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問丹

　　純紅的玉佩引出所有人、引來所有目光。
　　聞不華收回玉佩，凝視片刻，將它遞給胡桂揚。
　　“為什麽給他？”巨人高聲質問。
　　胡桂揚本不想要，聽到這句話之後，壹把將玉佩拿在手中，笑道：“先到先得，我來得比妳們都要早，所以金丹歸我。”
　　聞不華走到庭院中間，解釋道：“金丹乃是神物，給予力量，也奪取關註，普通人難以把持，我也不能，所以要暫時交在胡桂揚手中，他是極少數能抵住誘惑的凡人之壹。”
　　“我能嗎？”胡桂揚拿起玉佩看了壹會，感覺心跳在慢慢加快，他曾經壹次性得到三十余枚紅玉，遠沒有現在這樣心情激動，“我要是現在就跑……”
　　巨人壹躍而起，高高飛過空中，正落在胡桂揚身邊不遠的地方，激起的雪花濺了他壹身。
　　胡桂揚擦去臉上的雪，笑道：“明白，妳們繼續，我就在這裏看著。”
　　巨人解去身上的熊皮襖，扔在地上，露出壹身虬結的肌肉，下身穿著壹條毛絨絨的皮褲，頭上的亂發隨便挽成壹個圓髻，“來吧，還等什麽？壹較高下，強者得丹。天亮之前我想回到山裏。”
　　站在門口的數人個個摩拳擦掌。
　　聞不華開口道：“各位誤解了，今晚並非比武奪丹，而是問丹。”
　　“問丹？向妳問？有什麽好問的？”巨人臂上的肌肉鼓起得更高。
　　“諸位何不回房小憩，待我準備妥當之後，再做詳談？”
　　巨人沒動，在他看來，直接奪丹似乎是個更好的選擇。
　　郭舉人說：“大家都是異人，真打起來，壹時半會分不出勝負，反而會幾敗俱傷，給別有用心者可乘之機，不如客隨主便，聽聽怎麽壹個問丹之法。”
　　“妳有什麽特異之處？”巨人不太服氣。
　　郭舉人輕輕壹牽繩索，躲在身後的士兵突然躥出來，沒有跳躍，也沒有奔跑，只是邁開雙腿，三步就到了巨人面前，巨人伸手去抓，士兵又回到郭舉人身後，好像從來沒出來過。
　　除了快，整個過程確實沒有特異之處。
　　巨人揀起地上的熊皮襖，“休息壹會也好，我已經幾個月沒睡在床上，不知道還能不能受得了。”
　　胡桂揚忍不住開口，“受不了的應該是床。”
　　巨從冷冷地看著他，突然縱聲大笑，邁步回自己的房間。
　　其他人紛紛進房關門，就連店主聞不華也是如此，最後只剩下手握金丹的胡桂揚。
　　事情比他預料得更復雜、更詭異壹些。
　　胡桂揚走向自己的房間，將玉佩放在桌上油燈的旁邊，然後坐在凳子上仔細觀瞧，沒過多久，大餅湊過來，跳到對面的凳子上，也盯著玉佩。
　　胡桂揚起身拿來銀包，解開之後從包袱上撕下壹長條來，用手指撚細，小心穿過玉佩中間的孔眼，將布條系在大餅的脖子上。
　　大餅不停地吐舌頭，跳到地面上繞著桌子和胡桂揚跑了幾圈，看上去非常高興。
　　“只能帶壹會，這不是咱們的東西。”
　　大餅歪頭，似乎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外面傳來敲門聲，胡桂揚向床下指了指，大餅立刻爬進去，壹聲不吭。
　　門外是趙阿七，“聞不華讓我跟妳談談。”
　　“請進。”胡桂揚側身讓路，“古怪的要求，很有聞家莊的風格。”
　　趙阿七嘿嘿笑了兩聲，進屋之後坐在大餅曾經占據的凳子上，“我要向妳講述自己成為異人的經歷。”
　　胡桂揚壹楞，“這就是聞不華所謂的‘問丹’？”
　　“是吧。”
　　“妳根本沒必要聽他的，妳們都比他厲害得多。”
　　聞家人仍復當年之勇，卻已跟不上鄖陽異人崛起的勢頭。
　　趙阿七嘆了口氣，“我們有五個人，打敗聞不華容易，讓其他人退出卻太難，與其奪丹，不如問丹，何況聞不華手裏很可能還有更多金丹。”
　　胡桂揚也坐下，笑道：“這可不像是我記憶中的趙歷行。”
　　“趙歷行是個笨蛋，師兄還是叫我趙阿七吧。”
　　“好。”
　　兩人沈默了壹會，趙阿七開口道：“我的事情師兄大都了解，就從鄖陽之變那壹天說起吧。”
　　“嗯。”
　　“何五瘋子把我從丹穴裏背出來，我在那裏等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對，期間有人來過，但是大家尋找的是金丹，對我這樣壹個半廢之人毫不在意。”
　　“抱歉，我沒回去找妳。”
　　趙阿七搖搖頭，“我叫妳壹聲師兄，是因為妳的確像師兄壹樣幫過我，但我心裏清楚，妳我之間並無淵源，我對妳只該感激，不該再有更多要求。”
　　這更不像從前的趙阿七了，胡桂揚笑了笑，“感激就算了，不恨我就好。”
　　“我不恨妳，不恨任何人，壹切皆由天定。”趙阿七像是看破紅塵的老僧，默默地沈思片刻，繼續道：“苦雨終歸沒從地道裏出來，來尋找金丹的人倒是絡繹不絕，高興地進去，沮喪地出來，或是對我視而不見，或是踢我兩腳出氣。壹場大雨之後，我知道壹切該結束了，她給自己起名叫苦雨，這場雨必是她所化，告訴我不用再等。”
　　胡桂揚沈默不語，聞苦雨絕非情深之人，她對趙阿七的利用，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該受到嘲笑。
　　“我站起來了，就在雨中，走出好長壹段路之後，我才明白過來，我竟然沒死。”趙阿七長嘆壹聲，隨後搖頭苦笑，“上天愛開玩笑，苦雨求而不得的神力，我卻莫名得之。但我的右腿遇到了麻煩，經常毫無來由地疼痛，天越冷越明顯。”
　　“那妳應該去南方避寒。”
　　“每到腿疼的時候，我就必須練功對抗，功力因此增長，所以上天給我懲罰，也給我督促。”
　　“妳為什麽總說這是‘懲罰’？妳又沒有做錯什麽。”
　　趙阿七想了壹會，“竊天之力便是罪過，所有異人都不例外。”
　　胡桂揚笑而不語。
　　“我壹直往北去，尋找寒冷之地，壹個月前接到信，於是趕來，目的就是得到金丹。”
　　“妳的功力壹直在增加，還要金丹有何用？妳非得成為天下第壹高手嗎？”
　　趙阿七搖頭，“我早已無此妄想，可金丹能減輕腿疼，還能保住我的記憶。”
　　“保住記憶？”
　　“偶爾，只是偶爾，我會突然忘掉壹些事情，有壹回，我甚至忘記苦雨……數日之後才想起來。我曾經得到幾枚品相壹般的金丹，發現它能幫助我找回記憶，而且只要有它放在身上，失記就不會發生。純紅金丹效果最佳，慢慢服食的話，估計能用個十年、二十年。”
　　“聞不華讓妳們講故事問丹？”胡桂揚突然明白過來。
　　趙阿七點點頭，“最後由妳決定金丹歸誰。”
　　“為什麽是我？”
　　“經歷鄖陽府之變，大家只相信師兄壹個人。”趙阿七起身，“無論師兄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接受，沒有半個不字。”
　　趙阿七拱手告辭。
　　胡桂揚終於明白趙阿七為什麽變化如此之大，還是為了金丹。
　　“聞不華！”胡桂揚大聲喊道。
　　聞不華出現在門口，“有事？”
　　“我要判斷誰的故事更感人？”
　　“妳要判斷金丹應該歸誰。”聞不華露出自家的特有笑容，高深莫測，在欺騙與神諭之間搖擺不定。
　　“我若是判斷金丹歸我呢？”
　　“那就歸妳。”
　　“下壹位。”胡桂揚突然生出壹股鬥誌，雖然他還不知道對手究竟是誰，更不知道比試的規矩是什麽。
　　第二位是巨人，他重新穿上三件熊皮縫制的長襖，壹進屋就帶來無所不在的壓迫，將凳子撥開，盤腿坐在地上。
　　“我叫殺熊。”
　　“後改的名字？”
　　“嗯，不好聽嗎？”
　　“好聽，而且貼切，可我想知道妳從前的名字。”
　　“話真多，是妳說還是我說？”
　　“誰決定金丹歸屬？妳，還是我？”
　　巨人殺熊沈默壹會，“我姓蕭，名字就不提了，原是山中強盜，咱們見過面。”
　　“真的？”胡桂揚撓撓頭，“我不會也失憶了吧？”
　　“沒有，當時我不是這個樣子。或許妳還有點印象，那是在離鄖陽府不遠的壹座驛站裏，我們跟隨聞不華去追那個叫原傑的大官兒。”
　　“鄖陽撫治。”
　　“對，當時妳騙退所有人，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我也想起來了。”胡桂揚臉上露出微笑，隨後露出驚訝，“就這麽幾個月的工夫，妳……變得這麽大？”
　　蕭殺熊點點頭，“最可怕的是，我還在長。”
　　“所以妳需要金丹來阻止生長？”
　　蕭殺熊繼續點頭。
　　“我倒是挺想看看妳能長多高多大。”胡桂揚實話實說。
　　“嘿嘿，妳最好不要看到，每到生長太快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殺人，不妨老實告訴妳，我已經殺過不少人，同伴都離開我，我也盡量遠離他們。可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忍多久，再這樣下去，殺熊殺虎都不行，我還是想殺人。”
　　“今晚妳不會殺人吧？”
　　“應該不會，但我沒法做出保證。”
　　胡桂揚笑道：“我會仔細考慮，妳還有什麽要說的？”
　　蕭殺熊搖頭，“我和妳不熟，我的經歷妳不會感興趣，就這樣吧，給我金丹，我會感激妳，不給……我也沒辦法。”
　　他的“沒辦法”就是生長並且殺人。
　　蕭殺熊起身出屋，在門外咆哮壹聲。
　　第三位是那名女子，站在門口，手裏仍然握著傘，像是有所警惕，沒有半句客套，她說：“我從烏鵲胡同趕來，給我金丹，我能解妳心中諸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