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夜戰八方

　　胡桂揚心裏還存著壹線希望，或許消息傳得沒有那麽快，或許不會傳到五哥等人耳中，或許五哥並沒有投向妖人，或許五哥即使投向妖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派出聞氏子弟，或許他們不會太快找到蔣家……
　　寂靜的夜裏傳來清脆的蹄聲，打破了壹切希望。
　　蹄聲在大門外停止。
　　屋門口的何五瘋子伸出壹條臂，示意胡桂揚進屋躲壹躲，胡桂揚沒動，讓壹名年輕女子擋在最前面，已經夠丟人的了，他不能在這種時候當縮頭烏龜。
　　何五瘋子沒太用力，見胡桂揚不動，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
　　何三姐兒站在小院中間，距離大門不到十步，紋絲不動。
　　門縫裏有陰影遮擋，外面的人走到了門口，透過門縫向裏面望了壹眼。
　　“嘿。”外面的人不屑地冷笑壹聲，隨即退後。
　　很快，又有壹個聲音在外面傳來，“三六弟，十六弟究竟怎麽得罪妳了，妳要殺他滅口？”
　　胡桂揚認得這是十三哥胡桂兼的聲音，楞了壹下，“十六哥死了？”
　　“唉，事已至此，妳還要狡辯嗎？三九弟說是何家姐弟下的手，可妳當時就在現場吧，而且現在也還跟他們混在壹起。”
　　“放……”何五瘋子強行忍住後面的話，滿面怒容。
　　胡桂揚卻放聲大笑，“又死壹個，真是有趣，而且還是身手最好的十六哥，嗯，這說明武功已經沒用了，只有十三哥這樣的聰明人，或許能夠活到最後。”
　　胡桂揚明知殺人者必是三九弟，卻沒有戳破。
　　外面的胡桂兼長嘆壹聲，“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眾兄弟對妳仁至義盡。”
　　“十三哥，衷心希望妳能活到最後，成為‘祖神之子’，因為咱們兄弟當中，屬妳最聰明，心腸也最狠，隱忍壹段時間之後，能為我們報仇。”
　　胡桂揚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逃過此劫，臨死之前也要挑撥離間壹下。
　　胡桂兼又嘆壹聲，“三六弟，妳這是瘋魔了，誰也幫不了妳。”
　　“先幫妳自己吧，十三哥，五哥固然不好對付，大哥也未必就像表面上那樣軟弱，妳得先過自家兄弟這壹關，才有資格入選‘祖神之子’，然後才是聞氏子弟、谷中仙這些更大的挑戰。”
　　胡桂兼沒再吱聲。
　　胡桂揚正要再次開口，前面的何三姐兒擡起左臂。
　　事實上，先出招的不是她。
　　壹柄細劍躍墻而入，無聲無息，直到何三姐兒還招，胡桂揚才借著月光看到半空中寒光壹閃。
　　何三姐兒用的也是細劍，兩劍相擊，當的壹聲，立刻各自縮回。
　　若不是事先知道細劍末端有繩索相連，這樣的打法看上去還真像是兩人以法術禦劍。
　　即便如此，胡桂揚還是迷惑不解，禦劍與能射出鋼針的煙雨盒不同，只靠機關操縱似乎達不到如此境界。
　　門外又有壹柄細劍躍墻而入，這回換了壹個方向，比前壹次稍低壹些，幾乎貼著墻頭，像壹條鬼鬼祟祟的蛇。
　　何三姐兒盯得緊，立即還招，兩臂同時揮動，操縱的不是壹柄細劍，而是兩柄，第二柄劍直到大門。
　　原來對手也有第二柄細劍，從門縫裏進入，貼地飛向，若不是何三姐兒眼尖，非中招不可。
　　當當兩聲，敵方細劍迅速後退。
　　“呵呵，小姑娘有幾分本事，妳的師父是哪壹位？”外面的人問，胡桂揚覺得很像是那個聞不見。
　　何三姐兒沒有回答，站在原地，集中精力準備迎接下壹招。
　　“禦劍只是粗淺功夫，老夫要領教妳的搬運之術，請接招。”
　　話音未落，壹大塊石頭破門而入，砸出壹個大窟窿，直奔何三姐兒而來。
　　蔣家窮得壹無所有，小院裏除了幾樣破爛兒，只在角落裏放著壹個多年不用的石碾子，外面的石頭尚未破門，石碾子已經騰空而起。
　　兩石相撞，不是當的壹聲了，轟然巨響，碎屑紛飛，何三姐兒不得不退讓躲避，就連門口的胡桂揚與何五瘋子也要小心避讓碎石子。
　　碎屑尚未落地，壹片粉塵當中，又有石塊飛來，比較小，像是路上或是墻內的磚石，但是速度更快。
　　何三姐兒快速揮臂，蔣家屋上的瓦片陸續飛下，替她阻擋進攻。
　　這樣的戰鬥，胡桂揚更看不懂了，趁著院內壹片混亂，他壹貓腰，向院墻跑去。
　　何五瘋子壹把沒抓住，還以為胡桂揚要跑，正要開口責罵，卻見他沖自己擺手，似乎另有目的，於是又將嘴巴閉上。
　　磚頭瓦塊橫飛，何三姐兒雙臂揮動得越來越快，但是不停地小步後退，已有不支之意。
　　蔣家的墻不到壹人高，胡桂揚矮身墻下，等了壹會，突然起身，順勢壹跳，雙臂按在墻頭，左臂伸直，右臂彎曲，右手在左臂上輕輕壹扳，煙雨盒射出三十枚鋼針。
　　胡桂揚姿勢笨拙，還有幾分可笑，效果卻是奇佳。
　　昂的壹聲，街上的毛驢慘叫壹聲，隨後是瘋狂的蹄聲，還有壹個憤怒的喝止聲。
　　何三姐兒壓力驟減，卻沒有乘勝追擊，只求自保。
　　胡桂揚跳回地面，扭頭笑道：“他有壹部分機關由驢馱著，對不對？”
　　“嗯，但妳這樣做是不對的，天機術有規矩，不傷馱獸。”何三姐兒說。
　　“可我不會天機術，用不著遵守妳們的規矩。”
　　“妳傷了驢，他絕不會放過妳。”
　　“他就是來殺我的，難道還指望他會手下留情不成？”
　　何三姐兒沈默壹會，“妳說得對，現在沒必要死守規矩，但妳以後要加倍小心了。”
　　兩人說話間，何五瘋子已經跑到門口張望了壹會，“外面沒人了。”
　　事情不會就這麽完結，胡桂揚笑道：“糟了，房子快要拆光了，蔣二皮回來，非得氣瘋不可。”
　　蔣家的狀況沒他說得那麽誇張，但是的確壹片狼籍，院子裏到處都是碎石破瓦，房頂漏洞百出。
　　“待會再有人來，讓我打壹架。”何五瘋子心癢難耐了。
　　胡桂揚也走到門口，向街上望了幾眼，的確沒人，聞不見和胡桂兼都走了。
　　可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偌大的京城此時已經沒有他的藏身之地。
　　“咱們只能投官了。”胡桂揚轉身道。
　　“什麽？投官？咱們又沒犯法，幹嘛投官？”
　　“就因為沒犯法才要投官。”胡桂揚看向何三姐兒，主要向她解釋，“之前我還不能確認，如今已經非常清楚了，五哥、十三哥投靠聞家，錦衣衛、東廠都不可信，眼下之計唯有先投官，或有壹線生機。”
　　“壹線生機？壹路殺將出去，到哪都是生機。”何五瘋子不服。
　　胡桂揚心裏清楚得很，五哥、十三哥原想暗中解決他，失敗之後，將不得不動用更多的力量，到時候，只憑他們三人絕不是對手。
　　“聽妳的。”何三姐兒說。
　　“姐姐，投官就是要蹲監，妳沒進去過，不知道那裏有多苦，我可知道，絕不能讓妳進去！”
　　“投官也不容易，先得殺出壹條血路，何五瘋子，準備打架吧。”
　　“如果我能開出壹條路，咱們就不投官，直接出城。”何五瘋子道。
　　“好。”胡桂揚敷衍道。
　　何五瘋子第壹個走到街上，“往哪走？”
　　“中城兵馬司和東廠最近，但這兩家都有錦衣衛的人，不可信，刑部在西城，中間隔著壹座皇城，路太遠。咱們往這邊走，壹路向北，或許可以到順天府。”
　　何五瘋子不管去哪，有個方向就行，邁步急行，腿腳不好，走得卻快。
　　胡桂揚向何三姐兒道：“抱歉，把妳們連累了，我會盡壹切努力不讓妳們坐牢。”
　　“我相信妳，坐牢也沒關系，我受得了。”
　　遠處傳來何五瘋子的公鴨嗓：“走不走了？”
　　胡桂揚請何三姐兒先行，自己護在後面，蔣家大門沒必要上鎖了，就讓它敞開著，喊了壹聲“大餅”，那條狗不知是膽小還是跑了，沒有出現，胡桂揚也不等了。
　　街上依舊無人，左鄰右舍就算聽到聲音，也不敢出來查看。
　　壹隊巡邏兵丁迎上來，壹人喊道：“什麽人？站住！”
　　何五瘋子早就憋著壹股勁兒，二話不說，赤手空拳沖上去。
　　兵丁有十幾人，呼的散開，手持刀槍要將膽大的瘸子包圍。
　　他們實在低估了這個瘸子的實力。
　　何五瘋子壹身蠻力，但也知道兵丁不是本司胡同的龜奴，自己空手難敵，於是趁對方立足未穩，沖向壹人，劈手奪過長槍，連槍頭都沒調轉，當成棍棒掄了壹圈，大喝道：“擋我者死！”
　　眾兵丁大吃壹驚，想不到在城裏會碰見這種人，連聲吆喝，還是將他包圍。
　　跟在後面的何三姐兒道：“我立過誓，天機術只用來對付天機術，還有管教五弟時偶爾壹用。”
　　胡桂揚覺得這樣的誓言有點呆，聞氏子弟可不管這些，已用天機術殺人無數，“何五瘋子開道，我護著妳。”
　　胡桂揚手裏沒有兵器，只能握拳走在前面，不禁後悔小時候沒有刻苦練功，如今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好在何五瘋子神勇無比，壹桿槍掄得如狂風驟雨，眾兵丁圍擋不住，喊著要找救兵，紛紛逃散。
　　何五瘋子騰出手來，調轉槍頭，大聲道：“走！”
　　“妳沒去邊疆建功立業，真是可惜了。”胡桂揚道，路上有兵丁扔下的刀，順手揀起壹口。
　　“江湖好漢，不吃皇糧。”何五瘋子自有壹股英雄氣概。
　　三人繼續前行，沒再遇到巡夜兵丁，卻被兩夥明火執仗的不明身份者前後夾擊了。
　　“殺死妖狐余孽！殺死妖狐余孽！”前後都有人大喊大叫，火光中，照見服飾各異，絕不是官兵或者錦衣衛。
　　胡桂揚問何三姐兒：“妳真不能對這些人用天機術？”
　　“不能。”何三姐兒肯定地說。
　　“我的煙雨盒可以吧？”
　　“可以。”
　　胡桂揚笑了，“那就死戰壹場，沒準真不用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