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八章 獻俘

　　崔呈秀不敢怠慢，連忙將奏報奉上。
　　此時殿中站著的，有黃立極、孫承宗等幾個大學士。
　　還有便是各部尚書。
　　這幾日為了此事，攪得焦頭爛額，若是這樣的事發生在遼東，說是稀松平常都不為過，可是發生在了京城，就是天大的事了。
　　此時，眾人都直勾勾地看著天啟皇帝。
　　卻見壹個站壹旁隨侍的宦官取了奏報，送到了天啟皇帝的面前。
　　天啟皇帝打開奏報，定睛壹看……
　　頓時，天啟皇帝的臉上，寫滿了詫異。
　　他的面上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但是……眼裏依舊有掩飾不住的喜色。
　　他隨即擡頭，目光炯炯地看向崔呈秀道：“報捷的人在何處？”
　　“陛下……想來還在兵部吧。”崔呈秀笑著道：“臣見了這奏報，便什麽都顧不上了，立即就趕來見陛下，唯恐遲了。”
　　崔呈秀此時心情愉快得很，心頭總算壹塊大石落地。
　　他是兵部尚書，出了事便是他的問題，這個責任，他承擔不起。
　　“陛下……”聽著這君臣二人的對話，孫承宗似乎等不及了，正色道：“不知奏報的是什麽事？”
　　天啟皇帝坐穩了，深吸壹口氣，用顫抖的聲音道：“奏報之中說，張靜壹率兵三百，直襲建奴大營，建奴大營潰敗，已被張靜壹全殲，此役……”
　　天啟皇帝加重了語氣，聲音也變得越發顫抖，高亢地道：“此役大獲全勝！”
　　呼……
　　殿中驟然陷入了死壹般的沈默。
　　孫承宗眉壹挑，忍不住激動地道：“這……這……直襲……我大明……竟有這般的軍馬？”
　　是啊。
　　壹場大捷不算什麽。
　　邊鎮那邊，偶爾也會報捷回來。
　　可是……這可是在城外決戰。
　　更不必說，只有三百人！
　　那建奴人就算是最低的估計，也絕不在三百之下。
　　這樣的條件，還能全殲？
　　全殲是戰爭中最難的。
　　畢竟……人家長了腿，怎麽可能站著等妳來殺？
　　甚至可以說……在遼東的許多場大捷，幾乎鮮有全殲的戰例。
　　倘若如此……那麽……張靜壹帶著的這些人……戰鬥力有多恐怖？
　　這豈不是……天下第二個戚家軍？
　　也只有戚家軍，才能打出這樣可怕的戰績。
　　黃立極也大喜起來，連忙道：“張百戶這個人……臣早就……覺得此人有大才了。”
　　天啟皇帝卻有些不可置信：“那軍校，才操練了數月，就有這樣的戰果？他張靜壹……莫非真是戚卿家轉世不成？”
　　不是不相信。
　　是戰果太大了。
　　已經遠遠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力。
　　而天啟皇帝這般壹說……
　　那禮部尚書劉鴻訓，臉上卻是寫滿了疑竇。
　　他算是朝廷碩果僅存的清流，很具有懷疑精神，天然的對於丘八們不信任，於是道：“陛下，臣以為……這奏疏……有些古怪。”
　　天啟皇帝看向劉鴻訓，不禁皺眉道：“劉卿家這是什麽意思？”
　　劉鴻訓慨然道：“張靜壹口口聲聲說全殲了建奴人，可他區區三百人，如何做到全殲？而且……他對於戰果，也是語焉不詳，就在這個當口，突然上來了這麽壹份捷報，實在讓人覺得疑竇重重。歷來……我大明朝都有某些不肖武官，虛報功績，甚至是殺良冒功的事，這都是時有發生的，莫非……此次也是殺良冒功？”
　　這麽壹說……倒是讓許多人聽的心都涼了。
　　“不至於。”天啟皇帝搖搖頭，冷聲道：“張卿素來穩重，做什麽事都很有章法，這等事……他敢做？他赤膽忠心，與其他的將軍不同，劉卿不要危言聳聽。”
　　劉鴻訓道：“臣只是說壹說自己的看法，至於信與不信，自是陛下聖裁。不過臣以為，崔尚書此舉……實為不妥。”
　　崔呈秀：“……”
　　我特麽的上壹道奏報，妳罵我做什麽？
　　劉鴻訓繼續道：“壹封不辨真假的奏疏，身為兵部尚書，理應先辨明真偽，而後再據實上報。可是崔尚書呢，為了邀功買好，卻是如此倉促上奏，敢問陛下……倘若這奏報有假，該怎麽辦？”
　　崔呈秀心裏勃然大怒，好妳個劉鴻訓，平日裏我沒尋妳麻煩，妳卻跑來給我上眼藥？
　　於是他冷笑道：“張百戶歷來言出必行，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麽劣跡，他的話，老夫自是相信！倒是劉公……怎麽這麽不喜歡張百戶立功？莫非妳們之間有什麽誤解，以至劉公今日公報私仇？”
　　魏忠賢此時正站在讓人容易忽視的角落，聽到劉鴻訓對自己的幹兒子彈劾，卻依舊面帶微笑，等到崔呈秀反唇相譏，似乎覺得早在意料之中壹般。
　　“夠了！”壹聽臣下們又吵鬧，此時本就懷有疑竇的天啟皇帝禁不住心煩意亂。
　　於是他厲聲道：“這只是小事，要確定真偽，還不容易嗎？國家大事，怎麽成了妳們相互攻訐的借口？”
　　正說著……
　　突然……
　　轟隆壹聲……
　　遠處隱隱傳來了壹聲巨響。
　　這壹下子，令天啟皇帝變色，他隱隱能感覺到，大地好像顫了顫。
　　這無疑讓天啟皇帝感覺似曾相識。
　　當初的王恭廠爆炸，便也是今日這般。
　　故而，天啟皇帝第壹個反應便是道：“快，快……去看看長生……”
　　令人驚訝的是，魏忠賢的反應居然比天啟皇帝還快，只覺得轟隆壹聲之後，還沒等天啟皇帝吩咐，就已飛也似的沖了出去……先去看看幼主。
　　見魏忠賢親自去了，驚魂未定的天啟皇帝才反應了過來，連忙問：“出了什麽事？”
　　在這裏隨侍的宦官們已亂做了壹團。
　　而殿中的大臣們也個個色變。
　　等過了許久，才有宦官匆匆進來道：“陛下……陛下……城外數裏，火光沖天，似有火藥炸開……城中又聽傳言……說是建奴人大舉入關……賊勢鼎盛……勢不可擋……”
　　天啟皇帝聽罷，臉都綠了。
　　他眼裏瞬間變得殺氣騰騰起來，隨即惱怒不已地道：“這樣說來，莫非外頭還傳來了炮響？”
　　“陛下，此事……過於蹊蹺。”孫承宗擰著眉心，搖搖頭道：“或許……只是有人故布疑陣……”
　　那劉鴻訓卻是高聲道：“陛下，臣方才所言……張靜壹冒功，現在便算是坐實了，如若不然，口口聲聲說全殲建奴，那麽……眼下的這些建奴，又是從哪裏來的？陛下……兵部尚書崔呈秀不辨真偽，邀功買好，有罪！張靜壹虛報功績，有罪！”
　　那崔呈秀壹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也被弄懵了。
　　敢情……他張靜壹坑老夫？
　　這家夥……還真敢冒功啊？
　　這不是傻嗎？天子腳下，妳冒什麽功勞！陛下隨便派個欽差，便可查出妳的底細。
　　喪心病狂啊！
　　這邊說全殲。
　　另壹邊又是大舉進攻。
　　讓天啟皇帝心裏也不免疑竇叢生。
　　他其實是不相信建奴人大舉進攻的，因為若是大舉入關，根本不可能先派小隊的軍馬做先鋒先來騷擾，先引起京城的戒備。
　　可外頭的爆炸，卻是聽了個真切。
　　極像是炮聲。
　　朝廷的軍馬，若是沒有指令，怎麽敢隨意的放炮？
　　就在他沈吟了很久，壹時驚疑不定的時候……
　　卻又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陛下……最新的消息……永定門那邊……來了快馬，說是……張靜壹的兵馬，懇請入城獻俘！”
　　此言如晴天霹靂。
　　又壹次讓這君臣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獻俘？獻什麽俘？”天啟皇帝大驚道：“張靜壹……他回來啦？好，好的很，人能活著回來便好……立即告訴永定門那邊，準張靜壹進城。”
　　那劉鴻訓聽著滿不是滋味，連忙道：“陛下，小心有詐。”
　　“有沒有詐，朕會不知？”天啟皇帝黑著臉，氣咻咻地道：“到時壹看便知。來人，快……快去打探消息，別將這些有頭沒尾的消息送到朕的近前來。叫……叫張順去，叫張順，妳們這些人，沒壹個會辦事的，只有張順探聽張卿的消息，最令朕放心。”
　　“陛下……那張順……張順……說他病了。”
　　“死了沒有？”天啟皇帝正急得如熱鍋螞蟻。
　　“還沒呢，有氣在，有氣在的。”
　　“沒死就讓他速去！”
　　“遵旨。”
　　殿中的所有人，現在都開始急切起來。
　　這壹下子爆炸，說什麽到處都是建奴人，壹下子又是全殲和獻俘，眼下京城隔絕內外，這諸多消息都是眾說紛紜，實在讓人惱火。
　　天啟皇帝終究等不及了，站了起來道：“朕要去大明門看看去，放心，朕這壹次不出宮，朕只在城樓上看看。”
　　丟下這句話，便什麽也顧不上了，直接壹溜煙的往外跑去。
　　留下了殿中的眾臣面面相覷。
　　黃立極和孫承宗對視壹眼，隨即也急不可耐地追了出去，口裏卻不約而同地說：“陛下，陛下不可啊……”
　　那崔呈秀見天啟皇帝和內閣大學士先走壹步，卻是冷冷地看著劉鴻訓道：“走著瞧。”
　　劉鴻訓也冷冷地道：“妳也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