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新主

　　樊大堅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半塊硬餅，他厭惡地看了壹眼，再看壹眼周圍的眾多乞丐，沒敢扔掉，小聲道：“這些人瘋了嗎？”
　　袁茂搖搖頭，與老道壹樣困惑。
　　乞丐們點起壹堆堆的篝火，在周圍載歌載舞，臉上的幸福表情快要溢出來。
　　“他們真相信天機船、相信會有壹位人間新主？”樊大堅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鬼怪世界。
　　袁茂還是搖頭，擠出人群，找個僻靜的地方，說：“這麽多乞丐聚在城外，官府沒人管壹管嗎？”
　　“怪事這麽多，妳居然關心這個？”
　　“別的怪事我找不出原因，就這件我可以去附近的衙門裏問問。”
　　“妳還真是壹位官老爺。”樊大堅走出幾步，隨手抓住壹名路過乞丐的胳膊，硬拽過來，問道：“妳是從清河來的？”
　　乞丐壹臉汙穢，看不出年紀，卻能看出發自內心的喜悅，“是啊，妳是新入會的？”
　　“嗯。”
　　“清河乃龍興之地，我們有從龍之功，今後飛黃騰達，告訴我名字，或許我能提攜妳們兩個。”
　　樊大堅將入會時編的名字給忘了，隨口又編兩個，將手中的半張餅遞過去，“沒啥好東西，算是壹點孝敬。”
　　乞丐並不餓，但是“孝敬”這兩個字就足以令他心花怒放，接在手中，“嗯，還是京城人有眼力見兒，別看只是半張餅，我記得妳們的好處。”
　　乞丐要走，樊大堅抓住不放，“我有點不太放心，這麽多人聚在壹起，不怕被官府驅逐嗎？”
　　“哈哈，膽子這麽小，還敢來求取富貴？別怕，咱們又不是造反，官府憑啥驅逐？而且上頭說了，官府忙得很，沒工夫管咱們這些人。”
　　乞丐又要走，樊大堅依然不放人，“人間新主是哪位？我倆想去拜見壹下。”
　　乞丐有些不耐煩，面露鄙夷，“新主是隨便能見的嗎？到哪都有尊卑貴賤之分，妳倆剛剛入會，寸功未立，就想見新主？”
　　乞丐跑了，樊大堅嘿嘿笑道：“怎麽樣？”
　　袁茂笑著搖頭，“等於啥也沒問出來，就知道壹件事，這些閹丐真相信那通鬼話。”
　　兩人重新擠入人群，在最熱鬧的地方找到了蔣二皮與鄭三渾，這哥倆兒倒是不挑食，也不挑人，壹邊啃硬餅，壹邊手舞足蹈，再加上壹身破爛單衣，完全融入到群丐當中。
　　袁茂與樊大堅各拽壹位，拖出人群。
　　蔣二皮擦擦額頭上的細汗，“這些叫花子倒是挺聰明，跳來跳去能驅寒，心裏還挺高興。”
　　“還能吃下去東西。”鄭三渾用牙齒扯下壹塊餅。
　　“我們哥倆兒決定了，以後沒飯轍兒的時候就跟他們混幾天。”
　　“沒飯吃的時候可以找我。”樊大堅不太熱情地邀請，馬上又道：“妳倆去打聽壹下人間新主是怎麽回事。”
　　兩人大笑，蔣二皮道：“妳們真相信這種鬼話？哈哈，別說人間新主，彌勒降世、玉皇轉世、太祖重生我都見過，無非是騙點小錢兒，何必當真？唉，我們哥倆兒沒這種本事，樊爺相貌堂堂……”
　　“呸，我是正經修道之士，不走這種歪門斜道。”樊大堅掏出壹塊碎銀子，“人間新主是怎麽回事？是不是確有其人？乞丐們為何不怕官府驅逐？誰打聽明白，銀子歸誰。”
　　還是銀子好用，蔣、鄭兩人分頭跑進人群，各自打聽消息。
　　樊大堅笑道：“有人就得用上。”
　　周圍的乞丐似乎又多了壹些，清河的閹丐自吹自擂，好像富貴已在手中，京城內外聞訊趕來的新人大都也是乞丐，嘴裏吐出的諛詞如雪片壹般四處飛揚。
　　袁茂看了壹會，嘆道：“給這些人換上官袍，何其相似？”
　　“呵呵，換上道袍、僧服也都壹樣，既分尊卑貴賤，就免不了阿諛奉承……”樊大堅壹拍腦門，“我突然有點明白胡桂揚為啥總是壹副懶樣了，這小子分明是在同尊卑、齊貴賤，怪不得上司都不喜歡他。”
　　壹名年輕乞丐擠過來，小聲道：“兩位在打聽消息？”
　　“誰讓妳過來的？”樊大堅以為是蔣、鄭二人找來的人。
　　年輕乞丐搖頭，“兩位是哪個衙門的？”
　　樊大堅壹楞，“我們不是差人……”
　　年輕乞丐笑道：“兩位可不像叫花子，起碼像我壹樣，弄身真正的行頭，臉上也得多抹點泥。”
　　“妳是差人？”樊大堅吃了壹驚。
　　“噓，我是南城兵馬司派來的，姓呂。”
　　袁茂拱手道：“幸會，恕我多嘴，便裝偵緝這種事情，應該由錦衣衛來做吧，兵馬司……”
　　呂姓乞丐笑道：“我壹猜妳就是錦衣衛，妳們那邊最近不是忙嘛，人手都調進城裏，城外沒人管，上頭擔心乞丐們鬧事，派我過來查看。”
　　“查看到什麽沒有？”樊大堅問。
　　呂姓乞丐滿臉苦笑，“跟兩位看到的壹樣，據說還有幾處地方是神仆會的據點，吃喝跳舞，估計過兩天就能散去。呃，既然錦衣衛派人來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袁茂點點頭，呂姓乞丐大喜，拱手道：“兩位怎麽稱呼？我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樊大堅剛要開口，袁茂卻碰他壹下，然後搖搖頭，樊大堅明白過來，也搖搖頭。
　　呂姓乞丐也不勉強，笑著告辭，擠進人群，很快消失不見。
　　周圍的乞丐突然高聲歡呼，向壹個地方湧去，袁茂與樊大堅互視壹眼，急忙跟上。
　　原來是有人站在壹輛騾車上分發食物，饅頭、包子、燒餅、飯團四處亂扔，“熱乎的，別搶，人人有份！”
　　樊大堅摸摸肚子，“我還真有壹點餓了，搶兩個包子吧。”
　　“妳去吧，我還能堅持壹陣。”袁茂笑道。
　　“妳不去我也不去，待會咱們拿錢買幾個。”
　　“這些人未必願意……”袁茂話未說完，就覺得後腰壹緊，被什麽東西抵住，隨後是壹個冷冰冰的聲音：“別亂動，我認得妳，我的刀不認得。”
　　樊大堅同樣僵住，顯然身後也有利刃。
　　“兄弟，我們不是來惹事的，要錢要物，開口便是。”袁茂小心地說。
　　“要人。”身後的人輕扯壹下。
　　袁茂與樊大堅轉身，看到四名乞丐，手裏都握著短刀、匕首，個個神情嚴肅。
　　食物分發完畢，騾車駛來，四丐連推帶搡，將兩人送上車廂，隨後坐上車尾。
　　行程不算太長，袁茂與樊大堅卻是不辨東西，早已迷失方位，車上問話，沒有得到回答，反而挨了幾拳。
　　到達目的地，兩人被拖進壹間房中，門戶緊閉，周圍漆黑壹片。
　　樊大堅向前摸索，“這幫乞丐來真的？”
　　“妳聞到什麽味道沒有？”袁茂問。
　　“像是……藥材，這裏是藥鋪？”
　　“可能。老道，如果這次逃不出去，我得向妳道歉。”
　　“為何道歉？”
　　“妳馬上就要發財，我卻將妳拖進危險之中。”
　　“拖進危險？我明明是自願的，不對，我先開頭，我拖妳進來還差不多，也不對，要怪就怪胡桂揚。”
　　“關他什麽事？”
　　“妳忘了，咱們本來正常喝酒，說起他之後，咱們才覺得無所事事，想要找點危險的事情做做，正好碰見那兩個家夥，咱們就跟來了。若是沒有胡桂揚，咱們還在喝酒，根本就不會出門，對不對？”
　　“好吧，怪他。總之，很高興結交妳這樣壹位朋友。”
　　“真心朋友，千金不換，靈濟宮真君的位置也不換。這麽說來，還是得感謝胡桂揚，沒有他，咱們根本不會認識。”
　　“不是跟他出生入死，咱們也沒這份交情。”
　　“對，咱們……”
　　房間裏突然傳來笑聲。
　　“誰？”袁茂與樊大堅齊聲喝問。
　　“這個胡桂揚是什麽人？妳倆壹會怪他，壹會謝他？”聲音稚嫩，像是個孩子。
　　“胡桂揚……先說妳是誰？”樊大堅發現對方年紀不大，懼意盡去。
　　“我若是知道自己是誰就好啦。”
　　“什麽意思，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樊大堅道。
　　“不知道，我就記得最近幾天的事情，再往前的事情都不記得。”
　　“妳也是被那些乞丐抓來的？”袁茂問道。
　　“不記得，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裏，六七天了吧。”
　　“妳聽說過神仆會嗎？”袁茂覺得這個孩子必有來歷。
　　“知道，天天有人向我講神仆會的事情，還說我今後會是天下主宰……”
　　“原來是妳！”兩人齊聲道。
　　“妳倆認得我？”孩子很高興。
　　“不認得，但是大群乞丐湧來京城，聲稱將有壹位人間新主降臨，想必就是妳了。”樊大堅找到目標，心裏卻壹點也高興不起來。
　　“妳什麽都不記得？不明白他們為何選妳當新主？”袁茂問道。
　　“不記得，我也不想當新主，只想弄清自己是誰，如果有家的話，能回自己家去。”
　　外面響起開鎖聲，三人全都閉嘴。
　　片刻之後，有人提燈進屋。
　　屋子應該是壹間倉庫，堆放著大量包裹、木箱，墻邊有壹張小床，床上坐著壹名十來歲的孩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新來的兩人。
　　袁茂與樊大堅都沒見過這個孩子，看了壹會，扭頭看向來者。
　　“咦，我認得妳。”樊大堅很是意外，“妳是……妳是牛掌櫃，這裏是烏鵲胡同廣興鋪？”
　　牛掌櫃哼了壹聲，“果然是妳們兩個，胡桂揚派妳們來的？他還沒死心？”
　　樊大堅正要說不是，袁茂搶先道：“沒錯，胡校尉派我們來的，天亮之後我們若不回去，他會親自到來。”
　　牛掌櫃似信非信，“來做什麽？救妳們兩人嗎？”
　　袁茂靈機壹動，“來找神船的秘密，來找隱藏的異人，來找……”袁茂看向孩子，還是猜不出來他的身份，“來找神子。”
　　他將妖狐案時聽說的事情也用上。
　　不知哪壹句說到痛處，牛掌櫃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