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壹章 喬裝

　　想叫醒楊少璞可不容易，老酒鬼魂遊天外，正與群仙暢飲瓊漿玉液，喝至酣處，就算是房子著火也不想睜眼。
　　楊彩仙只好挽起袖子，結結實實地扇了兩巴掌。
　　群仙驚退，杯碎酒撒，楊少璞哀號壹聲，終於坐了起來，捂著雙頰，委屈地看著幹女兒，“剛上來壹壺好酒，壹口還沒喝呢，就被妳打碎了。”
　　“錦衣衛找妳。”
　　聽到“錦衣衛”三字，楊少璞酒醒五分，再看到女兒身後的胡桂揚，酒又醒三分，驚愕地說：“我、我沒做啥啊。”
　　楊彩仙讓到壹邊，胡桂揚上前兩步，笑吟吟地道：“妳不是剛剛加入神仆會嗎？”
　　“都是些老朋友，聚在壹起吃喝，胡亂起的名字，當不得真。”
　　胡桂揚坐到床邊，“我想見見妳的這些老朋友。”
　　“幹嘛？童豐的死跟他們壹點關系沒有。”楊少璞越發警惕。
　　胡桂揚本想說得輕松些，見到對方警惕，立刻改變主意，正色道：“我懷疑神仆會裏有人意欲造反，暗害童豐是個開始，閹丐齊聚京城，則是第二步，接下來他們將要攻入皇宮。”
　　楊少璞越聽越驚，嘴巴越張越大，半晌才道：“我跟他們其實也不是很熟，就是從前壹塊討過飯……”
　　“可妳給他們傳過信兒，使得三名侍衛高手以及壹名西廠總管命喪清河……”
　　楊少璞急了，“真不關我事，那邊的口信我直接給了牛掌櫃，是他傳到宮裏，真的與我無關。”
　　“那妳也有連坐之罪，抓不抓妳，全看……”
　　“南邊不遠有壹座廢棄的土地廟，再往東有個金帳臺，都是神仆會的據點，我就知道這兩處。”
　　“好，帶我去壹趟。”
　　楊少璞哭喪著臉道：“胡老爺，那邊認識我的人不少，而且我這雙腿，也不知怎麽回事，壹到冬天就犯病，喝多之後抖個沒完，妳瞧……”
　　胡桂揚壹把按住亂抖的腿，正要再威脅幾句，旁邊的楊彩仙道：“我帶妳去，那兩個地方我都認得。”
　　楊少璞馬上道：“好女兒。我那些朋友不認得他，她可以帶妳去。”
　　胡桂揚搖頭，“不行，妳是女子，出行不便。”
　　“等會。”楊彩仙轉身出屋。
　　楊少璞賠笑道：“我這個女兒，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膽有膽，要義氣有義氣，這麽好的壹個女孩兒，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壹門心思非要從良，妳說這算什麽事啊？我琢磨著，從良也行，給她找個好人家，我也有個養老的地方。胡老爺是錦衣衛，家裏……”
　　“我身上只有十兩銀錢，還是借來的。”
　　楊少璞立刻改口，“胡老爺交遊廣，幫我們找找。要求不高，城內有大宅，城外有莊園，拿得出千金之娉，供得起我們父女好吃好喝就行，不求他是世家公子，富商也可以將就。”
　　“嗯，妳女兒好找去處，妳可不好找，誰家肯要壹個老酒鬼啊？”
　　“我喝得不多，真的……”
　　兩個正說話，壹名小夥計進來，“胡校尉，楊姑娘請妳過去說話。”
　　胡桂揚起身，向楊少璞笑道：“妳就這麽壹個女兒了，別光想著銀子和酒，替她著想，讓她做主吧。”
　　楊少璞呆呆地沒吱聲。
　　出了房間，胡桂揚看向小夥計，正要問話，突然覺得不對，“妳……”
　　小夥計嫣然壹笑，露出馬腳，“妳早就認出我了，所以故意說好話給我聽，對不對？”
　　房間裏低矮陰暗，胡桂揚剛才真沒認出來，笑道：“與其說好話，我寧願花錢。”
　　楊彩仙臉色壹沈，“可以出發了？”
　　胡桂揚打量幾眼，“衣服和鞋裏塞棉花了？妳哪來的這身行頭？”
　　“我們這邊的事情，妳少問。”
　　“好吧，看著問題不大，聲音有點不同。”
　　“在外人面前我裝啞巴。”
　　“嗯，妳走幾步讓我看看。”
　　楊彩仙走出幾步，轉身看來，臉上貼的不知什麽東西，像是凍傷，遮住容貌，卻遮不住眼中的神情。
　　“看來這不是妳第壹次女扮男裝。好吧，只剩壹個問題，妳幹嘛要幫我？”
　　“我不是幫妳。”
　　“幫妳義父解圍？”
　　“也不是幫他。”楊彩仙上前壹步，“神仆會與那個太子丹有關，對不對？”
　　“嗯……有些關系，但我不能向妳保證什麽。”
　　自從知道殺害義兄的兇手是太子丹之後，楊彩仙壹直琢磨著如何報仇，不放過任何機會，“用不著保證，妳能公事公辦就行。”
　　“好吧，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先做再說，我找輛車。”楊彩仙轉身向另壹間房喊道：“嗡嗡蟲！”
　　壹臉病容的嗡嗡蟲走出來，看到男裝的楊彩仙，沒顯出任何意外，不太情願地問：“幹嘛？”
　　“去找馬二郎，我要用他的車。”
　　“在我家借住，還要支使我做事，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嗡嗡蟲嘴裏嘟囔著向外走去。
　　楊彩仙不在意，“咱們去店裏等壹會。”
　　“這個馬二郎……”
　　“專門給各家鋪子運貨的車夫，他的車破舊，去見那些人比較合適。”
　　胡桂揚不得不承認楊彩仙想得確實周密。
　　冬天活少，車夫壹叫就到，嗡嗡蟲進店，壹句話不說，直奔後院，楊彩仙與胡桂揚出店，車夫已經等在門口。
　　這是壹輛運貨的騾車，沒有車棚，車廂上鋪著壹層雜草與幾團破布。
　　車夫馬二郎滿臉歉意，“不知道楊姑娘用車，也沒收拾壹下……楊姑娘呢？”
　　胡桂揚掏出壹把銅錢，笑道：“她是給我們兩人雇車，這些錢夠嘛？”
　　“不用錢，這趟免費。”
　　“未必是壹趟。”胡桂揚將銅錢硬塞到車夫手中，跳上車廂，問道：“怎麽走？”
　　楊彩仙也跳上來，身子靈活，沒有半點扭捏之態，說話也變得粗聲粗氣，知道的人能聽出破綻，不知道的人只當這是店裏的夥計。
　　“出胡同右拐壹直走，去土地廟。”
　　“好咧，兩位坐穩。”馬二郎知道土地廟在哪，坐在前邊揚鞭趕騾。
　　運貨的車坐著不太舒服，但是的確不那麽惹人註意，尤其是到了壹群乞丐中間。
　　騾車壹出現，群丐就撲過來，發現車上只有草，全都悻悻離去，有人甚至罵罵咧咧，表示不滿。
　　馬二郎將車停在稍遠的地方，驚訝地說：“這裏什麽時候歸丐幫啦？這麽多乞丐，脾氣還都挺大，兩位要找誰？”
　　楊彩仙盡量少說話，胡桂揚道：“妳在這等會兒，我們去看看，如果天黑還不出來，妳就自己回去吧。”
　　“沒事，我可以多等壹會，兩位客官慢走。”馬二郎拿了錢，態度十分客氣。
　　走出不遠，楊彩仙小聲道：“他們可能會拉咱們入會，別拒絕，編兩個名字。”
　　“好。”
　　果然讓楊彩仙猜中，找食物的群丐退下，壹名老乞丐大步走來，歪頭看人，“妳倆來入會的？”
　　“對，聽說神仆會在這裏招人。”胡桂揚拱手道。
　　老丐眉頭緊皺，“神船只收窮苦之人為仆，妳倆不像啊？”
　　胡桂揚指著楊彩仙，“他被東家攆出來，我在城裏惹了點事，被官府追捕，走投無路才來入會，身上就幾兩銀子，這還不算窮苦？”
　　“妳倆還能坐車呢。”老丐看向遠處的馬二郎。
　　胡桂揚苦笑道：“那是親戚，好心送我們壹程，妳們不收人，我倆只好去別的地方看看。”
　　“妳把銀子交出來，可以讓妳入會，今後同吃同住，壹塊侍奉神船。妳也別覺得吃虧，過不了多久，神仆會就能飛黃騰達，咱們都跟著吃香喝辣……”
　　“窮苦人到那時就不受喜歡了？”胡桂揚問道。
　　老丐臉壹沈，“就妳話多，神船這是給窮苦人壹個機會，信者皆得回報，入會越早，今後被擡升得越高。妳們已經是第二批了，可以入會，但是要比我們這些先入會者低壹等。”
　　“真是不巧，早知如此，我就早點惹事、早點過來入會了。”
　　“這種事要看運氣。交錢，去廟裏入會。”老丐伸出手。
　　胡桂揚拿出兩塊碎銀和壹些銅錢，放到老丐手中，“這些錢……”
　　“我不要妳的錢。”老丐馬上瞪眼，轉身指向廟門口的壹座大缸，“瞧見沒？都放在那裏，算是香火錢。”
　　走到近前，缸裏的確有不少銀錢，老丐隨手壹拋，銅錢入缸，胡桂揚卻沒看到那兩塊碎銀，也不點破，與楊彩仙進廟。
　　廟裏全是乞丐，或坐或立，只留出壹塊很小的地方。
　　“有人入會，交錢了，記在我名下。”老丐喊道，轉身出去。
　　壹名中年乞丐懶洋洋走來，壹手執筆，壹手拿冊，身邊跟著壹名小乞丐，雙手托著墨盒。
　　“向神船跪拜。”中年乞丐道。
　　“神船在哪？”胡桂揚問。
　　中年乞丐向廟裏殘破的神像壹揚脖。
　　“那是土地公，不是神船。”胡桂揚笑道。
　　中年乞丐早準備好壹套說辭：“神船在人間尚無廟宇，暫時附寄在其它神像裏面，信則入會，不信則退。”
　　“現在退出的話，能把銀子還給我嗎？”
　　中年乞丐大怒，“入會是開玩笑嗎？”
　　其他乞丐圍攏過來。
　　“只是問問。”胡桂揚笑道，絲毫不懼，“神船究竟有什麽本事，能讓大家入會？”
　　“人多勢眾就是本事，妳要嘗嘗？”中年乞丐將筆冊放到小乞丐手臂上，挽起袖子，做出要打人的架勢，其他乞丐大聲助威。
　　楊彩仙驚懼不已，真打起來，她可壹點忙幫不上，還擔心自己的容貌受損。
　　胡桂揚也挽起袖子，“入會可以，總得說個明白，入會有先後，誰強誰當頭兒，咱們這就分下高低……”
　　不等兩人動手，廟外進來壹人，驚奇地說：“咦，胡校尉！”
　　胡桂揚被認出來，轉身看去，來者是熟人張五臣，心中不由得生出疑惑，張五臣、沈乾元都是谷中仙的追隨者，怎麽會與擁護太子丹的閹丐混在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