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護駕

　　李刑天與胡桂揚相隔壹段距離，剛壹擡起手，人就到了身前，右手成爪，離胡桂揚的咽喉近在咫尺。
　　電光火石的壹瞬間，李刑天改變主意，慢慢收回手掌，臉上露出鄙夷不屑，“我自禦劍朝天去，不睬人間壹團泥。妳我雲泥之別，我不跟妳計較。”
　　“妳的確不應該跟我計較。”胡桂揚笑道，心裏著實嚇了壹跳，他已經準備好吸收神力，可是究竟能不能抵住現在的李刑天，還真是無法預料，“都是他們的主意，尤其是江東俠，妳應該跟他們計較。”
　　李刑天扭頭看去，眾人臉上變色，尤其是江東俠，強行忍住下跪求饒的沖動，顫聲道：“聽我解釋……”
　　“誰有工夫聽妳啰嗦？”李刑天在江東俠肩上拍了壹下，大步走開，經過胡桂揚數步，突然轉身將他拽住，拖著就走。
　　沒人上前攔阻，原本都準備了壹肚子話，這時誰也不敢說出來，等李刑天消失在夜色中，才互相埋怨對方膽小怕事，浪費壹次大好機會。
　　江東俠壹直沒開口，趙阿七向他道：“江大俠，妳說句話，是妳將大家聚在壹起的。”
　　江東俠如夢初醒，退後壹步，擡手捂著胸口，驚訝地說：“我還……活著？”
　　“當然。”趙阿七莫名其妙，隨後明白過來，笑道：“李刑天沒對妳下手，只是拍了壹下而已。”
　　江東俠長出壹口氣，“真是嚇……咳，不管怎樣，他將胡桂揚帶走，計劃算是成功了第壹步。”
　　其他人冷冷地看著這位“大俠”，梅娘子道：“這就是妳的計劃？就算胡桂揚真能說服李刑天，跟咱們有什麽關系？”
　　“呃，壹步壹步來，不能急，千萬不能急。”江東俠心裏比誰都急。
　　李刑天松手，打量胡桂揚幾眼，“妳幹嘛離開趙宅？”
　　“沒有神力，當然要離開。”
　　“我不是跟妳說過有安排嗎？”
　　“妳說過？”
　　李刑天有點含糊，想了壹會，肯定地道：“說過，不是我做夢。”
　　胡桂揚也想了壹會，“好像是有這麽壹回事，我當時太關註妳的詩，沒註意妳說過什麽。”
　　李刑天十分得意，“嗯，這不能怪妳。我的詩與普通文人不同，他們從小學習格律，寫詩全憑技巧，情感生搬硬套，遇春必懷、遇秋必悲、遇水必嘆、遇山必迷……我沒學過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全是有感而發：我有佳句偶得之，盡抒豪情無平仄。”
　　“好詩。”胡桂揚贊道，見李刑天似乎又要“偶得”壹首，急忙道：“妳的安排呢？”
　　“什麽安排？哦，對妳的安排。”李刑天在胡桂揚肩上輕拍兩下，像是剛剛給過壓歲錢的長輩在鼓勵年幼的晚輩，“看妳這麽著急，我不妨明說：今晚，就在這裏，將只剩下壹名異人，獨壹無二，世上僅存。”
　　“原來妳知道。”胡桂揚有些吃驚。
　　“這有什麽奇怪的？”
　　“江東俠他們還以為妳相信五神將之說，今晚會被騙走神力。”
　　“嘿，我有那麽笨嗎？”李刑天已經去除病癥，臉上的幼稚卻沒有減少，笑起來仍是那麽天真無邪，與他的年紀頗為不符，“何三塵早就提醒過我，太子丹所謂的結束，必然只是開始，是他要奪我神力的時候。”
　　“她壹早就猜到了？那唯壹的異人是妳還是我？”
　　“跟妳有什麽關系？”李刑天瞪起雙眼。
　　“我以為這是妳的安排。”胡桂揚笑道，心裏並不當真，只想嘴上討個便宜。
　　李刑天當真，正色道：“不可存此幻想，這對妳沒有好處。妳是凡人，何三塵說了，妳不喜歡當異人，我的安排就是成為唯壹異人之後保護妳、提攜妳，讓妳當壹個閑官、領壹份閑俸，住大宅、吃美食，盡享人間富貴，但都是凡人的享受，與異人無關。明白嗎？”
　　胡桂揚點點頭，“她有沒有說過，我會拒絕這個安排？”
　　李刑天壹楞，“為什麽要拒絕？妳是傻子嗎？待會站到壹邊去，離中心越遠越好，尤其記得壹件事：不要靠近鐵鏈十步之內。”
　　“鐵鏈是幹嘛用的？妳要怎麽爭奪神力？她今晚會來的？”
　　胡桂揚拋出壹連串問題，李刑天卻已厭煩，“妳要做的事情就是等著，除非之外什麽都不要做，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李刑天又拍壹下胡桂揚的肩膀，轉身離去。
　　胡桂揚追不上，也不想追，小聲道：“今晚可熱鬧了。”
　　中間的祭壇上突然傳來壹個聲音，渾厚而清晰，傳遍整個天壇，“神力無邊，能將最強者貶入淵底，也能將至賤之人托上雲端，爾等既為神仆，當壹心敬神，環繞神壇，手持神鏈，人人獻出虔敬，人人得到神眷……”
　　說話者是太子丹，眾人激動萬分，紛紛走向祭壇，若幹人分享壹條鐵鏈，等候奇跡的發生。
　　胡桂揚逆流而行，擠出人群，剛松口氣，發現前方站著幾個人，攔住所有去路。
　　“哎呀，這是……這真是……這怎麽可能是……”胡桂揚露出萬分驚訝的神情，抱拳來到壹人面前，壓低聲音：“廠公怎麽親自來了？”
　　汪直壹臉怒容，“少來，剛才是誰見我就跑？”
　　胡桂揚笑道：“廠公誤會了，我是看見石百戶才跑的，以為他要抓我歸案。廠公剛才也在？真沒看見，廠公偽裝得太好。”
　　汪直冷笑壹聲，“妳為什麽怕他抓妳？”
　　“廠公當時讓我守在茶館外面別動，可我擅離職守，所以有點害怕。”
　　汪直壹句也不相信，揮揮手，命令校尉們散開，向祭壇望了壹眼，示意胡桂揚跟他壹塊走。
　　兩人走出十幾步，汪直道：“我是來護駕的。”
　　“當然。可皇帝馬上就會成為世上獨壹無二的異人，半神之體，還需要保護嗎？”
　　“事情沒那麽簡單，如今異人還剩六位，谷中仙遲遲沒有現身，太子丹心事難測，李刑天等人更不可信，未必願意交出神力。”
　　“還是廠公考慮得周到。”
　　“不是我，是李仙長，他說太子丹等人或有異誌，但他能夠掌控得住，唯壹擔心的是谷中仙，原本說好保留兩位異人，可谷中仙沒準會臨時變卦，跑來搗亂，所以東西兩廠過來護駕，阻止谷中仙接近神壇。”
　　“哦。”胡桂揚四處看看，夜色中瞧不見多少校尉。
　　“不用看，大家都埋伏起來。”
　　“廠公又要立功，今後皇帝是半神，廠公就是……神閹？”
　　“呸，我……”汪直罵了壹句臟話，“我現在也沒弄懂這究竟是怎麽壹回事，功勞全在李仙長那裏，整個西廠也不過分點湯水。可是沒辦法，事已至此，只好遵命行事。唉，我現在最想念的人是趙瑛，他若是活著，沒準早就將神船、神仆壹掃而空。”
　　胡桂揚笑道：“廠公別暗示了，我知道我看起來有些特別，可真的只是‘看起來’而已，我來找我的兩個朋友，還有廠公交待的任務，我也壹直沒忘。”
　　“什麽任務？”
　　“太子啊。”
　　汪直拉著胡桂揚又走出幾步，小聲道：“這件事妳別再管了。”
　　“怎麽？廠公不想救出太子了？”
　　“不是不想，時機已過，若是讓李仙長知道我在背後搗亂……總之沒妳的事了。妳沒找到太子吧？”
　　“影子都沒看到。”
　　“好吧，這麽說妳對那邊毫無辦法？”汪直看壹眼神壇，太子丹已經停止講話。
　　“沒有。”
　　“但妳昨晚與谷中仙在壹起？”
　　“對，他將我擄走，又覺得我太弱小，不值壹殺，於是放我離開。”胡桂揚沒什麽可隱瞞的，好幾百人看到他與谷中仙同行。
　　“有西廠在，妳就不算弱小。跟我壹塊巡視，只要確保谷中仙今晚別闖到神壇上搗亂，算妳壹功。”
　　“就這麽簡單？”
　　“嗯，就這麽簡單。妳很喜歡趙宅，對吧？”
　　“從小在那長大。”
　　“賞給妳。”
　　“屋子快被拆光，只剩壹片空地了吧？”
　　“西廠出錢，重新修建。”
　　“那麽大的宅子，我壹個人打理不動啊。”
　　“升妳為百戶，領雙俸，但不管事。”
　　“還是廠公了解我，知道我懶。行，今晚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要阻止谷中仙接近神壇。還有壹件事……”
　　汪直又罵幾句，“妳是校尉，我是廠公，妳敢跟我談條件？”
　　“不是條件，是有事相求。我有兩位朋友，袁茂和樊大堅，被人抓去之後很可能也在這裏，請西廠同僚幫著尋找壹下，袁茂是錦衣衛，與咱們西廠……”
　　“我知道他是誰，待會我傳令下去。妳就跟在我身邊，不準亂跑。”
　　“好咧，能夠追隨廠公左右，是我的榮幸。”
　　汪直納悶地搖搖頭，“為什麽妳的奉承話聽上去總是不對味呢？妳別笑。”
　　胡桂揚收起笑容。
　　汪直還是不滿意，“好了壹點，可還是不對。算了，跟我走。”
　　兩人與其他校尉匯合，汪直小聲傳令，然後帶著七名校尉，在人群以外慢步巡視。
　　祭壇之上突然亮起壹團紅光，不太明亮，卻極清晰，慢慢地向外漫延，變成壹串紅光。
　　人群發出驚呼，隨即慢慢向外擴展。
　　“是那些鐵鏈！”汪直停下腳步，壹臉驚訝。
　　正是鐵鏈發出紅光，不僅如此，鐵鏈還自動連接在壹起，繞著祭壇畫圈，手握鐵鏈的神仆，已經得到指示，不可與鐵鏈抗爭，跟隨它移動，逐漸也都站成圓圈。
　　“就算趙瑛還活著，看到此情此景，也得承認真有鬼神吧。”汪直感嘆道。
　　胡桂揚笑了壹聲，“義父會說，這是障眼法，用來吸引俗人的目光，真正的陰謀必在暗處。”
　　汪直哼了壹聲，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