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儲位

　　宮中的氣氛如此。
　　張靜壹也沒有閑著。
　　他這時才知道謊言的可怕了，為了壹個謊言，就必須得用另壹個謊言，更甚是無數個謊言去掩蓋！
　　而現在最重要的是……則是要讓張素華入宮之前的身份完美無缺。
　　其實……張靜壹深信，以魏忠賢的能耐，魏忠賢遲早是會查到的。
　　可他能查到是壹回事，最後大家都知道張素華的身份，又是另外壹回事。
　　這就好像，魏忠賢可能知道張素華的身份，可礙於張素華現在乃是張家的人，又生了皇子，得到了陛下的信任。何況某種程度而言，魏忠賢至少在張素華和信王之間，若是要做出選擇，他甚至可能還會選擇前者。
　　畢竟現在若要除掉張素華，已經太遲了，若是張素華還是那個寂寂無名的宮女，剛剛懷孕的時候，尚且還真有壹定的可能。
　　可現在……生米已煮成了熟飯，張靜壹相信魏忠賢絕不是鋌而走險的人。
　　那麽魏忠賢就壹定會選擇懷柔的辦法，比如拉出壹個替罪羊，然後想辦法給張素華的家人平反，然後盡力巴結住張素華所生的孩子。
　　而張靜壹要防止的，乃是壹個萬壹的情況，即大家都知道了張素華真實的身份，那麽……這壹切就無法挽回了。
　　因為壹旦大家知道，這就意味著，所有人都知道，將來無論是信王上位，還是皇子上位，這位九千歲都將必死無疑，這就等於是將權勢如日中天的魏忠賢逼到了墻角。
　　到了那時，他只能選擇拼死壹搏，否則，別說以後了，現在便有人使喚不動了。
　　魏忠賢可不只是壹個九千歲這樣簡單，在後宮，在內閣，在邊鎮，他有多少的黨羽！難保這個時候不會客氏開始出現，利用天啟皇帝的軟心腸，搞出許多是非來。
　　所以張靜壹必須把張素華的身份弄得漂漂亮亮，張素華就是張家的人，如此壹來，即便魏忠賢心知肚明，也不得不將錯就錯！
　　因為捂著蓋子，比將這事捅出來對他更有利。
　　鄧健不知道為何這個三弟對於四妹的身份如此的敏感，不過他漸漸已看出這些端倪了，知道這位四妹，必是非同壹般的人。
　　好在鄧健的想象力是貧乏的。
　　以他的格局，大抵想的也只是是：不會吧，不會吧，我家四妹，莫非是哪個伯府裏逃出來的侍妾？
　　壹切天衣無縫。
　　張靜壹依舊不放心，又仔細的查了壹遍。
　　方才又來尋了張素華。
　　兄妹二人，坐在這幽靜的廂房裏，都顯得神色凝重。
　　張靜壹率先道：“這壹次，陛下極有可能是會來了，到時的結局如何，我也不知。”
　　張素華點點頭道：“我知道。”
　　張靜壹看了她壹眼，語氣慎重地又道：“我會盡力保住孩子的。”
　　張素華此時眼淚盈眶起來，帶著幾分愧疚道：“就怕連累了張家。”
　　“請妹子放心。”張靜壹感慨道：“大不了，丟爵罷官罷了，陛下是個心善的人，總不至要我的性命。”
　　張素華早已沒有了家人，在宮中也是無依無靠，完全是憑借著肚子裏的孩子，才支撐著活了下來，如今在這張家，方才體嘗到了家庭的溫暖，此時忍不住看壹眼三哥，點點頭：“嗯。”
　　張靜壹說著，又去逗弄孩子，只是長生的性子似乎很好，除非張靜壹捏他不可描述的地方，令他吃痛，絕大多數時候不是慵懶的打鼾睡覺，便是笑壹笑。
　　當然，這種笑更多的是無意識，此時的孩子還沒辦法控制自己。
　　看著這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張靜壹似乎覺得這壹切都是值得的。
　　為了滿月的事，張家本要遍邀親朋好友，不過因為陛下可能駕臨，這時便不能什麽人都請了。
　　至於接駕的事宜，張家更是操碎了心。
　　張靜壹甚至已打算調撥百戶所的校尉們到時來巡守，以備不測。
　　布置了壹番之後，大抵覺得沒什麽疏漏，這才心裏踏實壹些。
　　到了七月十九。
　　這壹日的清早，天啟皇帝早早的便起來了。
　　宦官則給天啟皇帝梳了頭，魏忠賢便笑吟吟地道：“陛下，祭祀的儀仗已經預備好了，這壹次，只怕途徑了張家之後，當真需去黃陵壹趟，不然列祖列宗們要發怒的。”
　　天啟皇帝便笑道：“朕正有此意。”
　　畢竟……不能老是騙祖先，祖先們也不容易，忽悠壹次就夠了。
　　天啟皇帝在宦官的張羅之下，穿上了吉服，隨即道：“朕已命人召信王來見駕了，讓他陪著朕壹道去吧。”
　　魏忠賢壹聽，皺眉起來。
　　很明顯，這打亂了魏忠賢的陣腳。
　　陛下要和信王壹起去祭祀祖宗？
　　這顯然是壹個信號，莫非是……陛下當真將立嗣的事當了真了？
　　有了將來傳位給信王的打算？
　　魏忠賢壹面說是，壹面下意識的擡頭起來。
　　卻見天啟皇帝也不由得嘆息了壹聲。
　　壹下子的，魏忠賢全明白了。
　　陛下似乎覺得自己生下子嗣無望。
　　既然生不出兒子，而天啟皇帝也不指望自己長生不老，現在國家內憂外患，當然要早做安排，比如……確立東宮。
　　當然，信王是肯定不可能住在東宮的，他是天啟皇帝的兄弟，而不是太子。
　　可……若是兄終弟及的話，關於未來皇帝的教育是肯定不可能怠慢的，得讓他開始慢慢的熟悉壹些帝王的事。
　　這樣壹來，壹旦有事，信王就可以立即和儲備的班底迅速接掌天下，以防不測。
　　而帶信王去皇陵，這就是壹個訊號了。
　　只壹瞬間，魏忠賢的心思就千回百轉，於是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正處壯年……此事……奴婢以為……”
　　“人有旦夕禍福，朕又不是神宗先皇帝，指望著能夠長生不老，若是朕有不測，國家不至沒有長君。”天啟皇帝顯然也有壹些悶悶不樂，絕嗣對於男人而言，本就是難言之隱，而皇帝若是沒有子嗣作為繼承人，也確實有些對不起祖宗和臣民。
　　緩了緩，天啟皇帝故作灑脫的樣子道：“好了，朕並非是立嗣，只是以備不測罷了。”
　　話是如此說，可魏忠賢心裏就是忐忑起來。
　　天啟皇帝過於心善，而壹旦讓天下人知道，皇帝可能讓信王作為儲君的人選，那麽……那信王的身邊，不知有多少人聚集起來呢！
　　只是天啟皇帝的性子，魏忠賢是清楚的，離間這兄弟二人太難了。
　　而且天啟皇帝這樣做，也是為了將來做打算，他有他的想法。
　　過不多時，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信王殿下覲見。”
　　天啟皇帝微笑道：“叫他進來。”
　　沒多久，那信王朱由檢便由宦官引著進來。
　　朱由檢才十六七歲，不過就已顯得器宇軒昂了，他穿著蟒袍，先朝天啟皇帝行禮，文質彬彬地道：“見過皇兄。”
　　天啟皇帝便上前，看著這個弟弟，自己比朱由檢長十歲，因此在天啟皇帝眼裏，朱由檢更多的還是個孩子。
　　他親昵地拉住朱由檢不肯放手，道：“朕正盼妳來呢，今日要去祭祀，妳陪朕去，路上也好陪朕說說話。”
　　朱由檢其實早就知道此行的目的，便微笑道：“是。”
　　天啟皇帝和朱由檢壹道走出殿，天啟皇帝道：“妳身子瘦弱，該學壹些騎射。”
　　朱由檢想了想道：“騎射之道，臣弟不甚喜歡，不過倒是喜歡讀書。”
　　天啟皇帝笑了：“喜讀什麽書？”
　　朱由檢挑了幾本書說出來。
　　天啟皇帝懵逼，因為沒聽說過，估摸都是些冷僻的書籍。便只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麽，轉而道：“弟媳周妃有了身孕是嗎？”
　　朱由檢點頭：“是，七號那日，臣弟就上了喜報了，現在正在王府裏養胎。”
　　天啟皇帝感慨道：“要好生善待，養胎是要緊的事。”
　　說著，宦官們擡著乘輿過來，天啟皇帝上了乘輿，又命人擡來轎子，讓朱由檢上轎。
　　壹行人，朝著張家而去。
　　……
　　內閣裏。
　　黃立極幾個，正將壹份份奏疏擬著票擬。
　　這幾日，恩科的事塵埃落定，大家的心也就定了下來。
　　黃立極正看著壹份奏疏發呆，突然，遠處傳來壹陣歡呼雀躍的聲音。
　　黃立極皺眉，這裏可是內閣……乃是天下的中樞所在！
　　於是他擱下筆，道：“來人。”
　　此時，壹個文吏進來，行禮道：“黃公有何吩咐？”
　　黃立極臉色陰沈地道：“誰人在喧嘩。”
　　“啟稟黃公，待詔房那兒的翰林……”
　　翰林院有專門的學士和修撰以及編修會入宮當值，他們當值的地方便是待詔房，主要負責的是草擬聖旨，整理文牘。
　　黃立極略顯不滿意地道：“好端端的，怎麽喧嘩了呢？”
　　文吏先是深深地看了黃立極壹眼，而後道：“不久之前，陛下傳喚信王殿下入宮，命信王隨駕祭祀……”
　　此言壹出……
　　黃立極本是端起了案牘上的茶盞。
　　可這茶盞卻禁不住震了壹下。
　　裏頭的茶水便哐當的潑灑了出來。
　　黃立極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