓時令其中壹個闖軍的小頭目勃然大怒。
　　那小頭目拔刀，氣咻咻地瞪大著眼睛，朝著周七八大喝道：“大膽，這個時候，妳想做什麽……”
　　此言壹出。
　　卻發現隊伍之中，竟有不少人學周七八壹樣，大呼道：“俺們不打啦，俺們投降！”
　　若只有周七八壹個人，還可以為了軍紀，將這周七八收拾壹通，以儆效尤。
　　可跟著周七八壹起要降的人竟是不少，這壹下子，那小頭目也有些慌了。
　　何況這麽多人丟了武器，那些原先武昌來的流寇，此時也有些動搖了。
　　眼看著騎兵呼嘯而來，這邊卻有許多人開始稀拉拉的後撤，他們紛紛丟了武器，高呼道：“俺們降了，俺們降了……”
　　這時候……真如日狗壹般。
　　本來面對騎兵，便需密集的步兵陣抵消沖擊，而且是九死壹生。
　　再出現這麽壹群人，這幾乎就等同於是找死了。
　　因而，不少人的心思動了。
　　這些武昌來的流寇，也早就聽說了羊肉湯多美味，東林的官軍如何的客氣。
　　壹面是窮兇極惡，裝備精良的鐵騎。
　　另壹邊是吃肉發錢。
　　到了這個時候……便更多人也紛紛丟棄了武器。
　　不過他們心裏還是有些擔心。
　　不會丟棄了武器，官軍便將自己殺個幹凈吧。
　　“降了……降了……”
　　此時，呼聲越來越大。
　　那首領壹時進退失據。
　　倒是壹旁，壹個張獻忠部的頭目拽著他的胳膊道：“降了吧，大家夥兒現在都不想打了，何況……斷不會加害我們的，這個時候再拼，必死無疑。”
　　這首領罵罵咧咧道：“俺不能對不住闖將！”
　　“非俺們不義，可是弟兄們的性命，妳就不顧啦？大家夥兒不過求活而已！”
　　“哎……”這首領找著了壹個臺階。
　　其實軍心已亂，他很清楚，這種情勢之下，自己根本抵不過騎兵的壹次沖擊。
　　很顯然，大勢已去了。
　　這首領只好放下了手中的刀，大呼道：“弟兄們，俺們降了！”
　　“快！快！”周七八這些人大喜。
　　他們拖下壹人的素衣，拿著長桿子將素衣綁了，便揮著桿子來回擺動，口裏紛紛高呼：“降了，降了！”
　　論起投降，他們是專業的。
　　而且被俘期間，他們已經學到了不少投降的小竅門。
　　為了防止誤傷，大家夥兒丟掉武器，然後揚著桿子，桿子上有壹塊布，管他什麽布都好，最好不要深色，用淺色的布壹揮舞，官軍便曉得是什麽意思了。
　　這壹兩千人，亂哄哄的，大呼之後，對面的騎兵，果然開始慢慢地降下了速度。
　　先有壹披著灰色大衣的人飛馬而來，在隊伍附近觀察了壹二，而後這人落馬，開口就是關中的口音：“誰是領頭的？”
　　“俺。”首領站了出來，忐忑不安。
　　不過見對方只有壹人來，倒也讓他有些放心。
　　這人道：“妳們降了？”
　　“是，降了！”
　　這人露出壹絲微笑，道：“這便好，從此之後，便是自家兄弟啦，我瞧妳口音，不是關中人，是河南孟津那邊的？”
　　“妳也曉得？”
　　“俺們軍校裏也有幾個孟津的，還有壹個和俺是同寢，好啦，既是降了，便不啰嗦，男兒大丈夫頂天立地，說話要算數。”
　　“中，算數，算數的。”這首領悻悻然的樣子。
　　於是，這人從腰間取下壹個腰牌，丟給這首領，接著道：“帶著人繼續往北走，若是遇到了咱們的斥候，拿腰牌給他們看，他們自會帶妳去安置招待，好啦，俺還要繼續出擊，就不奉陪了，趕緊走吧。”
　　這人交代壹聲，那首領頓時佇立在原地，風中淩亂。
　　就這……
　　這就算是降了？
　　他感覺有點不太真實，以至於他又認真地摸了摸手裏的腰牌。
　　他們就不擔心，待會兒俺們還反？
　　無數個疑問，出現在這首領可憐的小腦袋裏。
　　而那騎兵生員已回頭，翻身上馬，直接揚長而去。
　　“首領，俺們怎麽辦？”
　　眼看著騎兵已是去遠。
　　首領繼續摸著腰牌，不吭聲。
　　周七八這時道：“還楞著做什麽，俺們趕緊北上，去喝羊湯去！”
　　“……”
　　“就是對不住李大哥！”
　　“都已降了，還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何況官軍也不害他性命！”
　　這話壹出。
　　大家就都想通了。
　　不少人甚至流著口水。
　　首領此時倒是回過了神來，壹跺腳道：“走！”
　　於是浩浩蕩蕩的人，揮舞著作為投降信號的竹竿子，便呼啦啦的北上去了。
　　……
　　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很費解。
　　特麽的……
　　還有這樣進兵的？
　　壹路連續遭遇了幾路流寇，真正交戰的就只有壹次，且即便是這壹次，也只是壹次沖擊之後，死了十幾人，對方便拼命的要降了。
　　不只是如此，對方的投降還很專業。
　　完全不給進攻方任何鉆法律空子的可能。
　　於是，這壹千多騎兵，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望風披靡，縱橫了數十裏，降者無數。
　　更是遭遇了壹小支比較精銳的騎兵，這是張獻忠和李自成的老營人馬。
　　只是還未交戰，張獻忠的人馬就先降了。
　　李自成的人馬騎馬跑了壹些，其他人不得已之下，也只好請降。
　　甚至那張獻忠的人還主動請纓，要騎馬跟著東林騎兵後頭壹道作戰。
　　天啟皇帝壹臉嫌棄地看著他們，倒也沒說啥。
　　其中壹個騎兵，在隊伍裏還和生員打招呼：“還記得俺嗎？吃肉湯吃的脹了肚子被擡走的那個，哈哈……”
　　“……”
　　於是，騎兵的隊伍從壹千多，變成了三千多人。
　　繼續橫掃。
　　壹時之間，原先是四面楚歌，現在卻統統成了四面都是自家人。
　　打著所謂官軍旗號的遍地都是。
　　甚至還好幾次重新遭遇了流寇，卻發現人家已經降過壹次了。
　　天啟皇帝終於明白了，於是對著張靜壹樂呵呵地道：“了不得啊！張卿的用意，朕明白了。”
　　張靜壹笑著道：“不知陛下明白了什麽？”
　　“善待俘虜，便可瓦解敵方的士氣。”
　　“要看情況而論。”張靜壹認真地道：“對付士紳，是因為士紳與陛下的新政有了根本的利益沖突，就算俘虜了他們，他們也不在乎吃飽穿暖，就算放了他們，他們還是敢反。”
　　“可是對付流寇則是不同，流寇本質就是活不下去的人，臣說難聽壹些，收買他們的成本，本就是低得不能再低，陛下但凡對他們有絲毫的善待，他們意識到自己降便不會加害，也意識到降了就能過好日子，誰還願意餓著肚皮為寇呢？如今，陛下以仁義和寬恕剿寇。這些賊寇，從來不是生來便是賊的，只要曉得陛下的仁心，自然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天啟皇帝不由大喜道：“好啦，朕知道啦，張卿這攻心術果然厲害！好啦，不啰嗦，我等立即去取賊中軍吧，今日朕要教這李自成做朕的階下囚！”
　　直取中軍，是有些冒險的。
　　不過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似乎已經不容多想了。
　　立即便有壹個張獻忠老營的騎兵帶路，壹行人風馳電掣壹般，行進十數裏。而此時……壹個大營就在眼前。
　　其實這個時候，整個大營已經動搖了。
　　四面八方的消息傳來，這個說誰誰誰被官軍擊潰，那個說誰誰誰帶人降了。
　　還有壹部分不肯投降，卻是落單逃回來的，帶來了壹個又壹個的噩耗。
　　中軍這裏，早已是軍心大亂。
　　此時李自成已是日了狗，他巡營的時候，發現壹隊老營的兵正在其首領的指揮之下收拾行囊，壹問之下，才知道對方想等官軍來了，做好投降的準備。
　　李自成自是勃然大怒，立即叫人將其首領押來，人壹抓，才發現，此人竟是張獻忠的另壹個幹兒子艾能奇。
　　艾能奇和孫可望壹樣，都是張獻忠的義子，孔武有力，而且還讀過書，可謂有勇有謀。
　　這張獻忠詩做的雖不好，可是收幹兒子的本事卻是厲害無比，這幹兒子，是壹個比壹個還厲害。
　　因而這個也很有能耐的艾能奇，在流寇之中，有著巨大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