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體諒

　　李歐與江東俠都不是膽小的人，行走江湖多年，算是見多識廣，為了奪回神力，更是不懼任何艱難險阻，從趙宅逃出來之後卻是心存余悸，壹個扶著桌面，壹個坐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
　　江東俠、趙阿七、小譚三人熟悉趙宅的格局，知道自己是股誘兵，無心戀戰，原打算沖到二進院之後，立刻跳上西廂房的屋頂逃之夭夭。
　　計劃未出紕漏，三人或躍或攀，順利上到房頂，只是低估了兩廠的實力。
　　也是三人過於托大，在房頂上竟往後院跑去，正好經過新蓋起來的壹趟廳堂，趙阿七為了吸引更多人的註意，竟然叫喊道：“何三塵，哪裏跑？”
　　至少十柄飛劍從廳堂窗戶裏疾射出來，末端拖著手指粗的長線，有上有下，有左有右，將三人團團包圍。
　　江東俠跑在最前面，眼睜睜瞧見壹柄尺余長的飛劍將前方兩步遠的屋脊擊得粉碎，好在他經驗豐富，壹躍而過，沒受影響，身後的小譚沒瞧見，壹腳踩空，直接掉了下去。
　　飛劍力大，瞬間碎瓦亂飛，江東俠幸運地逃出包圍，卻被兩柄悄無聲息的小劍擊中，他憑著壹股狠勁兒掙脫小劍，再不敢在屋頂奔跑，跳到隔壁院子裏，翻墻而出，與接應者匯合，算是逃過壹劫，卻沒見到趙阿七與小譚。
　　“聞家天機術比從前更厲害，只差壹點，我也回不來。”江東俠絲毫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
　　“西廠的神銃更厲害。”李歐終於緩過神來，坐在凳子上，已經連喝兩杯茶水，“他們準備不足，若是再放壹次……”
　　李歐的經歷比較簡單，他也是跑在最前面，已經到了大門口，西廠施放壹排鳥銃，後面的蕭殺熊與張慨中彈倒地，他只來得及回頭瞥上壹眼，沒敢停留，奪門而出。
　　幸運的是，事發突然，兩廠校尉沒有緊追不舍。
　　胡桂揚揉揉被繩索勒疼的胳膊，“不夠厲害啊。”
　　壹屋子人的目光都看過來，尤其是死裏逃生的李歐與江東俠，露出幾分怒容。
　　胡桂揚笑道：“東廠機匣、西廠神銃，目的都是為了圍捕何三塵，第壹次施用就出現這麽大的漏洞，總共九個人裏，竟然逃走五人，不算我們三個，也有兩人躲過攻擊。這不只是妳們的僥幸，也是東西兩廠的失誤。這樣的陷阱，怎麽可能留住何氏姐弟？”
　　李歐憤然道：“我說過，他們準備不足，若是再有壹排神銃，咱們誰也逃不出趙宅！”
　　江東俠也道：“前後十幾扇窗戶，只有靠近西廂的兩扇窗裏有飛劍射出，聞家人若是全力施展，就算是神仙也躲不過。”
　　胡桂揚還是搖頭，“那也不對，至少十柄飛劍，還有不知多少柄小劍？我幾年沒練天機術了，讓我連射十次，也能射中個六七次。所以要麽是聞家人手下留情，要麽是他們的機匣放大之後出現偏差，沒有預料得那麽精準。至於西廠的神銃，倒有可能是因為準備不足，但是何三塵什麽時候出現誰也不知道，她若是拖延個十天半個月，西廠銃手不都累癱了？”
　　李歐、江東俠對胡桂揚的猜測不感興趣，仍覺得東西兩廠太過強悍，自己沒死在趙宅，憑的全是運氣。
　　“除非神力在身，否則的話沒人是兩廠的對手，何三塵也不行。”李歐道。
　　“就算有些小小的漏洞，兩廠很快也能彌補，咱們這次計劃，有些大意了。”江東俠看向丘連實。
　　丘連實嘆了口氣，“機匣與神銃我都見識過，沒想到稍加改造之後，竟有如此威力，是我計劃不周，望兩位原諒，至於蕭殺熊等人，希望他們只是被俘。”
　　江東俠不想鬧得太僵，“妳的人等在約定地點，將我二人帶回來，足以說明丘兄絕無惡意。”
　　丘連實拱手，“得江兄體諒，丘某不勝感激。”
　　李歐沒那麽好脾氣，“少說沒用的話，胡桂揚已經帶出來，該找神玉了。”
　　丘連實笑道：“這個不急。”
　　“怎麽不急？大家冒險為的不就是神玉嗎？”
　　“現在拿到神玉也沒用。神玉圓滿，既不會給出神力，也不能激發功力，必須擁有相應法門，才有大用。”
　　李歐看向胡桂揚，“胡桂揚剛才嘮叨那麽多漏洞，其實關心的不是咱們，是那個何三塵，看來他們兩人壹直藕斷絲連。原本我還不太相信他能引來何三塵，現在相信了。”
　　胡桂揚笑笑，“可妳們既沒有機匣，也沒有神銃，靠什麽讓何三塵交出法門？只是拿我當威脅嗎？”
　　丘連實道：“這個不勞胡校尉費心，妳只需老老實實，別試圖逃跑就好。”
　　“為什麽每個人都讓我老老實實呢？我壹直很老實啊，這壹路上我沒掙紮吧？到了這裏也沒動拳腳吧？別看妳們人多，真打起來我也不怕。”
　　丘連實拱手道：“多謝胡校尉的配合。”
　　“妳每個人都謝，誰還在意妳的感謝呢？江東俠，妳說是不是？”
　　江東俠嘿了壹聲，沒說什麽。
　　丘連實笑道：“禮多人不怪，而且我是真心感謝諸位，今天正好全趕上了。咱們先在這裏暫住壹晚，明天壹早轉移。我會打聽蕭殺熊等人的狀況，只要還有壹線生機，定要將他們救出來。”
　　“何三塵要壹個月以後才能到京吧？”江東俠問道，原本信心十足，見識過兩廠的實力之後，卻擔心夜長夢多。
　　“難說，何三塵以成親為誘餌，沒準早就潛入京城，待機而動。”
　　李歐壹驚，起身道：“何氏姐弟壹個比壹個厲害，再加上壹個聞空寅，咱們這些人可能真不是對手。”
　　丘連實安慰道：“不怕，何三塵並非無所不知，咱們今天這次劫人，肯定出乎各方意料……”
　　“至少出乎我的意料，白瞎我那些好酒好菜了。”胡桂揚插口道。
　　丘連實繼續道：“等咱們布置好陷阱，就可以透露口風，引何三塵入彀。”
　　“妳有比兩廠更好的陷阱？”李歐問道。
　　“李兄莫急，咱們以後詳談。”
　　李歐看壹眼胡桂揚，沒再追問。
　　“害怕我告密？”胡桂揚笑著搖頭。
　　丘連實安排七名同夥守衛宅院，讓林層染出門打探情況，請李歐、江東俠去別的房間休息，最後對胡桂揚說：“胡校尉就在這裏委屈壹夜吧。”
　　“還好，別忘了給我送飯來。”胡桂揚轉向要走的李歐，“李兄，保管好我的玉佩。”
　　李歐輕輕按住腹部，“嘿，妳想要回去嗎？從我的屍體上拿走吧。”
　　“放心，若有這樣的機會我不會放過。”胡桂揚眨下眼，“別人也不會放過。”
　　李歐沒覺得自己與胡桂揚沒熟到可以眨眼的地步，皺眉道：“省點力氣吧，我們不會中妳的離間計。”
　　“還用我離間嗎？妳們已經損失四個人，‘離’的是生死。”
　　李歐承認自己說不過胡桂揚，邁步離開。
　　丘連實最後壹個要走，笑道：“胡校尉的嘴皮子功夫，我是十分佩服的，希望胡校尉多行君子之道，動口不動手，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妳怕我動手？”
　　“胡校尉實在不甘心的話，可以試試。”丘連實笑得比胡桂揚還多。
　　“不試，張慨說得對，我確實想將玉佩交出去，找來找去，妳是最合適的人選。”
　　“玉佩不在我這裏。”
　　胡桂揚笑道：“沒錯，玉佩在李歐手中，但是在我看來，李歐只是裝玉的匣子，妳才是真正的擁有者。”
　　“承蒙高看。”丘連實拱手告辭。
　　“妳以為這樣就能讓何三塵上鉤嗎？”胡桂揚大聲問。
　　丘連實在外面將門關上，臉上依然帶笑。
　　屋子裏沒床，胡桂揚將椅凳拼在壹起，合衣而臥，很快睡著，連晚餐也不等了。
　　次日淩晨，胡桂揚被林層染叫醒，“胡校尉，起床出發了。”
　　“妳把這叫起床？”胡桂揚伸懶腰、打哈欠，“新地方有真正的床嗎？”
　　“應該有吧。”
　　“看來妳不是主事的人，告訴丘連實，我說過會配合，但是房間還這麽簡陋的話，我可就變卦啦。”
　　“變卦的意思是……”
　　“動手啊，妳在趙宅見識過我的功力。”
　　林層染微笑道：“的確，請稍等。”
　　林層染關上門，很快回來，身邊跟著壹人。
　　“還沒介紹過，他叫孟休。”
　　“記得，昨天孟兄坐在窗邊，不想給我解繩子，還想跟我動手來著。”胡桂揚笑道。
　　孟休二十七八歲年紀，原是官兵，在鄖陽成為異人，失去神力之後再度練功，得到李孜省、丘連實的幫助，進展奇速，靠的不只是玉佩，還有自己的努力與天賦。
　　“我做次主，讓胡校尉見識壹下孟休的功力，也好斷絕動手的念頭。”林層染道。
　　孟休慢慢走到胡桂揚面前，冷冷地說：“請指教。”
　　胡桂揚想了壹會，笑道：“算了，妳們看上去都不像是愛開玩笑的人，我何必自討沒趣？走吧，別耽誤工夫。”
　　孟休顯得有些失望，林層染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胡校尉是位俊傑。”
　　“明知死路壹條還要屢敗屢戰者為豪傑，妳們都是豪傑。”
　　兩人互相嘲諷，同時大笑，只有孟休冷著臉，相比動嘴，他更願意動手。
　　騾車已經備好，胡桂揚、林層染、孟休同乘壹輛，丘連實、李歐、江東俠乘坐另壹輛，另外六人或是趕車，或是步行跟隨。
　　車窗遮得嚴嚴實實，胡桂揚看不到外面的街道，走出不遠，他猜道：“咱們這是要進宮吧？”
　　車裏很黑，林層染不動聲色，孟休卻露出明顯的驚訝表情。
　　“能讓李孜省覺得安全可靠的地方，只能是宮裏。啊，上次進宮還是好幾年以前，終於又有故地重遊的機會。”
　　林層染道：“胡校尉真是閑不下來，妳還猜到什麽？”
　　“其實不用猜，事情都明擺著：趙宅的陷阱大張旗鼓，根本騙不過何三塵，所以妳們來壹次‘意外劫人’，用來安撫何三塵，讓她乖乖入套。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反正我沒上當。”
　　“可妳還是跟來了。”林層染笑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冒險的又不是我，是妳們，就算是丘連實也不能幸免。分享神力？哈，神力若是允許妳們分享，就不是神力了。總有壹個人會搶先出手，除掉所有‘分享者’，總有。”
　　林層染、孟休都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