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上天難欺
錦衣 by 上山打老虎額
2022-5-20 21:39
可此時,薛貞比誰都要清楚,這顯然只是開始而已。
方才還居高臨下,掌握人生死的刑部尚書,如今卻已被人質問,反而被人拿捏。
張靜壹見他默然不答,便又大喝:“本都督問妳,妳的兒子強搶民女,罪惡昭彰,妳知情嗎?”
薛貞抿著唇,依舊不答。
張靜壹便道:“來人……動刑!”
幾個壹直在旁待命的‘差役’便如狼似虎壹般沖上來,劉和當先,手中舉著壹個木牌子,對著薛貞的臉呼呼便拍下去。
薛貞慘叫起來,捂著高腫的臉,疼的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壹旁的大理寺卿陳揚美顯然已看不下去了,惱怒地大聲道:“張都督,這是刑部……”
他話沒有說完,張靜壹卻朝陳揚美冷冷笑道:“我在此審斷,妳是什麽東西,這裏也有妳說話的份!”
陳揚美勃然大怒,可此時,他感受到的是壹股殺氣,不只是張靜壹,便是這壹個個差役,也像要殺人壹般。
至於方才還為他們叫好的軍民百姓,現在也壹個個默不作聲了,居然沒有人為他們說話。
有的是當真被張靜壹給震懾住了。
還有人則是心裏懷著憤怒,眼看著薛正罪惡昭彰,惡貫滿盈,再見這薛貞為了包庇兒子的醜態,讓人早已生出了反感。
天啟皇帝站在人群之中,只屏息看著,他的表情只是冷漠。
此時,張靜壹目視薛貞,冷厲地道:“本都督問妳最後壹遍,妳兒子做的事,妳可知情!”
薛貞已是斯文喪盡,此時可謂是萬念俱灰,他試圖繼續抵抗,可壹旁的劉和人等,卻讓他打心底的怕了,他只能慌忙道:“不……不知……”
“不知道嗎?”張靜壹道:“薛正除了強搶民女之外,還牽涉到妖言惑眾,勒索財物,這些妳知情嗎?”
薛貞道:“不……不知……”
事實上,他是徹底慌了,滿腦子都是自己兒子的安危,又害怕引火燒身,最終燒到自己的身上,此時哪裏有方才的凜然正氣?
張靜壹道:“妳什麽都不知情?”
“不……不知道。”他矢口否認,而他也知道,他只能否認。
張靜壹笑了笑,道:“這樣看來……妳只是教養無方了。”
薛貞低垂著頭,此時腦子開始拼命的運轉,在短暫的慌張之後,畢竟身居高位之人,雖心頭依舊有著慌亂,此時卻已經在心裏開始權衡起利弊來了。
張靜壹隨即卻道:“既然妳什麽都不知情,顯然這些案子,妳的兒子薛正就是主謀,依大明律,他為主謀,數罪並罰,當是什麽罪?”
這壹下子,卻如晴天霹靂壹般,讓薛貞稍稍恢復的理智,又再次崩塌。
張靜壹見他不答,便道:“妳不說,好,那我來說,此罪甚大,所以……問斬,抄家,對不對?”
“他只是個孩子……”薛貞驚叫道:“如何能是什麽主謀?”
張靜壹這下是忍不住的笑了,不禁道:“他年齡比我還大呢,竟也是孩子?妳們薛家……看來五行缺孩啊。”
這是壹句諷刺的話。
可聽在薛貞的耳裏,卻又是另壹番滋味。
張靜壹不慌不忙的樣子,接著道:“不過,妳兒子只是問斬,倒也不急,這只是冰山壹角而已,現在我們該來審壹審妳了。”
薛貞又慌了,連忙道:“什麽……什麽意思。”
張靜壹道:“上午的時候,妳的兒子薛正便已被拘押,他已承認,妳們薛家這些年來,日進金鬥,薛部堂,妳說……妳壹個刑部尚書,每年的薪俸和宮中的賞賜卻是死的,我來問妳,妳們薛家……哪裏來的這麽多財產?”
薛貞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
這壹手實在太厲害,順藤摸瓜,壹個個的收拾,問出新的口供……
他慌忙著想要掩飾。
張靜壹此時繼續道:“妳不必狡辯了,妳以為我張靜壹只輕信妳那逆子空口白話?實話告訴妳,壹個時辰之前,妳家的賬房和主事,都已請去了北鎮撫司,該說的,他們都已說了,妳們不是壹直喜歡引用律令嗎?不是口口聲聲祖宗成法嗎?那麽,我也用壹用這祖宗成法,太祖高皇帝曾說,爾俸爾祿,民脂民膏。平日裏……妳總是對人說,現在朝廷內憂外患,陛下還與民爭利,侵奪人的錢財,這話,是不是妳說的?”
“妳看,妳自己也知道國家已經內憂外患,可妳這錢財,又是搜刮來的哪裏的民脂民膏?百姓們已活不下去了,倒是妳這刑部尚書,快活的很,那妳說……是誰在與民爭利?妳尚且知道……民脂民膏四字,可見妳絕不是無知,而是明知國家艱難到這般的地步,卻還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搜刮民脂民膏,若是照太祖高皇帝的大誥中論罪,理應剝皮充草,以儆效尤。尤其是妳身為刑部尚書,知法犯法,更該從重懲罰!”
薛貞聽罷,臉色蒼白,驚慌大叫:“妳這是栽贓,是汙蔑……是汙蔑……”
張靜壹眼帶嘲諷,笑著道:“是否汙蔑,自有定論,妳以為我是來和妳逞口舌之快的?我收押了妳薛家這麽多人,妳以為這些人是怎麽拿住的?我張靜壹行事,光明磊落,所以……實話告訴妳,妳家已被抄了……”
被抄了……
壹個個的噩耗,根本不給薛貞任何反應的時間。
當他還想著怎麽給兒子脫罪的時候,卻沒想到,張靜壹早就預備了大量的人證物證,連書童和順天府的人都已拿住了。
當他還想著如何狡辯,想辦法營救兒子,從輕發落的時候,卻沒想到,張靜壹已經開始追究自己了。
當他還想著為自己辯解的時候,結果……直接被抄家了。
“我乃刑部尚書,妳擅抄我家?”薛貞厲聲大喝,臉上換上了滔天恨意。
張靜壹泰然道:“妳是刑部尚書,就更該知道,妳所掌握的,乃是天下的刑名,此等重責,俱為妳壹人所系,現在傳出妳貪贓枉法,錦衣衛徹查,當然是責無旁貸。當然,為了追求公正公平,所以……我也絕不冤枉妳,在抄妳家的時候,我還特意請了刑部給事中,大理寺少卿,都察院的禦史同去,不只如此,還請了數十個百姓,壹同去見證,好讓他們知道,我張靜壹不似妳這贓官壹般,栽贓構陷,徇私舞弊!”
“……”
到了這個地步……薛貞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坑死了。
他忍不住潸然道:“妳就這般打擊報復的嗎?妳這是陷害忠良!”
張靜壹大笑:“陷害忠良?妳是忠良嗎?妳若是忠良,那這天下人,人人都是忠良了!連那些流寇,都是慈眉善目,乃是壹等壹的良民。到了現在,妳還敢跟我逞口舌之快?妳家裏的那些姬妾,還有那些金銀……更不必說,妳那床頭的各種玩意兒,甚至是書齋裏的淫書淫畫,妳竟也敢自稱是忠良?”
薛貞的臉色越發蒼白,身子已慢慢的萎了下去。
實際上……到了這個地步,他已沒有辦法了。
其實張靜壹要收拾似薛貞這樣的人,還真是簡單無比,倒不是說……他有什麽特別的殺手鐧。
其根本原因在於……人設。
是的。
不說搜抄出來的金銀,就說那些淫書淫畫,若是張靜壹家裏藏著,大家也只是壹笑置之,畢竟張靜壹本來就沒有什麽人設,他就是鷹犬,因為我道德底線低,所以我道德底線可以低。
這就如‘大昏君’天啟皇帝壹樣,他就算不藏,大家都會想象他各種在後宮中的淫穢。
可這些讀書人出身,作八股做敲門磚的人顯然是不壹樣的,因為他們自己營造了壹個道德先生的人設,壹個個私下裏雖是男盜女娼,可臺面上,卻總是以壹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道德標榜自居。
真要徹查,所有和人性沾邊的玩意,這些家夥,十之八九,壹個都不會落下,抓到了便是社死。
由此可見,營造人設雖是滿足了這些讀書人的道德癖好,可實際上,也是壹層枷鎖。
張靜壹此時冷冷地盯著薛貞,淩厲地道:“薛貞,妳罪大惡極,到了現在,尚沒有悔過的跡象,既然要照著祖宗成法來辦事,來人,將這薛貞拿下,到時……剝皮充草,他的兒子,也是惡貫滿盈,這壹對父子,豬狗不如,正所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時至今日,若是不誅滅此父子,又如何安民興邦!”
劉和等人聽罷,壹時振奮,應諾壹聲,便要將這薛貞拖拽下去。
薛貞仍舊不甘心,口裏大呼:“冤枉……我冤枉……張靜壹……妳……”
張靜壹卻是看也不看他壹眼。
而那些百姓,卻自覺地讓出了道路,他們都用壹種奇怪的眼神,去看薛貞。
與此同時,張靜壹則笑容可掬地看向了壹旁的陳揚美二人。
這壹張俊秀年輕的臉,這笑容……雖是如沐春風壹般,卻在二人眼裏……很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