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饑餓

　　小譚找到趙阿七，將他拉到壹間無人的屋子裏，嚴肅地說：“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兩年，整整兩年！天天打坐，什麽禪也沒參出來，坐得我頭昏眼花，每年還要交壹百兩銀子……我真是快要瘋啦。”
　　“妳又不缺銀子。”趙阿七平靜地說，相比小譚，他有幾分得道的意思。
　　“跟銀子無關，還是異人的時候，誰沒搶過壹點金銀珠寶？問題不在這裏。”
　　“在哪？”
　　小譚猶豫片刻，他們早已約好，有些事情最好不提，可是忍到今天，不提不行，“妳見過神玉？”
　　“當然沒有，咱們發過誓，身在趙宅，不提……”
　　“妳能感覺到它？”小譚繼續問，將神玉稱為“它”。
　　趙阿七想了壹會，“胡校尉走近的時候，偶爾會有壹點感覺。”
　　小譚咬著嘴唇。
　　“妳到底想說什麽？”
　　“我要奪玉，妳參與嗎？咱們共享。”
　　趙阿七冷笑壹聲，“別說共享，先說說妳要怎麽奪玉？奪玉之後妳要往哪躲藏？”
　　“天下之大，還沒有藏身之地了？咱們往北去，或者去海上，只要不是朱家的天下，朝廷能耐妳我何？至於如何奪玉，手段是現成的，就看妳敢不敢用。”
　　趙阿七又冷笑壹聲，但他的確在想，最後道：“我不想惹出人命，胡校尉對咱們還算不錯。”
　　“每年壹百兩銀子！”
　　“妳自己都說了，壹百兩銀子是小事，整個京城，只有胡校尉肯收留咱們。”
　　“奪回神玉，妳我不需要任何人收留。”
　　“縱有神玉，也無神力。”
　　小譚長嘆壹聲，“時至今日，妳以為我還想吸取神力嗎？我只想天天看到神玉、撫摸神玉，僅此而已，至於何三塵，離她越遠越好。”
　　趙阿七還在思索。
　　“咱們總共十壹人，別人我都信不著，只找妳壹個，妳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強，自己單幹，只求妳別給我泄密。”
　　趙阿七壹狠心，“與其茍且而活，不如慷慨赴死，賭它壹把，就算失敗，也是為神玉而亡！”
　　“就是這個意思！”
　　“什麽時候動手？”
　　“咱們先去安排好逃亡路線……”
　　外面傳來嬰兒的叫聲，小譚立刻閉嘴，向趙阿七滿含深義地看了壹眼，趙阿七點下頭，開門出屋，臉上露出笑容，笑道：“小花是在找我嗎？”
　　胡桂揚抱著女兒，納悶地說：“妳究竟有什麽本事，能讓我的女兒天天纏著妳玩兒？”
　　“這種事情要看眼緣。”
　　胡桂揚打量趙阿七，看不出“眼圓”、“眼方”，不情願地將女兒遞過去，小家夥撲到趙阿七懷裏，毫不客氣地揪他的胡須。
　　“原來她是喜歡妳的胡子，我也應該留起來，疼嗎？”
　　趙阿七呲牙咧嘴地說：“她才多大力氣？不疼……不算太疼。”
　　兩人正說話間，蜂娘帶著大餅走來，小花立刻松開趙阿七的胡子，向蜂娘張開雙臂，嘴裏含含糊糊地喊娘、喊餅。
　　胡桂揚無奈地搖頭，“她是蜂娘，那是大餅，我的乖女兒，妳就不能……”
　　蜂娘搶過嬰兒，抱著她繞圈，又彎下腰，讓大餅仔細嗅聞。
　　胡桂揚跟在身邊，小心提防，在他看來，女兒在蜂娘懷裏比較危險。
　　小花笑聲不停。
　　趙阿七也在壹邊看著，突然想，自己也可以擁有兒女，這個念頭壹閃而過，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為了掩飾，不得不轉身走開。
　　那是神玉，雖然什麽也沒看到，但他相信只有神玉能讓他產生這種感覺，為了讓感覺延續下去，他舍得世間的壹切享受。
　　趙阿七鄙視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趙宅的觀心社組織松散，小譚隨便找個借口，出門數日又回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他找到趙阿七，“準備好了，沿途的住處、金銀都已妥當，胡桂揚會以為咱們往北去，其實咱們要去海上。”
　　“非得用小花要挾胡校尉嗎？她還只是壹個嬰兒。”
　　“又不會傷害她，只是用她交換神玉而已。沒有別的辦法，真打起來的話，咱們聯手，勉強能與胡桂揚打個平手，夫人壹甩鏈子槍，咱倆完蛋。唉，我就後悔壹件事，夫人生產的那天，咱們應該動手。”
　　“可以等，夫人肯定會再生壹個……”趙阿七眼睛壹亮。
　　小譚搖頭，“那是胡桂揚的女兒，跟妳沒半點關系。而且我這次出門聽說壹些傳言，李歐、江東俠好像已經練成神功，要來京城奪玉，咱們得搶在前頭。”
　　趙阿七輕嘆壹聲，“絕不可以傷害小花。”
　　“我會做那種事情嗎？”
　　“什麽時候動手？”
　　“明天下午，小花再找妳玩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將胡桂揚引開，妳帶著孩子走。”
　　“還有蜂娘和那條狗。”
　　“嗯，我都會引開，妳只管出宅，去南城的增福老店，找夥計劉小五，他會給妳壹間房，壹個字也不會多問，妳在那裏等我。”
　　兩人商量完畢，照常去參禪打坐，只是心中更沒辦法保持平靜。
　　趙阿七壹晚上沒睡著，三番五次地反悔，又三番五次地重新下定決心。
　　次日午時壹過，來了壹夥意外的客人，打亂趙阿七與小譚的計劃。
　　客人共是三位，故意錯過飯點兒，請門口的仆人通報，說是故人來訪。
　　胡桂揚正努力討取女兒的歡心，無意會客，張慨替他出門接待，見到三位客人，不由得壹楞，隨後拱手大笑道：“果然是故人，快請進，找妳們許久了。”
　　兩年前失蹤的李歐、江東俠和林層染來了，面對從前的“太子丹”，三人既無意外，也無懷舊，江東俠道：“我們要見胡桂揚。”
　　“妳們要加入觀心社？找我就行。”
　　“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與胡桂揚面談。”江東俠道。
　　兩年不見，張慨變化不大，對面三人卻都是滿臉滄桑，像是受過不少苦頭。
　　“好吧，我就做次主，帶妳們去見他。既是故人，想必他也不會拒絕。”
　　後院的壹角，小花正步履蹣跚地追趕大餅和蜂娘，胡桂揚與趙阿七在壹邊看守，忽聽得身後有人道：“這是胡校尉的女兒嗎？”
　　兩人轉身，趙阿七壹驚，沒想到傳言是真的，他與小譚怕是要晚壹步。
　　胡桂揚笑道：“妳們三個跑哪去了？搞成這個樣子。”
　　“走遍名山大川，拜訪名師高隱，雖然飽受風霜之苦，但也學到不少本事。”江東俠拱手道。
　　李歐比較直白，“胡桂揚，我們來找妳比武，還有何三塵，讓她也出來吧。”
　　“找何三塵，妳們來錯地方了，去火藥局。至於比武，咱們幹嘛要比武？”
　　林層染明明沒有變老，說話卻是有氣無力，“比壹比高下強弱，看壹看誰更有資格持有神玉。”
　　“妳與何三塵輸，就乖乖交出神玉。”李歐莫名其妙地露出饑餓之態。
　　站在壹邊的趙阿七壹下子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因為他也忍受著同樣的“饑餓”，看樣子，李歐等三人比他和小譚更餓。
　　胡桂揚苦笑道：“神玉屬於皇帝，妳們武功再高，我也不能交出來啊。”
　　江東俠道：“那就打敗我們，讓我們斷了這個念頭。”
　　“妳們是來求敗？”
　　“求敗，但不留情，妳最好真能打敗我們，對大家都有好處，否則的話，唯有魚死網破這壹條路。”李歐上前兩步，已經忍不住要動手。
　　“妳的神力玉佩呢？”胡桂揚問。
　　“用光了。”李歐掏出壹枚玉佩，看了壹會，隨手扔在地上，玉佩碎成數截。
　　“我也有壹枚，還沒用盡。”胡桂揚掏出玉佩，晃了兩下，這是他從孟休屍體上搜出來的東西，“我這人太懶，練功也不用心。”
　　“廢話什麽？動手吧！”李歐喝道，又邁出兩步。
　　小花被嚇到，撲到蜂娘懷裏，大餅轉身，面朝客人發出低吼。
　　“誰要比武？”小草帶著幾名仆婦走來，雖是女裝，卻有壹身的英武之氣，頗像她的姐姐神槍無敵高含英。
　　“我認得妳，妳是何三塵身邊的傻姑娘。”李歐曾與何氏姐弟有過來往，見過小草幾次。
　　小草卻不記得他，“認得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小草壹步不停，相距還有十幾步就已甩出鏈子槍，身後的仆婦急忙後退避讓。
　　鏈子槍神出鬼沒，李歐不敢怠慢，亮出兵器接招。
　　他的兵器頗獨特，是兩面鐵牌，形似壓扁的編鐘，比手掌略大壹些，平時掛在腰帶上，不怎麽惹人註意。
　　丁丁當當，鏈子槍的攻擊全被鐵牌攔下。
　　“有點本事。”小草笑道，出槍更快，李歐凝神接招，無暇它顧。
　　小草突然收回鏈子槍，退後兩步，“妳已經敗了。”
　　李歐總算緩了口氣，發現周圍多出不少人，大都是從前的異人。
　　李歐臉上壹紅，“我沒……”話壹出口，就覺得雙臂疼痛難忍，如千針攢刺，不由得松手，扔掉鐵牌，仔細壹看，十指腫脹，連兵器都拿不了，更不用說比武。
　　江東俠上前，“胡夫人好身手，我來討教……”
　　小草興致勃勃，可是有人比她更急，嗖地從她身邊躥出去，二話不說，揮拳就打。
　　陌生的客人嚇到了小花，蜂娘比胡桂揚和小草更生氣。
　　江東俠吃了壹驚，急忙還招，對方空手，他也不用兵器。
　　蜂娘的武功頗為怪異，圍著對手不停繞圈，快逾旋風，就是不肯正面迎敵。
　　江東俠沒有選擇，只能跟著轉圈，數十圈下來，他發現自己腳步不穩，目光開始追不上對手，心中大駭，可是沒辦法停止，之前是他追隨蜂娘的腳步，現在卻是蜂娘助他旋轉，將他當成了壹只人形大陀螺。
　　江東俠越轉越快，終於忍不住，大聲道：“停，我認輸……”
　　直到聽見小花的笑聲，蜂娘才退回原處。
　　江東俠又轉十幾圈，總算停下，只覺天旋地轉，仿佛處於大醉之中，向李歐和林層染慘然壹笑，“咱們白練了。”
　　林層染上前，“別急，還有我呢。”林層染向胡桂揚等人拱手，“我用天機術，誰來賜教？”
　　小草正要開口，又有人搶在前面。
　　“天機術？那妳應該去見三姐。”何五瘋子來了，也不讓人通報，直接走來後院，“胡桂揚，三姐請妳去看機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