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跟班與朋友

　　二更過後，出去打探消息的異人陸續回來。
　　正如胡桂揚所料，去除病癥的異人來去自如，從未受到阻擋或是跟蹤，反而是那些失去神力者，離開胡同不久就被官兵“請”去，東西兩廠全都參與，但是人並不在他們手裏，而是轉到別處，就此下落不明。
　　只有兩人例外，官府異人周霸和他的“藥人”因為破壞規矩，被迫交出神力，又因為偷吃十日金，死在東跨院，屍體被擡出趙宅。
　　幾名異人重新聚在壹起，面面相覷，良久之後，關木通開口道：“胡校尉還聽說什麽消息？”
　　“就是這些。”胡桂揚將自己與谷中仙打賭壹事隱瞞不提，他相信，人人心裏都有秘密，尤其是當時在場的丘連實知情不說，他也沒必要透露壹切。
　　“所以朝廷要去除所有異人的神力，壹個也不留？”關木通茫然道。
　　將神力聚在壹人體內，這本是壹個希望，雖然實力有強有弱，但異人普遍相信運氣，以為神力未必就會歸於最強者，人人都有機會，而剩下的異人越少，機會也會越大。
　　胡桂揚透露的消息打破了希望，宮裏根本沒想保留任何神力，皇帝要之無益，甚至視其為威脅。
　　“沒準就是神力能夠帶來長生。”小譚仍不願相信竟然有人將神力當成無用之物。
　　沒人開口附和，官府的作為比小譚更有說服力。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辦？”羅氏是屋中唯壹的女子，就是她將眾人請來，“咱們既然知道朝廷的計謀，可以壹跑了之，反正異人不受阻擋。也可以再等等，朝廷為了讓異人心甘情願交出神力，總會給些誘餌，這些誘餌……真的不錯。”
　　眾人點頭，丘連實道：“我也覺得應該再等壹等，太子丹、李刑天兩人敢放異人離開，說明他們有把握，異人還會再回來，正如羅氏所言，他們手中還有誘餌。”
　　“或者把柄。”胡桂揚道，見眾人看向自己，解釋道：“病癥去除或許只是假象，否則的話，兩廠抓捕那些‘凡人’幹嘛？壹旦發病，大家還是得去問、去求太子丹和李刑天。”
　　從胡桂揚嘴裏說出來的總是壞消息，小譚嚇得發抖，唐公子怒目而視，其他人低頭不語。
　　胡桂揚笑道：“我只是壹猜，想知道實情，必須去前院。”
　　“去找死嗎？”唐公子冷冷地說，總覺得黴運都是胡桂揚帶來的。
　　“如果死亡步步逼近，找上門去也不失為壹種選擇。”胡桂揚笑著看向眾人，“看來沒人主動請纓，好吧，我去試試。”
　　沒人跟他爭搶，關木通賠笑道：“恐怕也只有胡校尉合適。”
　　“因為我神力最弱，所以死掉也沒關系？”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眼下各方都假裝胡校尉是最終目標……”
　　“將我豎為靶子。”
　　“對，所以太子丹不會對胡校尉真下死手。”
　　“我有免死金牌，雖然是鍍金的，但是能用上壹兩次，是這個意思嗎？”
　　“胡校尉是聰明人，不用我再多說。”關木通點頭哈腰地笑，又像是努力討好他人的老叫花子。
　　胡桂揚大笑著離去，其他異人議論不休。
　　前院裏，西廠送來的大量食物仍堆在門口，江東俠壹手酒壺、壹手豬肘，對月暢飲。
　　月是殘月，酒是冷酒，江東俠卻喝得很開心。
　　“妳竟然壹個人喝？”胡桂揚快步上前，找出壹壺酒、壹只燒雞，喝壹口、咬壹口，皺眉道：“跟冰塊壹樣，廚房裏應該還剩下壹點木炭，可以熱壹下。”
　　“胡校尉體內就有木炭，何必費事生火？”
　　“體內？呵呵，我可沒有運轉神力熱酒、熱菜的本事。”
　　“很簡單，只需存想喉嚨到小腹這壹線，神力自會運轉，別用太多，胡校尉也不想被燙著吧？”
　　“不用經脈、穴位什麽的？”
　　江東俠搖頭。
　　胡桂揚試了壹下，“壹點都不簡單，我只能存想壹片，沒辦法存想壹線。”
　　“是嗎？我做起來……嗯，那是因為胡校尉沒學過內家功法。”
　　“內家功法好學嗎？我聽說許多異人拜武林人物為師，就是要學這個。”
　　“要看是哪派的功法，還要看個人悟性，少則壹年，多則五六年，總有小成。”
　　“不對吧，那些異人最多練半年，都有成就。”
　　“嗯，內家功法最難的是練氣，異人擁有神力，神力比氣更強，等於輕松邁過第壹關，再學些技巧就能登堂入室。”
　　“技巧要學多久？”
　　“對異人來說，少則十余日，多則壹個月，必能成功。”
　　胡桂揚看看酒壺，“苦練十天就為喝壹壺熱酒？算了，就這樣吧。”
　　胡桂揚大口灌酒，大口吃肉，嚼得咯吱響，“還帶著冰碴呢，味道也不錯。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明日……”
　　“明日敵來明日殺！”李刑天從房裏出來，大聲接了壹句。
　　“原句是這個嗎？”胡桂揚笑問道。
　　“難道我這句不比原句更好？”李刑天瞪起雙眼，從胡桂揚手裏奪過酒壺，對燒雞卻不屑壹顧。
　　胡桂揚又找壹壺酒，“嗯，更有氣勢。”
　　“那是當然，李某大好男兒，求的是頂天立地、恣意逍遙，醉亦醉得、殺亦殺得，百年、千年之後，世人未必知道當今皇帝是誰，卻壹定會談論我李刑天的名號。”
　　“還會有人拿妳做詩。”
　　李刑天笑了，將酒壺高高舉起，慢慢傾斜，張嘴迎入酒線，直到將多半壺酒喝個幹凈，“刑天非是蓬萊客，不求山仙求酒仙。”
　　胡桂揚大笑，也仰脖將壹壺酒喝光。
　　“好！”李刑天贊了壹聲，隨後與胡桂揚同時看向江東俠。
　　江東俠剩下的酒不多，壹飲而盡，“果然這樣喝酒比較有意思，就是來不及熱酒啦。”
　　三人同時大笑，胡桂揚將空壺扔在地上，力氣比從前大得多，酒壺觸地彈起，高過屋檐。
　　李刑天覺得有趣，也將酒壺扔掉，彈起來更高，直接躍過屋頂。
　　輪到江東俠，神力不足，運功技巧卻更純熟、豐富，酒壺壹路彈跳，從大門出去，聲響不絕。
　　李刑天興致高漲，還要找酒壺，胡桂揚上前攔住，“李刑天乃是灑脫無畏之人，為何要當太子丹的跟班，與他壹塊搞陰謀詭計呢？”
　　太子丹就住在前院，胡桂揚卻沒有壓低聲音。
　　李刑天聞言壹楞，江東俠卻是大吃壹驚，悄悄退到壹邊，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妳說什麽？”李刑天怒道。
　　“妳為何要參與太子丹的陰謀詭計？”
　　“不不，妳說我是他的跟班？”
　　胡桂揚聳下肩，“大家都這麽以為。”
　　“大家……”李刑天看向江東俠，“妳也這麽想？”
　　江東俠尷尬至極，又退後壹步，笑道：“胡校尉言重了，哪來的跟班？”
　　李刑天的目光轉向胡桂揚，“妳跟我說清楚。”
　　“讓太子丹出來，是不是跟班，我壹問便知。”
　　“他出門了。”
　　壹邊的江東俠暗暗地長出壹口氣。
　　“好吧，問妳也行。”
　　“妳問。”李刑天向前逼近壹步。
　　“妳與太子丹從前不認識吧？”
　　“當然不認識。”
　　“嗯，妳們結交多久了？”
　　李刑天想了壹會，“正好十三天。”
　　“誰找的誰？”
　　“他找我。”李刑天得意地說，以為這就能證明自己不是跟班。
　　“嗯，去除異人病癥的方法是誰想出來的？”
　　“我倆壹塊。”
　　“壹塊？不分先後？”
　　“我倆壹見如故、心有靈犀。”李刑天越發得意。
　　“好吧，誰先提起治病這件事的？”
　　李刑天仔細想了壹會，“應該是他。”
　　胡桂揚笑了笑。
　　“這有什麽？異人相見，說不上三句話就會提起各自的病癥。”
　　胡桂揚笑道：“病癥是異人的弱點，我絕不會隨便透露，江東俠，妳會嗎？”
　　江東俠苦笑著搖搖頭。
　　“我說過，我與太子丹壹見如故，妳們視對方為敵，我們卻當朋友相處。”
　　“全說實話？”
　　“當然。”
　　“妳和太子丹的病癥是什麽？”
　　“哈哈，妳想找我倆的弱點？晚了，我們早已去除病癥。”
　　“既然如此，妳更不必隱瞞。”
　　“嗯，也對。我的病癥其實不嚴重，神力用多之後會氣湧，心裏犯糊塗，很快就好，所以我定下規矩，每次只殺兩人。”
　　李刑天的心智越來越單純，卻不自知。
　　“太子丹呢？”
　　“他的病癥挺有意思……”
　　“朋友之間的交談就只留在朋友心中吧。”壹個聲音打斷李刑天。
　　太子丹從壹間屋子裏走出來，不知從哪進去的。
　　江東俠臉色微變，李刑天指著胡桂揚笑道：“這個家夥竟然說我是妳的跟班，還非要證明，妳告訴他，我是不是妳的跟班？”
　　太子丹搖頭，慢慢走向胡桂揚，“當然不是，咱們是朋友。”
　　李刑天得意洋洋。
　　胡桂揚笑道：“兩位是朋友，壹個出主意，壹個當打手。”
　　太子丹來到胡桂揚面前，臉上露出壹絲微笑，“異人都是壹家，妳有什麽疑惑，盡管問就是，不必拐彎抹角。”
　　胡桂揚想了壹會，“異人的病癥沒有根除吧？”
　　太子丹瞥了壹眼江東俠，“根除了，但是——”他笑了笑，“神力會逐漸消失。”
　　“妳有保住神力的法門？”
　　“當然，我與李刑天的神力壹點沒有消失，反而還在增強。”
　　李刑天補充壹句，“是我想出的辦法。”
　　太子丹嘆了口氣，“異人個個狂傲自大，想讓他們明白壹些道理，真的很難，只能采取這樣的辦法。異人都會回來。”
　　“回來求我們。”李刑天詩興大發，卻偏偏找不到佳句來表達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