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無欲則剛

　　讓胡桂揚擁有又失去神力，正是谷中仙壹手策劃，希望胡桂揚能夠因此珍惜這種強大的力量與感覺，從而自願成為異人。
　　“妳將超越眾生，不只是凡人，還有異人。”
　　“嘿，估計親爹對我也沒這麽好吧？”
　　“呵呵，之所以選中妳，是有原因……”
　　胡桂揚突然撲過來，雙手狠狠掐住谷中仙的脖子。
　　谷中仙修煉火神訣多年，功力高深，可事發意外，竟然沒躲過去。
　　谷中仙臉上的笑容轉眼消失，感覺到對方真在用力，雖不是異人，手勁兒卻不小，勒得他胸中憋悶、眼珠暴起、臉頰赤紅……
　　胡桂揚出招突然，放手也突然，後退幾步，笑吟吟地看著對方。
　　饒是谷中仙涵養深，這時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惱怒，“妳……妳瘋啦？”
　　“妳剛知道？”
　　谷中仙抓起桌上的茶壺，灌了壹口涼水，扶著桌面深喘幾次，直起身，臉上恢復微笑，“這回妳可以確信，我不是異人。”
　　“不僅如此，妳連正常的功力好像也沒了。”
　　谷中仙長嘆壹聲，“半年前，即使在聞家莊，我也是數壹數二的高手，如今卻淪落到這種地步，幾個月了，聞家人的功力都在逐漸消失，只剩天機術可用，我猜是天機船遺留的影響。”
　　“所以妳想將我塑造成為異人，如果成功，就要用在自己身上？”
　　谷中仙慢慢坐下，屋外人聲鼎沸，全是興高采烈的聲音，他卻絲毫不受影響，滿臉的失望與悲傷，被胡桂揚掐過脖子之後，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再保持超然物外的風度。
　　“鄖陽之變，聞家莊死傷慘重，只活下來五十三人，其中侏儒七人。”
　　“不算少了。”胡桂揚淡淡地說，在他眼裏，聞家莊擺脫不掉天機船幫兇的身份。
　　“嗯，不算少，可這五十幾人當中，沒有出現壹個異人。”
　　“異人本來就很罕見，百中、千中無壹。”
　　“我們為天機船做了所有事情。”谷中仙壹字壹頓地說，他要求的不只是神力，更是公平。
　　“我明白，聞家莊比普通凡人更有資格成為異人，妳們可以再等壹等，或許還有機會。”
　　谷中仙搖頭，“異人通常先出現病癥，然後才迸發神力。我找過附近的郎中，他幾個月前給黃二仙把過脈，說他的脈象極為奇特，快似鼓點，肌膚卻比尋常人要涼得多。其他異人都是如此，趙阿七先瘸壹條腿、蕭殺熊飯量大增……林層染表現得不明顯，但我猜，在使用功力之前，他就開始變老，神力只是讓他衰老得更快壹些。”
　　胡桂揚嗯了壹聲，門外的嘈雜漸漸遠去。
　　“聞家莊五十三人迄今未出現任何病癥。”
　　“正常情況下，我該說‘恭喜’。”胡桂揚笑道，沒病對普通人來說是好事，聞家人卻對此失望至極，“我也沒有病癥，好像比從前更懶壹些。”
　　“記得尤五六這個人嗎？”
　　“嗯，那位俠盜。”胡桂揚當然記得。
　　尤五六原是城外的小偷，與沈乾元結交，壹同前往鄖陽府，對吸丹不是那麽沈迷，被胡桂揚帶走，原本約好壹同返回京城，可胡桂揚遇到的急事壹件接壹件，最終沒能履約。
　　“尤五六攜帶過天機丸，在他身上出現壹些有趣的變化，金丹對他的效果比別人更加顯著，功力能在數日之間倍增，接近異人的神力。”
　　“說到這我想起來了，在那邊的大院裏，妳偷偷讓我服食金丹？”
　　谷中仙點頭，“為此我毀掉壹枚金丹，碾成粉末，摻在食物裏，被妳浪費不少。”
　　“呵呵，金丹是無價之寶，沒想到我居然吃過那麽昂貴的食物。既然有尤五六，何必又找我呢？”
　　“尤五六服食金丹之後，功力倍增，可是人也變得暴躁不安。”
　　“蕭殺熊那樣？”
　　“不太壹樣，尤五六不僅暴躁，還會暫時失憶，連最好的朋友都不記得，擡拳就打，跟對待仇人壹樣。”
　　“失憶”兩個字觸動胡桂揚的心事，所有攜帶過天機丸的人，似乎都有這個麻煩，他仰起頭想了壹會，“還好，我仍然記得小時候上房玩耍掉下來的場景，義父讓五哥揍我壹頓，嗯，都記得。”
　　“擁有神力的那幾天呢？妳察覺到失憶嗎？”
　　“沒有。”胡桂揚不太情願地承認，此前幾天他精神頭兒更足，記憶似乎也更好壹些。
　　“正如我所預料，妳與尤五六不同。”
　　“他是小偷，我是官兵？”
　　谷中仙笑著搖頭，忘記了剛才的勒脖之辱，“尤五六壹旦發現自己功力倍增之後，刻苦練功，往往徹夜不眠，誰都勸不住，而且對金丹極為貪婪，若是聽說誰手裏有壹枚，必然搶奪。他曾經發誓，壹旦功力超越異人之後，他要奪回所有金丹，包括官府拿走的那些。”
　　回憶當初，胡桂揚很難相信尤五六也會如此狂妄，“妳們不應該給他金丹。”
　　“那只是壹次不成功的嘗試，早已斷絕金丹，尤五六恢復尋常樣子，只有記憶還是不那麽好。”
　　“嘿，我跟他的區別就是比較懶？”
　　“嗯，妳很懶，得到神力之後，竟然從不練功，明明身邊就有異人做榜樣，妳也不肯上進。”
　　“懶入骨髓，沒得治了。”胡桂揚壹點都不後悔。
　　谷中仙臉上又露出那種高深莫測的微笑，“但這不是懶，是驕傲。”
　　“我喜歡妳的說法，原來懶是驕傲，那我是天下最驕傲的人。”
　　“妳這個人非常驕傲，不是自己修煉出來的功力，寧可不要，功力消失，妳心裏是不是很高興？”
　　“也有壹點失望，那點功力若是還在，我剛才沒準能將妳掐死。”胡桂揚笑呵呵地說，心裏其實無意殺人。
　　谷中仙也不在意，繼續道：“妳很驕傲，所以有官不做，寧願當壹名普通校尉。”
　　“驕傲的人更應該去當大官。”
　　“妳無法忍受升官路上的諂媚事人，所以拼命立功，但是嘴上刻薄，拒人於千裏之外，免除奉承之差。”
　　“沒‘拒’住妳。”胡桂揚搖搖頭，表示不想再聽下去，“說來說去，我跟尤五六不同，跟妳們也不同，既然如此，妳拿我嘗試有什麽用處？”
　　“我有壹個猜想需要證實：無欲則剛，妳因為無欲，才能抵住金丹的不好影響，只增功力，而沒有其它變化。如果真是這樣，聞家人就有了新的法門，‘無欲’可以修行，異人也能自成。”
　　“等等，聞家人接觸過天機丸？”
　　“我們上過船，接觸過天機丸的源頭。”谷中仙微笑道，這樣的經歷又讓聞家人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如果妳能成功，我們就有希望。”
　　“如果？我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不夠，遠遠不夠。妳得到的功力比我預料得要弱，竟然不是童豐的對手，令人失望。而且功力失去得太快，只維持了短短幾天，這可不行，世上沒有那麽多金丹供妳揮霍。”
　　胡桂揚又拿出那枚金丹，“這也是妳的？”
　　谷中仙搖頭，“黃二仙不知從哪得來的。”
　　胡桂揚收起金丹，“很多事情妳都錯了，我是有壹點驕傲，但是沒妳想得那麽嚴重，我喜歡金銀，越多越好，也喜歡美女，遺憾的是美女也喜歡錢，我有點舍不得。妳想‘無欲則剛’，自己練去，別再找我。”
　　胡桂揚向外走去，在門口止步轉身，“哪位異人在替妳監視我？是林層染，他是軍吏，擁有神力之後卻選擇闖蕩江湖，必然與沈乾元有過接觸，也必然受到妳的拉攏與蠱惑。”
　　谷中仙知道的事情太多，胡桂揚因此猜測自己受到監視。
　　谷中仙不肯直接回答，“以後會有更多異人投奔妳。”
　　“異人我收，金丹我也要，但是‘神力’就算了，我不靠它活著。”
　　“我對妳毫無隱瞞。”谷中仙站起身，“等妳醒悟過來，去找沈乾元。妳很快就會醒悟。”
　　“嘿，要打個賭嗎？”
　　“不出正月。”
　　“我壹定堅持到二月。”
　　“哈哈，既然是打賭，得有賭註：出正月之前妳來找我，必須接受我的壹切條件，不得推脫；正月之後，不管妳想不想擁有神力，都可以來找我，隨便提要求，只要是聞家莊能做到的，我也絕不推脫。”
　　“壹言為定。”胡桂揚相信自己能贏，他還真有壹些事情可能需要谷中仙的幫助。
　　“壹言為定。”谷中仙更加自信。
　　胡桂揚出門，遠遠看見樊大堅在街上亂跑，揮手叫道：“老道，我在這裏！”
　　樊大堅壹陣風似地跑來，“妳去哪了？”
　　“四處逛逛，壹切順利嗎？”
　　“順利。”樊大堅松了口氣，拍拍腰間，笑道：“菜農沒錢，但是願意替我揚名，這不，剛有壹位財主請我去家裏驅邪，定金就給了五十兩。”
　　“妳要發財啦。”
　　樊大堅將遠處的騾車叫過來，“這是小錢，名聲最重要，等我說合烏鵲胡同與城內春院，那才叫發財。”
　　“小心，烏鵲胡同比妳想象的復雜，梁芳不是唯壹……”
　　樊大堅壹揮手，“放心，我應對得了，正月十五之前必能成事。先回京城，咱們找袁茂喝酒，我請客，他最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窩在家裏不愛出來。”
　　胡桂揚知道是怎麽回事，笑道：“妳們喝吧，我還有事，不知來不來得及。”
　　他今天本來要去普恩寺找壹位曾太監，眼看日頭升起，怕是來不及去往西城，此次錯過，只能再等十天。
　　胡桂揚在觀音寺胡同口下車，遠遠看見站在趙宅大門口的韋瑛，拱手笑道：“不好意思，昨天發生壹點意外……”
　　韋瑛竟然沒怎麽在意，走下臺階，淡淡地說：“後院也有壹點意外，妳最好快點去看看，再晚壹會，只怕四位異人要少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