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種子

　　聞家人沒有搬走機匣，而是將它們毀得壹塌糊塗，再也不能使用，面對滿屋子的廢木料，聞不語略顯激動，“我們要造更強大的機匣！”
　　“比天下無敵還要厲害？妳們這是要‘天下天上皆無敵’嗎？”胡桂揚笑問道。
　　聞不語冷冷地看向胡桂揚，“妳不再是教主了。”
　　胡桂揚長出壹口氣，“多謝，壹想到那麽多人覬覦我的教主之位，我就緊張不安，這回終於可以放松。”
　　“嘿。不過本教還是認妳為前教主，每月送妳例銀。”
　　“咦，還有這等好事？多少？”胡桂揚可不會拒絕送上門的便宜。
　　“不知道，但是有要求。”
　　“請說，只要別讓我再當教主，怎麽都行。”
　　“從此不要再提本教名頭，壹個字也不要提。”
　　“這個簡單，我現在就能忘得幹幹凈凈，什麽教來著？”
　　聞不語輕哼壹聲，瞧不起胡桂揚的貪財市儈，拱手道：“就此別過，無需再見。”
　　“無需再見，妳若見到何三塵……”
　　“走了。”聞不語大聲道，帶令聞家人離開。
　　“妳們鬧過就走，誰給我修房子？”胡桂揚大聲問。
　　聞家人的心事早在不在這裏，沒人回答問題。
　　“還是得找那個教。”胡桂揚小聲道。
　　次日壹早，胡桂揚巡視趙宅，雖然又有不少地方遭到破壞，但是整體完好，最讓他高興的是，前後三進院再沒有外人，他親自動手，將後門用木板封死，再有人想進趙宅，只能走前門。
　　午時過後不久，“那個教”派來人，是胡桂揚最熟悉的鄧海升。
　　鄧海升送來第壹月的例銀，五十兩白銀，加三十串銅錢，趕得上朝中高官的月俸。
　　胡桂揚很高興，“妳們很有錢啊，比朝廷還大方。”
　　鄧海升笑道：“那能壹樣嗎？官兒們明面拿壹錢，背後要壹兩，教主別無收入吧？”
　　“別叫我教主。”
　　“別人不認，我還是認的。”
　　“第壹，是我自己不願當這個教主，第二，妳這麽壹叫，我還能每月得到例銀嗎？”
　　“哈哈，教主莫憂，例銀不會少。”
　　胡桂揚笑笑，“那就好，養這麽大的宅子，校尉的月俸只是杯水車薪。這不，聞家人又將前後屋子弄出許多窟窿，他們逍遙而去……”
　　“我們負責修繕，初十就來人，很快就能完工。”
　　胡桂揚感慨道：“這麽多年來，我做過最正確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拒絕掉‘火神之子’的稱號，請回去替我感謝種火老母。”
　　“她讓我感謝教主呢？”
　　“為什麽？”
　　“因為教主的拖延，本教離神玉越來越遠，直到最終放棄。種火老母說，本教逃過壹劫，實賴教主之力。”
　　“呵呵，懶人也有好處。放棄是怎麽說？聞家人不是還有計劃嗎？”
　　“聞家人已經全體退教，從此以後，他們需要工匠，也跟別人壹樣或是出錢，或是通過官府下令。”
　　“聞家人沒錢，他們會找官府。”
　　“那就無所謂了，官府也壹樣要出錢。”
　　“銃藥局怎麽樣了？”
　　“托教主的福……”
　　“妳還是叫我胡校尉吧，我怎麽聽‘教主’兩字都不舒服。”
　　鄧海升笑著改口，“托胡校尉的福，銃藥局至少能夠延續壹兩年，神銃的威力沒有問題，重要的是得減輕重量，還得方便易造，唯有如此，才能讓朝廷接受。”
　　“別人也是這麽告訴我的。”
　　“胡校尉有空去局裏看看，大家壹塊喝酒。”
　　“壹定。”胡桂揚也有言不由衷的時候。
　　手裏有錢，心中高興，胡桂揚先獎賞老強、老馬，然後讓老強去買好酒好肉，他要補過新年。
　　兩名仆人也高興，更堅定繼續做下去的決心。
　　酒買來，胡桂揚邀兩仆壹塊喝酒，給東跨院也送去壹些。
　　三人的高興勁兒沒持續太久，花大娘子帶著兒子登門，攆走老強、老馬，質問道：“妳怎麽跟仆人壹塊喝酒？”
　　“高興唄，妳不是希望我找個營生嗎？營生自己送上門來，我曾經幫助過的壹夥人，每月送我五十兩銀子、三十串銅錢。”
　　“這麽多！”花小哥驚呆了，“這是什麽朋友？三六舅介紹我認識壹下吧。”
　　花大娘子不管這些，“有營生是好事，把錢交出來？”
　　“嗯？這是我的錢，跟妳們花家沒關系。”
　　“有沒有關系，等妳成親以後由新娘子決定，妳不能管錢。”
　　“為什麽？”
　　“瞧妳的樣子，壹有錢就揮霍，酒菜都是外面買來的吧？家裏的廚子幹嘛用的？所以妳就不能管錢，正月裏我替妳保管，等到二月，交給新娘子掌管。”
　　胡桂揚與花大娘子對視片刻，無奈地說：“就在桌子底下。”
　　花大娘子稍稍彎腰看了壹眼，向兒子道：“搬出來。”
　　“好咧。三六舅，妳別怨我，我都這麽大了，身上的零錢就沒超過十文……”花小哥將包袱拽出來。
　　“妳不賺錢，要什麽零錢？”花大娘子怒道，馬上緩和語氣，“這筆錢來得正及時，可以用來操辦親事，但是還不太夠，我先給妳墊上，以後妳每月領錢之後先還債。”
　　“壹切從簡，不要大操大辦。”胡桂揚馬上道。
　　“何家小姐是明媒正娶，跟丁宮女不同，唉……必須大操大辦，要不然讓人笑話。”
　　花小哥將包袱放在母親腳邊，豎起右手大拇指，“我真服妳，三六舅，人都進家門住幾天了，妳還能送出去。”
　　“舅舅的好處妳要多學。”
　　“呵呵，別的可以學，這個……哎呦，這個也學。”花小哥挨了母親壹巴掌，捧起包袱跟著離開。
　　胡桂揚看著壹桌酒菜，嘆道：“怪不得義父要等義母去世之後才能縱情酒色，原來是壹直沒機會啊。”
　　初十當天，五行教果然派來壹批工匠，麻利地修補各處房屋，木料現成，很是方便。
　　只用了五天，趙宅煥然壹新，只有後院的幾間房子還需要大修壹下，月底前也能完工。
　　老強、老馬比主人還要高興，互相道：“這才像個大戶人家，咱們可以做得更久些。”
　　正月十五這天傍晚，袁茂、樊大堅帶著蔣二皮、鄭三渾登門，提前送來新婚賀禮，壹箱壹箱搬進來，箱箱沈重，蔣、鄭二人累得直喘粗氣，老強、老馬過來幫忙，也感覺沈得不像話。
　　樊大堅笑道：“什麽都別問，這是妳應得的那壹份，以後別再催債啦。”
　　“早送來不就好了。”
　　“早送來妳能保得住嗎？這才是我與袁茂的賀禮。”
　　樊大堅與袁茂手裏各捧著壹只木盒。
　　樊大堅送來全套的紙符與丹藥，“我知道妳不信這個，可這宅子裏住的不是妳壹個人，新娘子若是在意呢？紙符每間要貼壹張，丹藥妳要好好保持，新婚之夜服用，有奇效。”
　　“不正經的老道。”胡桂揚接過木盒。
　　“怎麽叫不正經？性命之修乃是大道……妳壹個凡人不懂這些，收著就是。”樊大堅絕不允許別人質疑自己的丹藥。
　　袁茂的賀禮比較正賞，是壹盒新打造的金銀首飾，“內人說這是時興樣式，不知新娘子會不會喜歡？”
　　胡桂揚笑道：“袁夫人的眼光絕不會錯。真是不好意思，買這座宅子的錢還是從妳那裏訛來的，待會妳搬壹箱走吧。”
　　袁茂大笑，“那明明是看病的錢，怎麽算是訛？”
　　“病情如何？”
　　“請到裏面說話。”
　　仆人搬運箱子，三人進屋落座，樊大堅先開口：“妳真的再不參與神玉的事情？”
　　“本來我就沒想參與，總算如願以償。”
　　樊大堅與袁茂互視壹眼。
　　“外面傳言洶洶，說新娘子就是何三塵，誰想從何三塵那裏問出法門，還是得通過妳。”
　　胡桂揚苦笑道：“妳們相信嗎？”
　　袁茂搖頭，“我不信。”
　　樊大堅嘿嘿笑道：“我……半信半疑，世人往往為情所困，誰知道何三塵是怎麽想的？”
　　袁茂仍然搖頭，“咱們只是接觸過丹穴，當時就已難以自拔，何三塵深陷其中，怎麽可能再作凡人？新娘子是不是她我不知道，但她絕不會輕易分享法門或是神玉。”
　　“還是袁兄想得明白。”胡桂揚拱手道。
　　“不管怎樣，妳不會再參與進去，對不對？”樊大堅問道。
　　“不會。”胡桂揚說得斬釘截鐵，這是他向懷恩做出的承諾，絕不向外人泄露計劃，何況他根本不相信何三塵會來找他。
　　樊大堅又看壹眼袁茂，點點頭，起身道：“我去外面看著，別讓蔣二皮、鄭三渾順手牽羊。”
　　樊大堅在外面關上門，袁茂稍稍壓低聲音，“我現在做的怪夢更多了。”
　　“妳能記起自己的夢？”
　　“只有壹點，多是內人轉告，聽上去，天機船好像是在凡人中間撒下種子，等種子長成之後再回來收割。而且據我所知，做夢的人也越來越多，兩廠抓不過來，只能派人問話歸寧。大家的夢都差不多。”
　　“種子？怎麽才算長成？”
　　“我不知道。現在大家都有點緊張，因為陛下與太子也曾去過鄖陽府，這個……”
　　“大家不認為那是好事了？”
　　“現在說法太多，沒人知道哪壹個比較準確。”
　　胡桂揚想了壹會，笑道：“好像除了等待，也沒有別的選擇，我是假郎中，這樣的病治不了。”
　　“當然，可我想，或許何三塵了解真相，她在僬僥人墓中掌握的秘密最多，我不求別的，只想要個準話：種子究竟是什麽？是神力？是丹穴？是金丹？”
　　“要是我，更關心種子埋在哪了？田地是什麽？”
　　袁茂臉色微變，“種子在凡人中間，我們就是田地。”
　　“呵呵，我也接觸過丹穴與神力，跟妳壹樣，也是田地。”
　　袁茂做不到胡桂揚那樣灑脫，“天機船究竟想要什麽？”
　　“好吧，我若是能見到何三塵，替妳問問，但妳別抱太大希望，我給不了妳保證。”
　　袁茂露出微笑，“人各有命，能問清楚最好，不能，也只好如此，怎麽都是壹世。”
　　胡桂揚很想安慰袁茂幾句，想來想去，開口道：“好在袁夫人不受影響，而且她比妳有錢，妳不用擔心她的後半生。”
　　袁茂的笑容沒了，“妳還是閉嘴吧。唉，何三塵……現在是大家的唯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