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章 瘋狂

　　這壹次茶會之後，消息已經很明朗了。
　　張家突然售出這麽多的糧，糧價肯定得跌。
　　可張家的目光短淺，只見眼前之利，所以為了長遠打算，這糧價還需哄擡起來。
　　未來還要漲！
　　這幾乎是所有糧商們的論斷。
　　隨即，三萬石的糧，也迅速地被吃空。
　　張家這裏……到處都是現銀，白花花的銀子，堆砌得老高，為了數錢，不得不雇請幾十個賬房，拿著秤砣，將壹塊塊銀子上稱，而後記錄。
　　為了以防萬壹，張靜壹還調了壹隊錦衣衛校尉在這裏嚴防死守。
　　看著這無數的銀子，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不過……這顯然只是開始而已。
　　隨後……張家繼續售出糧食。
　　第四日，五萬石。
　　這個數目，對於京城的糧價而已，不啻是毀滅式的打擊。
　　當日，糧價降低到了十兩銀子壹石。
　　不少的糧商，已經囤積了如山壹般的糧食，現在卻有點傻了眼。
　　什麽情況。
　　剛剛十壹兩銀子買的糧，第二日就跌到了十兩。
　　於是，糧商們急了。
　　這壹次，不需相隔三天，而是次日，所有人便聚在了商會會館。
　　人們唉聲嘆息地道：“張家拿出這麽多的糧來，依我看，糧價真要跌了。”
　　“哎呀，已經十兩了，今日會不會九兩？這張靜壹哪裏是在賣糧，是在割我們的肉啊。”
　　吳文龍便混雜在其中，他悶頭聽著眾人的議論，有點慌了。
　　連續兩三天吃進糧食，都是高價所得的糧，就指著這壹次發壹筆橫財呢！
　　現在張家這樣砸盤，而且還是當初用七錢銀子購來的糧來砸，無論是賣十兩銀子，還是十壹兩銀子，他張家橫豎都不會吃虧的。
　　怎麽辦，怎麽辦才好？
　　這壹次，若是糧價再崩，他吳文龍就完了。
　　其實像吳文龍這樣的糧商，心情大抵都是如此，關中大旱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們四處高價收糧，就是為了這壹次狠狠賺壹筆，這麽高的價錢買來，若是糧價不漲，大家就都要玩完。
　　“怕什麽？”有人倒是淡定自若地道：“我們手頭上能有多少糧食，又能虧損多少？人家四大糧商那，手頭的糧食才多呢，還有那些地方上的大士紳，他們的谷倉裏，更不知有多少糧呢！咱們吃虧，固然是壹死，可他們若是虧了，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這話讓吳文龍稍稍心安了壹些。
　　不錯……
　　眼下糧商和士紳們都是利益共同體，價格維持住，大家壹起發財，維持不住，就都得死。
　　且看看陳家那邊怎麽說？
　　便有人忍不住道：“只是不知陳先生今日會來嗎？他平日裏，可只三天來壹趟的啊。”
　　“這就不知了……”
　　吳文龍等人在這商會會館裏議論紛紛，出了這麽大的事，大糧商壹定急瘋了吧。
　　可是……
　　沒有來。
　　陳默言好像銷聲匿跡壹般，依舊恪守著他的規矩。
　　這壹下子，大家更加驚疑不定起來。
　　可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而來道：“漲了，漲了……”
　　“什麽？”坐在會館裏的吳文龍幾乎要跳起來：“什麽情況？”
　　“剛才出來的消息，幾大糧商，已經去了新縣，將張家的糧，統統購空了，這麽多的糧食啊，直接拿了真金白銀，當場交割了。糧食還沒運到陳先生他們的糧倉，市面上的糧價就已應聲而漲！我聽說了壹個消息，陳家那邊放出話，張家賣出多少糧，他們便購多少。”
　　有人倒吸涼氣。
　　這不擺明著就是告訴大家，大家自管等著發財嗎？
　　張家只要肯出貨，就壹定有人吃進，市面上絕不會出現壹粒糧食。
　　吳文龍已激動得不能自己，發財了，要發財了。
　　他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此前花了那麽多銀子購糧，大糧商敢用這個價格瘋狂吃進，這說明啥？
　　說明他們壹定相信，未來的糧價，只會比這個價高，絕不會低。
　　於是吳文龍忙道：“現在糧價多少了。”
　　“已經快回到十壹兩銀子了，照著這個趨勢，只怕還要漲。”
　　卻另有人憂心地道：“就怕明日張家還出貨。”
　　“怕什麽？張家的糧確實多，卻也有出完的壹日，他張家這樣出貨，糧價也能維持，等他們張家的糧售空，這價格怕是要上天了。”
　　眾人七嘴八舌。
　　許多人已經起心動念了。
　　大糧商們無限保底，這基本上就是告訴大家。
　　妳們囤吧，囤了就準能發財。
　　吳文龍已激動瘋了，他立即離開會館，開始尋訪自己的親友，而後去拜訪了戶部尚書，當夜，終於籌措了兩萬七千兩銀子。
　　發財的時候到了，哪裏還能等大糧商們來囤，說不定這兩日，張家還要調糧來賣！
　　這個時候，當然是能買多少是多少，跟著大糧商掙壹筆大的了。
　　買到就是賺到了！
　　像吳文龍這樣心思的人，自是不少。
　　畢竟，這世上只能賺，不會虧的買賣不多，這就是機會。
　　現在大家都在想盡壹切辦法籌措銀子。
　　吳文龍不只拿出了自己的家底，還在想辦法借貸。
　　錢能生錢，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任何人都抵不住這種利益誘惑的。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開始狂熱起來。
　　到了次日，糧價果然大漲，竟壹夜之間，到了十壹兩四錢銀子。
　　壹夜之間，又不知多少人暴富。
　　而此時……張家還是延續從前的策略，繼續調撥五萬石糧進京。
　　可這壹次……卻沒有引發糧價的下跌，張家供應糧食的消息壹出來，這百戶所外頭，便圍滿了大大小小的糧商。
　　哪怕是壹些尋常有些錢的人，此時也開始起心動念了。
　　吳文龍看著這人山人海的壹幕，倒像是要吃虧似的，拼了命的擠在前頭。
　　甚至在這個時候，人們糧食交易，已經覺得太慢了。
　　畢竟，購置幾百上千石糧食，這可是足足幾十輛大車才能運完呢，這樣的效率太慢，索性直接找張家，先給他們錢，然後請張家拿出壹個提糧的單子出來，到時候自己再去提糧。
　　以至於這樣提糧食的單據，拿到了市面上，都有人哄搶。
　　因而到了下午，張家供應的五萬石糧只用了兩個時辰便被搶購壹空，而市場火熱之下，糧價又開始蠢蠢欲動。
　　瘋了……
　　盧象升沒有見過這樣狂熱的場面，此時竟驚得瞠目結舌。
　　而張靜壹卻顯得很淡定，小場面而已，比這更大的場面，他都見過！上壹世作為多年的資深老韭菜，他搶過鹽，搶過大蒜，搶過房，認籌過新基金，打過新股！就這？小場面而已。
　　盧象升則是顯得憂心忡忡，忍不住道：“下官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這糧價如今已經這麽高，卻還在漲呢，只怕要出事了啊。”
　　這是實話……現在京城的糧食……幾乎都少有人零售了。
　　百姓們只能靠朝廷調撥的壹點糧食敞開來零售勉強維持生計。
　　可朝廷的糧是有限的，大家為了購糧，每日都大擺長龍。
　　就這，還是京城呢，京城之外呢？
　　“長此以往，只怕要激起民變啊。”
　　張靜壹卻是鎮定自若地道：“不急，不急，還早著呢，對啦，拿那份奏報給我看看。”
　　盧象升無奈，撿起壹份奏報，送到張靜壹的面前。
　　張靜壹低頭，這都是大大小小的糧商們想辦法籌措錢財的壹些零星奏聞。
　　不得不說，大糧商出手，果然不凡！
　　他們承諾了要購空張家的糧食，現在不少人……已經開始砸鍋賣鐵了。
　　人在絕對的利潤面前，是無法抵擋這種誘惑的。
　　張靜壹笑了笑，目光顯得胸有成竹，道：“很好，壹切都向好的壹面發展，明日……繼續供糧，只是……這壹次，咱們少供應壹些，只供應壹萬石。”
　　盧象升壹楞，驚詫地道：“清平伯難道只想著掙錢牟利嗎？”
　　張靜壹微笑不語，唇邊勾起壹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難道他要告訴盧象升，他掙錢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嗎？
　　別人是很難理解的。
　　“明日，才是真正瘋狂的時候。”張靜壹淡然壹笑。
　　次日壹早。
　　張家的糧又到了。
　　只是這壹次，張家供應的糧食數量卻是暴跌。
　　這壹下子……吳文龍已經高興得要跳起來了。
　　張家的糧……快不足了。
　　當所有人鉚足了勁，揮舞著砸鍋賣鐵或是借貸來的銀子跑來張家等著購糧的時候，大家才發現，只七八個商賈進去，張家就掛出了售罄的牌子。
　　於是，奇跡出現了。
　　糧價飆升。
　　因為此前人們已經預感到糧價必漲，使得越來越多人開始購糧，這購糧的人是原先的數倍，可張家的糧食供應卻是減少，若是不漲，那就沒有天理了。
　　於是……
　　十三兩五錢。
　　糧食的價錢定格在此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糧商都暈乎乎的。
　　可以想象嗎？倉裏囤積的那些糧食，壹天壹個價，壹百兩銀子，第二天就變成了壹百壹十兩，甚至壹百二十兩，且什麽都不要做，躺著吃，這樣的利差，也夠自己逍遙半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