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章 離遠點

　　鄖陽城還沒有完全建成，到處都是缺口，幾座城門倒是已經完工，巍峨高聳，嶄新的青石透著沈重的威嚴，無聲地提醒進出者，經過城門才是正途，從缺口混進來的人皆非善類。
　　胡桂揚等人最初就被困在這裏，由於公文沒有得到批準，他們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過城門，直到撫治衙門裏發生意外，才被請進城。
　　知府大人和守備大人不可能出城迎接壹名錦衣校尉，等在城門口的接待者是壹名刑房書吏，不知從哪裏調來的，好像從沒見過世面，見面之後只專註於壹件事，將所有人的姓名都記下來，逐字確認，生怕有壹點錯誤。
　　何五瘋子急得想打人，書吏卻不急不徐，對三名女子的姓名特意問了兩遍，等他收起筆墨，天都快黑了，“請隨我來。”
　　馬匹已交還驛站，鄖陽城不大，眾人步行，很快就到了城西的撫治衙門，此地離知府衙門、守備衙門都不遠，白天的時候站在街頭就能望見，天黑時只能看見幾只燈籠。
　　這也是城內僅有的幾只燈籠，天剛黑，整個鄖陽城已經安靜得只剩下偶爾的犬吠，事實上，城裏的居民多是軍戶與官吏、公差的住家，平民百姓極少，很多房子已經蓋好，卻是空的。
　　書吏對此有解釋：“鄖陽府的百姓附籍不久，良莠不齊，撫治大人計劃逐壹甄別之後再放進城來，還沒完成就……總之這裏就是撫治衙門，我奉命帶妳們到這裏，別的事情不歸我管，如果妳們有什麽需求，我可以轉告給知府大人，盡量予以滿足。”
　　胡桂揚看著黑乎乎的衙門，“吃飯、洗漱這些事情誰來負責？”
　　“呃……妳們先住壹晚，明天壹早有人送飯送水。”
　　衙門裏突然傳來壹聲吼叫，書吏嚇了壹跳，身子壹矮，邁步就要跑。
　　胡桂揚使個眼色，袁茂將書吏攔下，“別急著走，胡校尉還有話要問。”
　　“我什麽都不知道。”書吏快速說道，急著想走。
　　“我不問什麽，只想讓妳替我帶句話。”胡桂揚道。
　　“好好，胡校尉請說，我壹定帶到。”
　　“明天上午，我會去衙門拜見知府大人，如果守備大人也在，那就更好了。”
　　“是是，我明白，明天上午，衙門……”書吏壹得空就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這裏是鬼宅嗎？把他嚇成這樣。”
　　何五瘋子說者無意，其他人卻是聽者有心，樊大堅馬上道：“不可亂說，此宅陰氣頗重……張五臣，妳覺得呢？香爐能算出什麽嗎？”
　　張五臣臉色極差，“香爐沒反應……剛才是什麽東西在裏面吼叫？”
　　“當然是人。”袁茂沒那麽害怕，“東廠和南司的人都在裏面，有點小矛盾，咱們就是過來調解的，我先進去看看情況。”
　　“我與南司是壹家人，不用客氣，壹塊進去吧。”胡桂揚更不怕，當先走向大門，其他人隨後。
　　“剛才忘了，應該要只燈籠。”袁茂道。
　　別的衙門都點著燈，只有撫治衙門裏外漆黑壹片，不過看刑房書吏的樣子，袁茂即使開口索要，燈籠也得等到明天才能送來。
　　衙門的格局都差不多，大門以內是儀門，進去之後是大堂，撫治的職責並不繁雜，所以沒有二堂、三堂，再往裏走是中院、後院，屋宇眾多，建得頗為氣派，卻沒有燈，更看不到人。
　　大堂本是威嚴之地，這時卻顯得陰氣沈沈，眾人都不自覺地輕手輕腳，生怕驚擾到不該驚擾到的東西。
　　袁茂本來不是很害怕，這時也有點心慌，“胡校尉，我先進去通報壹聲吧。”
　　“不用。”胡桂揚穿過大堂，向著空蕩蕩的中院喊道：“南司、東廠還有活人嗎？”
　　這壹嗓子沒喊出更多活人，倒將身後的幾個人嚇得臉色驟變，樊大堅急忙道：“我的爺，小點聲，我知道妳不信鬼神，可是多少留點敬畏吧。”
　　“這裏陰氣這麽重，當然要用陽氣驅逐壹下。”胡桂揚不肯壓低聲音，“袁茂，點火。”
　　“這裏沒有燈燭之物，拿什麽點？”
　　“大堂裏有的是木料，都能用來點火，起碼不用摸黑，還能嚇唬鬼。”
　　袁茂還沒動，何五瘋子先去拆掉壹張椅子，試了壹次，發現不好點著，又去大堂裏各處搜羅，竟然找到壹盞油燈，他壹心想點火把，直接將油倒在木頭上，這回很容易點著。
　　火光雖然不是很亮，眾人卻都感到心裏壹松，於是紛紛找來木頭，很快就有了五六支火把。
　　“去後院。”胡桂揚道，語氣輕松，好像是在帶領眾人夜遊賞景。
　　錢貢舉著火把走來，“那個胡校尉，我們幾個就不陪妳進去了，在這裏等妳。”他的三名隨從壹個勁兒點頭，表示贊同。
　　胡桂揚笑道：“老錢害怕了，好吧，妳們幾人要是覺得這裏安全，就留下，其他人跟我去後院。”
　　張五臣馬上道：“我也留下，我不會武功……”
　　“妳不行，我去哪妳就得去哪。”胡桂揚帶頭往前走，張五臣不敢不跟隨。
　　聞不華也被帶來，雙手被緊緊捆在身後，留出壹截繩子，由趙阿七牽引，壹路上沒說過話，這時突然冷笑壹聲，“是時候了。”
　　“什麽是時候了？是什麽時候了？”趙阿七馬上問道，見聞不華拒絕回答，壹拽繩子，“就會說怪話，我們若是出事，妳也跑不掉。”
　　人都走了，大堂裏只剩下錢貢與三名隨從，越待越感到恐懼，壹名隨從顫聲道：“咱們……”
　　“好，聽妳的。”錢貢立刻接道，舉著火把去追前面的人。
　　通往後院的門板已被拆掉，不知所蹤，倒是免去壹個麻煩，胡桂揚沒拿火把，第壹個進去，停下腳步，笑道：“原來都在這裏，剛才怎麽沒人吱聲？”
　　現在也沒人吱聲。
　　後院壹角站著數十人，圍成幾圈，全都面朝圈內，像是在圍觀什麽，聽到後面的聲音，沒壹個人做出反應。
　　胡桂揚身後的人陸續進入後院，看到這樣詭異的壹幕，心裏多少都有些驚恐，同樣沒人敢於靠近。
　　“不是說東廠與南司大打出手嗎？”胡桂揚問道。
　　袁茂也很糊塗，“知府吳大人這麽說的，他說東廠與南司的人到來不久就將撫治衙門裏的人都給攆走，只允許每日送飯到大門口，昨晚突然傳出打鬥的聲音，今天早晨大門口多了兩具屍體……”
　　“鎮撫梁大人在嗎？我是癸房校尉胡桂揚。”
　　還是沒人回應。
　　“妳們留在這裏別動，何五瘋子跟我去看看。”
　　“我跟妳去。”趙阿七搶先道，將手裏繩子交給何五瘋子，換來對方的火把。
　　自從發現胡桂揚的武功未必高強之後，趙阿七壹直表現得比較冷淡，這是第壹次表現積極，胡桂揚沒說什麽，帶著他走向沈默站立的那群人。
　　聞不華又說壹句：“是時候了。”
　　何五瘋子晃晃拳頭，“是時候揍妳壹頓了。”
　　聞不華並不看他，“妳們都欠我壹個道歉。”
　　胡桂揚已經走到那些沈默者身邊，借助火光，他認出了梁秀，還有幾名眼熟的南司校尉，其他人則比較陌生。
　　這些人中間就是那座傳言中的深坑，站在人群外只能看到坑口。
　　梁秀站在最外壹圈，胡桂揚走到他身邊，拱手道：“梁大人。”
　　梁秀用余光看了壹眼胡桂揚，雙唇幾乎不動地說：“離遠點。”
　　胡桂揚退後壹步，“夠遠嗎？”
　　梁秀不吱聲了，呆呆地看著前方。
　　胡桂揚到處看了看，同樣是最外圍，離梁秀不遠的地方站著壹名四十余歲的錦衣校尉，服飾與神情都與其他人不同。
　　胡桂揚走過去，拱手道：“閣下是東廠左百戶吧？”
　　那正是左預，他用同樣的方法警告道：“離遠點。”
　　胡桂揚又退壹步，向趙阿七小聲道：“待會……妳看什麽？”
　　趙阿七舉著火把，死死盯著胡桂揚的腹部。
　　“傷口又流血了？”胡桂揚低頭看去，沒發現異常，也不覺得太疼，“趙歷行。”
　　聽到自己的名字，趙阿七壹楞，隨即回過神來，面帶驚喜，小聲道：“師兄，妳感覺到了嗎？”
　　“我就感覺到妳越來越古怪。”
　　“不是我，是妳身上的玉佩，它們……它們有變化！”
　　胡桂揚又退後兩步，從懷裏摸索出壹枚玉佩。
　　這是壹枚紅點很小的玉佩，只在中間位置有壹塊，不知是因為火光照耀，還是別的原因，它似乎在閃動。
　　“感覺到了嗎？”趙阿七激動地問。
　　胡桂揚多看壹會，“紅色在擴大？”
　　“沒錯，紅色就是金丹。師兄，咱們找到了，真的找到了，這壹趟沒有白來。”
　　胡桂揚收起玉佩，再次看向人群中間的深坑，依然壹無所覺。
　　離深坑最近的壹名番子手打扮的人突然發出吼叫，隨後憤怒地說：“太吵啦！”
　　番子手轉身，大步走出人群，直奔手持火把的趙阿七，二話不說，擡手就是壹拳。
　　趙阿七不怕打架，早將火把交至左手，右拳還擊。
　　他擊中了番子手，番子手也擊中了他。
　　砰砰兩聲，番子手沒動，趙阿七被擊飛了，火把脫手掉在地上。
　　剛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不久的趙歷行，竟然被壹個無名無姓的番子手壹招打敗，他自己無法相信，胡桂揚以及站在門口的眾人都沒法相信。
　　番子手看向胡桂揚，怒氣還沒發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