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隱藏實力

　　何五瘋子蹲在河邊，用力擦洗壹只破舊的陶罐，對著清澈的河水說：“胡桂揚，妳本來就配不上姐姐，居然還敢推三阻四，妳現在後悔了吧？哈哈，姐姐根本不想嫁給妳。”
　　“胡桂揚，我們走啦，離開京城那個鬼地方，回江南找神仙師父去，妳自己留下吧，給朝廷當爪牙、當走狗，呸。”何五瘋子擦得更用力了。
　　“胡桂揚，等姐姐練成天機術，自然要找壹個比妳更英俊、更有錢、更厲害的夫婿，到時候妳就眼巴巴地看著吧，哈哈。”
　　何五瘋子壹口壹個“胡桂揚”，說得不亦樂乎，終於將陶罐刷洗得差不多幹凈，按進河中涮了幾次，這才接滿水，雙手捧著，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穿過壹片稀疏的樹林，何五瘋子回到幾間草房前。
　　這裏是壹處小小的鄉村野店，只能供應粗茶淡飯，客人停歇，多是為了休息壹下腿腳，讓牲口吃點草料。
　　店主是壹對老夫妻，對每壹位客人都客客氣氣，盡可能提供壹切應用之物，好賺幾文賞錢，尤其是年輕客人，講究多，出手卻更大方，是他們最喜歡的客人。
　　“碗準備好了嗎？”何五瘋子大聲問。
　　“好了，早就準備好了。”夫妻二人笑臉相迎。
　　“洗幹凈了？”
　　“幹凈，洗了整整五遍。”
　　“嗯。”何五瘋子表示滿意。
　　路邊壹棵大樹的陰影裏，何三姐兒端坐在鋪疊數層的毯子上，全身都被衣帽所籠罩，像是壹尊尚不能正式見光的神像。
　　不遠處，壹頭騾子、壹匹毛驢正在低頭吃袋子裏的草料。
　　何五瘋子騰出壹只手，托著木盤來到姐姐面前，放下盤子，在兩只碗裏倒滿清水，“我嘗過了，這裏的水非常不錯，仔細品的話，還有壹點甜味呢。”
　　“其實不用這麽麻煩，隨便喝口水就好。”
　　“那怎麽行？”何五瘋子瞪起稍大的那只眼睛，“走得匆忙也就算了，路上可不能吃苦，咱們又不是沒有銀子。”
　　何三姐兒身邊放著兩只包袱，那是他們的全部家當，裏面有常備衣物，還有壹些金銀。
　　“呵呵，姐姐，妳什麽時候攢了這麽多錢？連我都不告訴。”
　　“這不是我攢下的錢，都是何百萬的，就當是借用吧。”何三姐兒伸手拿起壹碗水，送到面紗裏面，喝了壹點，又送回原處。
　　何五瘋子咕咚灌下壹大碗，又倒壹碗，“再甜的水也不如劣酒啊。姐姐，妳說出城之後就告訴我為什麽要走，現在可以說了吧？而且，咱們到底要不要把何百萬叫爹了？”
　　“不叫，他不是咱們的親生父親。”
　　“可他畢竟把咱們撫養長大。”
　　“他把咱們當成奇禽異獸養大，為的是有朝壹日拿咱們煉制丹藥，這樣的人，怎麽能再稱他為父親？”
　　何五瘋子抖了壹下，那只大眼顯得更大了，“不會吧？他雖然稱不上是慈父，可也不像是惡人啊。”
　　“還記得妳的三個哥哥嗎？”
　　“記得，都死了，燒死、淹死、摔死，都挺倒黴的。”
　　“那不是倒黴，是何百萬設計好的考驗，妳的腿是怎麽瘸的？”
　　“我的腿……爬樹摔瘸的。”
　　“仔細想壹想，是妳自己要爬樹嗎？”
　　“太小了，要是仔細回憶的話，好像是……何百萬逼我爬上去的，真高啊，現在想起來我還有點害怕。”
　　“這就對了，咱們五個人都曾經受過何百萬的考驗，他們三個不幸死了，咱們兩個活下來，算是過了第壹關，才被養大。”
　　何五瘋子驚訝極了，端起碗，以水代酒，又灌壹大口，“妳怎麽不早說？三姐，妳經受的考驗是什麽？”
　　“我挨了壹劍，無醫無藥，苦捱了將近壹個月才痊愈。”
　　何五瘋子騰地站起來，將手中的碗往地上壹扔，“原來他是這樣的人！”
　　遠處的老夫妻嚇了壹跳，他們就怕客人鬧事，不僅拿不到賞錢，還會損失不少器具。
　　“枉我叫了他這麽多年的‘爹’，下回見到，我壹定要按住他的腦袋，讓他壹聲聲全叫回來。”
　　“最好永遠別見，見到了也要躲著走。”
　　“為什麽？他就是壹個小老頭兒，我壹根手指頭也能對付得了。”
　　“他不普通，他……”何三姐兒突然閉嘴。
　　何五瘋子也察覺到不對勁兒，轉身看去，只見幾間草房前的涼棚下面，不知何時多了壹位客人，店主夫妻正在殷勤接待。
　　客人寬袍大袖，身邊站著壹頭矮小的毛驢，驢背上馱著兩只包裹，方方正正，像是用布包裹的木箱。
　　雙方相隔頗遠，何三姐兒卻顯得極為警惕，坐在那裏壹動不動。
　　“我過去問問。”
　　“留下別動。”何三姐兒喝止弟弟，“防著身後。”
　　何五瘋子向後面看了看，沒瞧見異樣，可是很聽姐姐的話，沒有亂動，“這人是誰？”
　　“咱們剛剛見過。”
　　“見過嗎？我怎麽不記得。”
　　“那是晚上，他沒有露面，我們隔門鬥過天機術。”
　　“我想起來了，胡桂揚說他叫聞不……聞不……”何五瘋子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那人在桌上扔下幾枚銅錢，牽驢緩步走來，身材高大，三縷長須與兩只衣袖壹同隨風擺動。
　　“在下聞不見。”
　　“對了，就是妳，聞不見，可妳鼻子挺靈的啊，竟然追到這裏。”
　　“運氣比較好罷了。不知兩位要去哪裏？”
　　“要妳管？”何五瘋子握緊拳頭，躍躍欲試，在他眼裏從來沒有不可打或是打不過的人。
　　“五弟。”何三姐兒輕聲道。
　　何五瘋子倖倖地轉身，專心監視後方的情況。
　　“我受人所托，來帶妳們兩個回京。”
　　“何百萬如願以償了？”
　　“唉，功虧壹簣。”
　　何三姐兒沈默了壹會，“胡桂揚呢？”
　　“呵呵，他命大，連我都不由得相信他的確有點特別了。”
　　“他沒什麽特別的，只是比妳們都要聰明壹點。”
　　“哈哈，可他再聰明也不知道妳們姐弟的真面目，居然挺身而出射傷我的驢，只為救妳們壹命。”
　　何五瘋子忍不住轉身，“妳們兩個在說什麽？”
　　“妳的傻弟弟還不知道。”聞不見譏諷地說。
　　何五瘋子怒道：“沒人敢說我傻。”說罷就要沖上去大戰壹場。
　　“五弟。”何三姐兒及時叫住他，“別上當。”
　　何五瘋子壹驚，“對哦，他會天機術，我不能離得太近。”
　　聞不見輕聲壹笑，“妳這個姐姐倒是挺聰明，妳怎麽知道那晚我不會殺妳們？”
　　“胡桂揚是妳們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妖狐’，怎麽舍得殺死？妳那晚的目的是向趙家義子展示天機術，好騙取他們的信任，但妳故意不用高深功法，好讓我有機會打敗妳。”
　　“可惜妳比我預料得更弱，最後還是胡桂揚想出辦法。”
　　“天機術壹半靠操作，壹半靠器械，我的器械不如妳，當然不是對手。”
　　“哈哈，妳以為自己的操作與我不相上下嘍？”聞不見收起笑容，“就是妳的師父，也未見得比我更強。”
　　“放……”何五瘋子強行忍住後面的字，氣得直咬牙。
　　“跟我回去。”聞不見命令道。
　　“妳們已經失敗，還不四處逃亡，回京幹嘛？”
　　“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還沒有壹敗塗地，仍有機會。”
　　“那也與我們姐弟無關，我們會遠離京城，不再參與妳們的計劃，也不會破壞。”
　　聞不見輕嘆壹聲，“妳們壹個學會了天機術，壹個學會了火神訣，甩下壹句話，說走就走？沒那麽容易。”
　　何五瘋子越聽越糊塗，可是姐姐在場，不敢再轉身，只能老老實實監視後方。
　　“我們姐弟沒求任何人傳授功法。”
　　聞不見搖搖頭，“規則不是妳們定的，何三塵、何五鳳，我再給妳們最後壹次機會。”
　　“三姐，讓我揍他！”何五瘋子忍不住請戰。
　　“看著後面。”何三姐兒仍不許弟弟轉身。
　　聞不見牽著驢慢慢前進，微笑道：“即使在我保留實力的時候，妳也不是我的對手，何必浪費時間呢？跟我回去，妳還有機會學習更上層的功法，要知道，除了妳師父和我，聞氏還有更厲害的高手，功法超出妳的想象。”
　　“或許那壹晚我也保留實力了呢。”
　　聞不見面露微笑，他根本不信，他了解何三姐兒學過的每壹招，有十足的必勝把握。
　　遠處，店主老夫妻站在棚下互相看了壹眼，滿面憂愁，無論誰勝誰敗，對他們的小店都不是好事。
　　“聽聲音，那只是壹個小女孩兒啊，弟弟還是個瘸子。”老婦嘆息道。
　　“噓，少說話，跟咱們沒關系。”老漢阻止妻子。
　　兩人遠遠地望著，突然同時睜大眼睛，壹臉的難以置信，雖然已經老了，他們的視力還沒有完全喪失，看得清清楚楚，寬袍客人身前竟然飛起壹柄劍！
　　老夫妻呆呆地說不出話，他們相信這世上到處都有鬼神，卻是平生第壹次親眼見到如此神奇的法術。
　　可那柄飛劍沒有持續太久，突然掉在地上。
　　說好的戰鬥無疾而終，寬袍客人似乎在最後壹刻善心大發，決定放過年輕的兩姐弟。
　　姐弟二人收拾東西，騎著驢、騾過來，還順便禦走了寬袍客人所牽驢背上的兩只包裹。
　　何五瘋子遠遠扔來壹小塊碎銀子，“夠了嗎？”
　　夫妻二人看著銀子，誰也沒有去揀。
　　何五瘋子得意地驅騾前行，他壹點也不意外，因為在他心目中，三姐壹直就這麽厲害。
　　壹驢壹騾走遠了，而那位寬袍客人仍站在原地，老夫妻等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好奇，慢慢走過去。
　　客人仍然站著不動，額頭上有壹個小小的傷口，鮮血流出，形成壹條細線，直抵胸前，這時已經幹枯。
　　夕陽西下，騎騾的何五瘋子問：“三姐，咱們去哪？回江南嗎？”
　　“我不知道。”何三姐兒的語氣裏壹點沒有戰勝強敵的喜悅。
　　“聽妳們說話，好像知道神仙師父是誰。”
　　“神仙師父……就是何百萬，他不會放過咱們。”
　　與身後的老夫妻壹樣，何五瘋子也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