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放絕招

　　結合天津衛守備的奏疏，再加上這壹份尼德蘭人送來的國書。
　　某種程度而言，大家感受到的，是壹手棒槌，壹手蘿蔔的威脅加利誘。
　　當然，這壹手，飽受無數權謀熏陶的大明君臣們，看著就覺得可笑。這屬實是權謀裏最低劣的壹種，純粹是來惡心人的。
　　當權謀的質量不高，不代表君臣們掉以輕心，因為問題很嚴重。
　　嚴重到什麽程度呢？
　　天津衛這個地方，乃是整個大明的咽喉之地，打個比方，比如有人想要來玩威脅那壹套，像建奴人壹樣去遼東，或者像倭寇壹樣在東南沿岸騷擾，大明的反應，可能都會慢上半拍，等到問題嚴重了，才不得不極力去解決。
　　可天津衛不壹樣，天津衛它靠海，就意味著，這些艦船距離天津衛咫尺之遙。同時，天津衛距離京師，不過幾個時辰，這裏乃是京畿重地。
　　而真正可怕的，是這裏乃是南北運河的節點。
　　運河乃是大明的命脈。
　　大明王朝能夠延續，就是靠運河控制江南，同時，將江南的大量糧食，源源不斷的輸往京城，這才能確保京城能夠號令天下。
　　而壹旦，這裏出現任何的意外，那麽就意味著，南北的運輸中斷，京城成為了壹座孤島。
　　更可怕的是，若是有海上的敵人，出現在天津衛，豈不是意味著被，京師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在別的地方耀武揚威，那叫門前耍大刀，這確實是侮辱。
　　可是妳跑來天津衛，就等於是在闖到了我家臥室耍大刀，這是啥？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挑釁。
　　至於國書之中的謙卑態度，非但不可能有助於緩解這種對於大明的奇恥大辱，反而會令大明有壹種妳不但侮辱我，還侮辱我智商的感覺。
　　於是，朝廷立即進行了壹場聲勢浩大的討論。
　　討論出來的結果就是，增兵天津衛，斷絕於尼德蘭人任何往來，立即命廣東布政使司驅逐在澳門的佛朗機人，反正佛朗機人和尼德蘭人壹個樣，都給我滾。
　　除此之外，命廣東、福建海路巡檢司，隨時待命，自澎湖壹帶作為跳板，掃清小琉球的尼德蘭人。
　　畢竟，這壹次百官還真沒有幾個勾結尼德蘭人的，這些艦船的帶來，立即引發了滿朝的怒火，幾乎是眾口壹詞，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
　　天啟皇帝也很惱火，他闔目，隨即便淡淡看了張靜壹壹眼，正色問道：“張卿，以為呢？”
　　“陛下……”張靜壹道：“臣早就預料到，尼德蘭人會來了。”
　　事後諸葛亮？
　　馬後炮？
　　群臣看向張靜壹，他們俱是壹臉錯愕。
　　妳他娘的早知道，那為何不說？
　　早預料到妳個鬼。
　　張靜壹還真預料到了。
　　從開始安排人去向尼德蘭的銀行儲蓄開始，張靜壹便知道，尼德蘭人壹定會出現。
　　這不是他神機妙算，而是他了解尼德蘭人。
　　尼德蘭為了生意，是敢於做任何事的。
　　起初，他們來到他們所認為的遠東，就是希望能借貿易生財，通過將絲綢和瓷器運到歐洲，攫取財富。
　　可現在，他們顯然發現了壹個更大的財源，就因為大明皇帝殺了壹些商人，導致不少的漢商向銀行存款。
　　短短的時間，居然儲存了如此龐大的資金。
　　可見大明的富庶，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之外。
　　金融，歷來是最掙錢的，比貿易還有著更大的利潤，吸引儲蓄，有了這些儲蓄的資金，隨便拿出去放貸，不需要承擔任何的風險，幾乎就可以旱澇保收，隨隨便便從歐洲各國的國庫中，得到超過壹成以上的貸款利息。
　　荷蘭人見錢眼開，頓時開始對大明刮目相看，他們意識到，這個國家還暗藏著無數的財富，那麽，就壹定會想盡辦法，前來大明交涉。
　　此番前來，只怕除了表達通商的願望，更是希望能夠將他們銀行的業務，深入至大明的腹地。
　　畢竟澳門那地方，實在沒有什麽影響力，最多輻射些許的漢商，若是銀行能進入京城，或者進入蘇杭，只怕這儲蓄的資金，能有十倍、百倍以上。
　　這是多麽大的業務。
　　為了這個，只怕要拼命了。
　　當然，張靜壹唯壹沒有想到的就是，尼德蘭人的威脅，居然如此的赤裸裸，這是生怕大明皇帝不肯答應，索性直接來了個炮艦外交。
　　炮艦外交啊，特麽的，自己居然能夠撞見。
　　群臣俱是看著，臉色非常不好看，似乎對他產生了某種質疑。
　　張靜壹很淡定，神色淡淡地說道：“所以臣早就做好了準備，此番尼德蘭人既然敢來，我大明若是拒而不見，這只怕很不妥，就怕不知內情的人，說我大明畏懼那尼德蘭人呢，我大明乃是禮儀之邦，陛下何不見壹見這些尼德蘭使節，先禮後兵呢？”
　　先禮後兵……
　　百官們的態度開始有些分化，有人覺得張靜壹說的確實有壹些道理。
　　也有人覺得，此舉只會助長氣焰。
　　於是又吵的不可開交。
　　“陛下，臣覺得此事從長計議，先禮後兵是對善者，尼德蘭人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臣附議。”
　　吵雜的聲音令人頭痛，天啟皇帝啪的壹下拍案，沈聲道：“好啦，爭吵無益，既如此，見壹見也無妨，張卿所說的先禮後兵，深得朕心。等見了他們，申飭了他們的罪行，再大動幹戈便是了。”
　　壹場爭議，就此結束。
　　天啟皇帝卻依舊還是怒不可遏。
　　威脅天津衛，這是決不能容忍的。
　　也就是張靜壹在這邊極力支持見壹見，如若不然，天啟皇帝也絕不走先禮後兵這壹套了。
　　他怒氣沖沖的回到了西苑，大罵了壹通，轉過頭對魏忠賢道：“魏伴伴，讓人去天津衛打探壹下這尼德蘭人的虛實。”
　　魏忠賢哪裏敢怠慢，忙是行禮：“遵旨。”
　　……
　　澳門。
　　阿姆斯特丹銀行。
　　此時銀行的規模，已在這接近小半年的時間裏擴大了。
　　這澳門的銀行，已經開始成為了整個遠東區域的分行，控制著整個遠東區域的業務，再不是壹個尋常的小分行。
　　而原來的行長，現如今也已榮升，甚至還有傳言，可能到了明年，他將進入董事會。
　　這壹切當然來源於位於澳門的阿姆斯特丹銀行的業務爆漲。
　　現在，整個銀行內部，已經備受鼓舞，人們深深的相信，在這大明帝國，有無與倫比的龐大財富，在向人們招手。
　　行長的書信，用快船送出。
　　緊接著，位於馬六甲的尼德蘭東印度公司和銀行高層們得知了消息之後，迅速的做出了反應。
　　尤其是東印度公司，在馬六甲壹帶，為了牢牢控制住遠東，扼守住這壹條黃金水道，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馬六甲設置了高壹級的機構，並且設置了總督。
　　擁有壹切東方業務的外交和軍事權限。
　　銀行的幾個董事，也常年駐紮於此。
　　他們在確定了消息之後，火速趕去大明，為了擴張銀行的業務，做好了和大明帝王刺刀見紅的打算。
　　而這壹切，居然都源於澳門貿易點小小銀行。
　　此時，銀行的業務，還是如往常壹樣，所有的夥計們按部就班，等待著新的主顧們上門。
　　不過這些日子，前來儲蓄的漢商日益減少了。
　　這令人有些沮喪，於是大家懷疑，漢商們對大明皇帝的恐懼，開始消散，除此之外，便是澳門畢竟只是壹個小地方，絕大多漢商對這裏都很陌生。
　　突然生意壹落千丈，總難免會有壹些沮喪。
　　可今日……
　　卻突然有壹人慢吞吞的走了進來。
　　見來的是漢人，立即壹個受雇的漢人夥計便上前，笑嘻嘻地道：“客官，可是來存銀的嗎？”
　　來人道：“取錢。”
　　“取錢？”這夥計笑了笑，也同樣殷勤地道：“客官，裏頭請，不知客官尊姓大名。”
　　這人道：“姓王，王程。”
　　夥計請王程坐下，笑著道：“客官，您的存款單據……”
　　王程翹著腿，隨即，將壹張存款單往桌上壹拍。
　　啪。
　　夥計忙是將存款單接過，低頭壹看，紋銀五萬兩，他笑著道：“客官稍待，我這便去提銀……”
　　說著，自是去辦理手續了。
　　只要有生意，無論是存銀還是取銀，夥計們都是熱情的，雖然這五萬兩銀子不算少。
　　可就在夥計打算去金庫的時候。
　　這時，卻又有壹個人來。
　　這人進來之後，和王程對視了壹眼。
　　王程笑了笑，臉別到壹邊去。
　　這人道：“夥計，快來，我來取銀了。”
　　那夥計聽罷，便不得不折返回來，笑嘻嘻地道：“今日取銀的倒是不少，不知客官要取多少。”
　　“不多，十萬兩。”這人笑著道。
　　而此時，夥計的臉色，開始變得有壹些難看起來。
　　今日這登門的，怎麽都是取款的，而且都是大額的取款。
　　他依舊笑著道：“那麽……小人……”
　　他正艱難說著，卻又見幾個漢商聯袂而來。
　　這壹下子……夥計突然開始覺得有些異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