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底細

　　胡桂揚壹連三晚住在東跨院，第四天夜裏，回前院的臥房，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覺得舒服多了，幾乎閉眼就成眠，沒有片刻猶豫。
　　夢裏他又與小譚比武，打得難解難分，周圍觀者如雲，全都支持小譚，賣力地吶喊助威。
　　胡桂揚很生氣，可是越想盡快抓住對手痛打壹頓，小譚越像是泥鰍壹般滑溜，每每壹觸即逃。
　　即使是在夢裏，胡桂揚也怒不可遏，讓自己的手臂變長，將小譚圍住，壹點點收縮——這是他的夢，他可以隨意耍無賴，不會感到羞愧，反而得意地大笑。
　　終於，他抓住小譚的壹條胳膊，舉起另壹只手，握成拳頭，壹通亂打，嘴裏叫道：“讓妳跑！”小譚則縮成壹團，嗚咽哭泣，連聲討饒。
　　胡桂揚突然睜眼，因為他真聽到“討饒”的聲音。
　　夜色正深，胡桂揚左手裏握著壹只活生生的手腕，手腕的主人正在奮力掙紮，怒道：“放開我……”
　　胡桂揚左手壹松，隨即握緊，“聞不語？”
　　聞不語停止掙紮，低聲道：“先放開我再說話。”
　　胡桂揚挺身坐起，右手入懷摸了壹下，發現玉佩還在，笑道：“這麽晚了，摸進教主房裏，妳意欲何為？不會……我剛剛娶進門壹名宮女，妳還看不出我喜歡什麽人？”
　　聞不語既怒且羞，“教主別開玩笑，我是為了……為了……”
　　“玉佩？”
　　“對。”
　　胡桂揚仍不松手，反而將聞不語拉過來壹些，小聲道：“這是誰的玉佩？”
　　“得先弄清它究竟是不是神玉，然後再定歸屬。”
　　胡桂揚右手壹拳擊出。
　　可憐聞不語壹身武功，感覺到黑暗中的拳風，也知道該如何躲避，手腕卻受制於人，再多招數也無從施展，只能稍稍歪頭，避開要害，臉上重重挨了壹拳。
　　聞不語憤怒地還手，兩人壹個坐在床上，壹個彎腰站在地上，大打出手。
　　彼此打了五六拳，聞不語叫道：“住手！”
　　胡桂揚又打壹拳，保證自己不吃虧，“怕了？玉佩是誰的？”
　　“不管玉佩是不是神玉，都蘊含了不起的力量……”
　　胡桂揚再擊壹拳，“沒問妳這個。”
　　“玉佩既在教主身上，眼下就屬於教主。”
　　胡桂揚還沒滿意，揮拳又要打。
　　聞不語馬上道：“以後也屬於教主，永遠。”
　　胡桂揚硬生生停下拳頭，笑道：“這才像話，告訴妳，就算我死了，它也屬於我，或是給我陪葬，或是傳給我那還沒出生的兒子，妳想要玉佩，只有壹個辦法。”
　　“什麽辦法？”聞不語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問這壹句。
　　“認我當義父。”
　　論年齡，聞不語比胡桂揚大出至少二十歲，聽到這句話，臉色壹沈，可是在夜裏，臉色沒人能看到。
　　胡桂揚笑道：“對，好好想壹想，只要妳誠心誠意，年齡不是問題，妳看宮裏多少老頭兒拜年輕的小太監為父，壹口壹個‘幹爹’，叫得可親切了。”
　　“教主又在開玩笑。”聞不語強壓心中怒火，“教主不想知道玉佩的底細嗎？”
　　“想，妳能查出來？”
　　“或許。”
　　胡桂揚終於松手，“這枚玉佩不是神玉，就是蕭殺熊的神力，妳的‘或許’壹點用處沒有。連宮裏都沒派人過來檢查真偽，妳憑什麽？”
　　“宮裏不派人來，只有兩個可能：壹是他們知道教主手中玉佩絕非神玉，二是知道這是神玉，但是希望放長線釣大魚，用這枚玉佩引來何三塵。”聞不語後退兩步，輕揉手腕，驚詫胡桂揚的功力之強。
　　“東廠告訴妳的？”
　　“東廠怎麽可能信任我們聞家人？我猜出來的。”
　　“妳倒是挺聰明。告訴我，如果拿到玉佩，不管它是什麽，妳要怎麽處置？”
　　“當然是還給教主，在下不敢有非分之想。”
　　“妳越來越聰明啦。早這樣不就好了？幹嘛要偷偷摸摸呢？”胡桂揚拿出玉佩扔過去，“接著。”
　　雖在黑暗之中，聞不語也準確接到玉佩，驚愕地說：“給我了？”
　　“剛誇妳幾句，聰明就不夠用了？讓妳檢查玉佩的底細，馬上還我。”
　　聞不語將玉佩握在手裏，沈默片刻。
　　“摸摸自己的臉，妳就知道該怎麽做了。”胡桂揚提醒道。
　　聞不語被打得鼻青臉腫，疼痛仍在，於是笑道：“教主多心了，我是在檢查玉佩。”
　　“這就開始了？”
　　聞不語含糊地嗯了壹聲，真正開始檢查玉佩。
　　聞家莊功法眾多，內外兼俱，全來自於天機船上的僬僥人，於是挨項選用，開始只是站立不動，沒過多久開始手舞足蹈，在屋子裏亂走。
　　胡桂揚下地穿上靴子，盯著黑暗中的那團身影。
　　聞不語沒逃，良久之後終於停下，氣喘籲籲，“奇怪，直是奇怪……”
　　“先將玉佩還給我，再說哪裏奇怪。”胡桂揚走上前來。
　　聞不語伸出手臂，胡桂揚接住玉佩，聞不語卻沒有立刻松手，又等壹會，才極不情願地完全交出。
　　“玉裏肯定蘊藏神力，多少不知，但是……”
　　“但是什麽？”
　　“教主接觸過神玉，有什麽特別感覺嗎？”
　　“入手有點涼。”
　　“能吸出神力嗎？”
　　“當然不能，這枚玉佩也不能。”
　　“神玉可曾激發教主的功力？”
　　胡桂揚想了壹會，“神玉雖然曾在我這裏，但我很少碰它，不知它能否激發功力。”
　　聞不語長嘆壹聲，像是惋惜，還像是失望與責備，“神玉圓滿，我猜它不會激發功力，否則的話，何三塵、聞空寅不會舍得交給妳。”
　　“嗯，算是壹個理由。”
　　“這枚玉佩能夠激發功力，而且非常明顯。如果我猜得沒錯，功力不會平白增強，消耗的其實就是神力。”
　　“玉佩裏的神力會減少？”
　　“對，而且很可能正在減少，因為教主的功力壹直在增強。”
　　“神力轉化為凡人的功力，有趣，可是少了壹個‘神’字，凡人功力不免遜色許多。憑我現在的感覺，功力也不如神力好用。”
　　“神力來得快，但是會被奪走，功力增長得慢，卻永遠是自己的。”
　　“嗯，有道理。妳剛才增長了多少功力？”
　　“壹點點而已，剛剛感受到其中的妙處，就將玉佩交還給教主。”
　　“呵呵。我又想起這枚玉佩的壹個好處，它可以激發許多人的功力，這樣壹來，壹分神力能夠造出多名凡人高手。”
　　“教主說得對，教主能生此心，全教上下……”
　　“我只是壹說而已，不會真分給別人。”胡桂揚打斷道。
　　聞不語咳了兩聲，“玉佩歸教主所有，壹切皆由教主定奪。”
　　胡桂揚沒吱聲，聞不語拱手道：“那個……我就不打擾教主休息了。”
　　“等等。”
　　“教主還有事？”
　　“妳說神玉不會激發凡人的功力，陳遜是怎麽回事？他拿到神玉不長時間就變成了高手，連江耘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也只是壹猜，畢竟我從來沒見過神玉。”
　　“但妳猜得很對，我拿過神玉，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算短，如果它能激發功力，我應該能夠感受到，為什麽……”
　　“難道陳遜拿到的並非神玉，就是這枚玉佩？”聞不語也明白過來。
　　“但妳不敢保證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或許這兩三年裏神玉發生了變化。”
　　聞不語又糊塗了，“這世上或許只有何三塵能夠辨別真偽。”
　　“所以妳們都盼著她來。”
　　“教主功力與日俱增，別人怕是沒有機會見到何三塵。”
　　“妳們準備得怎麽樣了？”
　　“什麽？”
　　“後面的屋子裏，妳們壹直在折騰的玩意兒。”
　　“哦，那個……還好吧，比較順利。”
　　“別害怕，我不會阻撓妳們與東廠的計劃，只是好奇而已。妳們是在造機匣吧？”
　　“嗯。”
　　“比正常機匣要大許多？”
　　“呃……是。”
　　“這麽大的機匣，施展的時候，整個趙宅都難以幸免，何三塵只要敢來，就逃不出去，凡人功力再強，畢竟不是天機術的對手。”
　　“計劃如此，變數總是有的，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是如何。”聞不語難得謙虛。
　　“妳們試過嗎？”
　　“試過什麽？”
　　“屋子大的機匣，妳們試過嗎？”
　　“沒有那麽大，許多機匣放在壹起，每只機匣只是放大壹些，與原匣相比，什麽都沒變。”
　　“呵呵，我對天機術只是略知皮毛，不比妳們聞家人。可我想，壹直以來機匣都造得很小，其中必有原因，單純將它放大，未必有效，否則的話，凡人豈不是能夠造出天機船了？”
　　“沒關系，我們心裏有數。”
　　“那就好，造得差不多了吧？”
　　“呃……嗯。”聞不語實在不願透露太多消息。
　　“能不能多派幾個聞家人去銃藥局幫忙？”
　　“可以，天壹亮我就再派兩個人……五個人過去。”
　　“多謝，銃藥局若是造出無敵神銃，首功歸妳們聞家人。”
　　“呵呵，教主行事公正、體貼下屬，我等感激不盡。”聞不語拱手告辭，在外面輕輕關門，呆呆地站了壹會，無比懷念剛才持玉的感覺。
　　“為什麽好事總是落不到聞家人頭上？”聞不語仰頭看天，質問那條不知所蹤的大船。
　　房間裏，胡桂揚輕輕摩挲玉佩，喃喃道：“不管妳是什麽，不管妳是什麽……”心裏卻不能不生出諸多疑惑。
　　天亮不久，果然有五名聞家人過來向“教主”告辭，準備前往銃藥局，看他們的樣子，對這位教主並不怎麽當真，反而疑惑聞不語為何要將自己支走。
　　午時剛過，鄧海升過來致謝，胡桂揚道：“正好妳來，我有個想法，妳看可不可行。”
　　“胡校尉請說。”
　　“神銃壹定要造成銃的模樣嗎？”
　　“胡校尉此言何意？”鄧海升沒聽懂。
　　“我覺得只是改進的話，神銃威力畢竟有限，能不能膽子再大壹些，造壹個鋼鐵機匣？大個兒的。”
　　鄧海升壹楞，隨後笑道：“胡校尉敢想，好吧，我回去試試。”
　　胡桂揚送到大門口，“說試就試，不怕失敗，但妳別敷衍我。”
　　“胡校尉放心。妳好像又有客人，告辭。”鄧海升匆匆離去。
　　胡同外駛來壹隊騎士，直奔趙宅而來，街上行人紛紛避讓。
　　還沒看到來者容貌，胡桂揚就已猜出是誰。
　　西廠廠公汪直勒住坐騎，不看人，擡頭看匾額，“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少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