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行刑

　　胡桂揚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雙手雙腳被捆，躺在壹堆雜草上，四周漆黑壹片，空氣中有壹股怪味，感覺這裏像是馬房。
　　腳步聲傳來，外面出現亮光，還有說話聲。
　　“要來真的嗎？”
　　“不來真的還來假的？”
　　“他可是錦衣衛！”
　　“錦衣衛多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飛揚跋扈，何況他是被……”說話的老猴子突然閉嘴，馬上又道：“妳怎麽醒了？”
　　進來四個人，全是閹丐，老猴子坐在木椅上，由兩人擡著，小棍子提著燈籠站在最前邊。
　　看到胡桂揚已經坐起來，眼睛也是睜開的，四閹都很意外。
　　“把繩子解開，我還能再睡壹會。”胡桂揚笑道。
　　“迷藥不夠多？”“他喝得太少吧？”擡椅的兩人互相問道。
　　老猴子在扶手上連敲幾下，讓兩人放下椅子，不太滿意地說：“察言觀色，懂不，得學會察言觀色、揣摩上意，不能每次都讓主人開口，妳們這樣，進宮就是送死……”
　　壹名閹丐擡腿在椅子上踢了壹腳，“宮裏沒妳這樣的主人，真能進宮，我們自會學規矩，不用妳教。”
　　老猴子怒道：“兩根朽木，誰愛管妳們？”隨即轉向胡桂揚，咳了兩聲，卻不說話。
　　“妳臉上的泥太多，我觀不了色，妳不說話只是咳嗽，我察不了言，所以，抱歉，我揣摩不出妳的意思。”胡桂揚臉上的笑容裏可沒有半點歉意。
　　兩名擡椅的閹丐放肆大笑，老猴子只得將怒氣轉到兒子身上，“笨蛋，他們不懂，妳也不懂？走近壹些，用燈籠照胡桂揚，照咱們幹嘛啊？”
　　“妳倒是早說啊。”小棍子更是不將父親當“主人”，硬邦邦地甩下壹句，然後邁大步走到胡桂揚面前，燈籠舉起，“看吧，他還是這副模樣，跟幾年前壹樣，估計再過幾年也變不了。”
　　“托妳吉言，我還能年輕幾年。”胡桂揚笑道。
　　“說話也跟從前壹樣。胡校尉，妳別怨我，當年妳劫持過我壹次，風水輪流轉，咱們這回算是抹平了。”
　　“不怨妳，但妳能將燈籠挪開壹點嗎？”
　　小棍子收回燈籠，向父親道：“妳問吧。”
　　老猴子裝出的威嚴全被自己人破壞，只得重新醞釀，等了壹會才道：“胡桂揚，妳認得我嗎？”
　　“認得，沒把兒的叫花子，大家都叫妳老猴子，是這位小棍子的爹，曾經親手殺死西廠的霍雙德霍總管。妳竟然還能逍遙法外，真是沒天理啊。”
　　“嘿，妳知道得倒不少，可妳沒聽說過嗎？我們立過大功，之前犯過的事全都壹筆勾銷……跟妳說這些幹嘛？把我推近些。嗯，好，放下。胡桂揚，妳知道我是怎麽殺死霍雙德的嗎？”
　　“霍雙德德？這個名字好，像是外國來的公主。”
　　擡椅的兩閹再次大笑，連小棍子也笑，老猴子沒忍住，再次發怒，“就是這雙手，我用雙手硬生生扭斷他的脖子！”
　　老猴子伸出雙臂，胡桂揚往後挪蹭，與黑長的指甲保持幾寸距離，“看到了，雖然瘦，應該挺有勁兒，勤洗壹洗會更好壹些。”
　　其他三閹笑聲不斷，老猴子怒不可遏，本想叫人將自己再往前擡送壹段距離，或者將胡桂揚拽過來，這時也不開口了，從身後拿出壹根短棒，高高舉起。
　　胡桂揚雙腿用力，又往後蹭。
　　那根棍棒卻另有目標，老猴子揮舞起來，不拘是誰，打著壹個是壹個，“讓妳們笑，讓妳們笑，壹群沒用的家夥，好好的事情被妳們攪成這樣！”
　　真有被棍棒打中的，叫聲“哎呦”，立刻避到壹邊，小棍子跑得更快，壹下沒挨著，“是妳把我攆走的，照不到人別怪我。”
　　小棍子還是覺得危險，將燈籠放在地上，轉身跑掉，“妳自己審吧！”
　　擡椅閹丐也跟著離開，嘴裏嘟嘟囔囔，卻沒敢報復。
　　沒有同伴搗亂，老猴子怒氣稍減，“不好意思，讓胡校尉看到如此壹幕，這些家夥越混越沒人樣，遲遲沒被選進宮裏，也是有原因的。”
　　“妳呢？為什麽也沒進宮？”
　　“因為我的腿……因為神船對我另有安排，我得耐心等待。”
　　“越耐心表示越虔誠？”
　　“對，這是考驗，許多人沒能通過，對神船失去信心，我還在堅持，全心全意，沒有半點懷疑。”
　　“祝妳成功，早日成為大明權宦。哎呀，真是可惜。”
　　“可惜什麽？”
　　“妳兒子也被閹了，否則的話，妳的權勢就能世代相傳了。”
　　壹句嘲諷卻讓老猴子笑了，“不可惜，小棍子可以收養義子，繼承我們侯家的香火，這是宮中慣例。尋常百姓天天講孝道，可是妳滿京城看看，多少廟裏供著太監的牌位？香火不斷，時時有人看顧，誰家比得了？”
　　胡桂揚沈默壹會，“原來妳姓侯。”
　　“這不重要。”老猴子又舉起短棍，“廢話少說，招出神玉下落，饒妳不死，若還嘴硬，霍雙德的下場就是妳的結果。”
　　“江耘就出這麽壹招？”
　　“怎麽，妳以為這壹招不好用嗎？妳以為江大人真的怕妳、欣賞妳嗎？無非是因為妳在宮裏有個靠山，在京城沒人敢動妳。可我不怕，我若進宮，必是天翻地覆之時，妳有多大靠山到時候也倒了。外人都當妳被綁架，妳被打死也只是壹場意外，與江大人無關。”
　　“是他派我出城，許多人都知道。”
　　“對啊，還有許多人看到妳與常雄交談，受他邀請然後失蹤，官府順藤摸瓜，會去追查沈乾元，跟我們無關。”
　　“反正江耘也不喜歡沈乾元，順便除掉。”
　　“對，這叫壹石兩鳥。”老猴子揮了壹下短棒，差幾寸，沒打著人，於是壹手扶椅，努力往前挪動。
　　胡桂揚往後挪動，但是很快碰到墻壁，再無退路。
　　老猴子再揮棒，胡桂揚側身翻滾，肩頭挨了壹下，但是不重，全身因此沾滿雜草，腹部用力，挺坐起來，笑道：“江大人真愛開玩笑，回去之後我得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這不是玩笑！”老猴子用力揮棒，卻再也夠不著目標，“壹群笨蛋，就不能把妳綁在柱子上嗎？”
　　“可能是因為‘上意’說得不夠清楚吧。”
　　老猴子還有絕招，短棒飛出，來了壹招“撒手鐧”。
　　胡桂揚避得稍慢壹些，額角中招，疼得他怪叫壹聲，又倒在草堆上，“好狠毒的老家夥。”
　　“這只是開始，我還有雙手，妳的脖子比霍雙德……”老猴子突然閉嘴。
　　胡桂揚躺在地上扭頭看去，原來是短棒被彈開，正好砸在燈籠上，紙被點著，快速燃燒，沒壹會，火苗又弱下去。
　　“這裏都是幹草，我覺得會被點著，咱倆今天就要被燒死在這裏了。”胡桂揚猜道。
　　老猴子已經跳到地上，正要用雙手行走靠近胡桂揚，聽到這句話，立刻奔向燈籠。
　　可雙手畢竟是雙手，沒法走得太快，火苗逐漸變大，燈籠周圍的幹草真被點燃。
　　“快壹點，再快壹點！”胡桂揚不停催促，“妳還是喊人幫忙吧。”
　　老猴子心慌意亂，立刻張嘴大喊：“來人！小棍子！”
　　大家都躲得遠遠的，沒壹個人應聲。
　　火勢漸大，老猴子突然調頭，拖著身體向門口逃走。
　　“先滅火啊！”胡桂揚叫道。
　　“來不及了，我得走，我不想死，我有神命在身……”老猴子為了逃命，爬得比平時更快。
　　“我怎麽辦？”
　　“我就說妳是條漢子，寧死不招，江大人也不會怪我。”
　　“江耘要的是神玉，不是屍體！”
　　“反正妳也不會招供，死就死了吧。胡桂揚，這是妳的命，神船不想讓妳活著壞事，所以借我的手，不對，借這場火將妳除掉，與別人無關，妳自己走好……”
　　老猴子終於爬到門口，雙手緊緊抓住門框，馬上就能出屋，忍不住回頭望了壹眼。
　　眼前是黑的，火竟然已經熄滅，他壹直在拼命爬行，竟然早沒有註意到。
　　“胡桂揚？”
　　“沒死。”胡桂揚冷冷地回道。
　　“火……”
　　“我用身體壓滅的，燒得我都要熟透了。”
　　老猴子長出壹口氣，“那就是妳對神船還有用處，咱們繼續。”
　　“嗯？”
　　“妳得招出神玉下落，要不然我還是得掐死妳。”
　　“我剛剛救妳壹命。”
　　“不對，我自己能逃出去，妳只是救了自己壹命，但妳的命仍然歸我掌握。”老猴子再次調頭，向暗中的身影爬去，雙臂有力，壹點不覺得疲憊，“什麽都是命，我壹直覺得自己應該進宮執掌東西兩廠，別管什麽人，就算是鐵齒銅牙，我也能撬得開……”
　　對面壹直沒聲音。
　　“妳怕了吧？胡桂揚，別不好意思，沒人不怕，霍雙德臨死前屎尿齊流，哭著向我求饒，可是沒用，我不會手軟，我天生就是心狠手硬的人，估計神船看上的就是這壹點，要讓我當行刑官……”
　　老猴子突然抓到壹只腳，而且是踩在地上的腳。
　　他慢慢擡起頭，看到自己的短棒被握在別人手中。
　　“真是壹場好火，燒得我皮開肉綻，挺好的繩子也被燒斷兩根。”
　　老猴子大驚，松開手，又壹次調頭向門口爬去，聲嘶力竭地大喊：“快來人，胡桂揚要跑……”頭上壹痛，暈死過去。
　　胡桂揚全身灼痛，還是忍住恨意，沒有殺死老猴子，擡手摸了摸，發現衣服破了好幾個洞，皮膚露出來，疼痛由此而來，好在摸上去不是太嚴重，“沒烤焦就好。”
　　胡桂揚拎著短棒出屋，借助月光看去，赫然發現這是壹處墳地，身前幾座墳墓，身後是守墓之廬，更遠壹些，火光跳躍，應該是閹丐聚集之處。
　　他正想尋路離開，就聽得唿哨聲響，隨後是馬蹄震動，壹隊人馬沖進閹丐群中亂打亂殺。
　　“又是誰？難道官府來救我了？”胡桂揚全無頭緒，可是那些唿哨聲又不像是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