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果園
大明妖孽 by 冰臨神下
2018-7-31 10:07
十裏長亭,文人壹見便生離別之意,胡桂揚來到之後,心中似有感覺,卻很快消失,只想盡快些進去享受遮陰避陽的好處。
他壹路走來,沒有雇車,雖說恢復練功已有三個月,還是走出壹身汗,腳底生疼。
可亭子裏已經有人,而且不少,看裝扮是壹群讀書人與他們的仆從,還有白發蒼蒼的父母與哭成淚人的嬌妻。
胡桂揚只得到路對面的樹下休息,與幾名農夫待在壹起,農夫蹲著,他站著。
“他要去太原府投靠親戚。”壹名農夫悄悄指向壹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秀才。
“哦。”胡桂揚只得答應壹聲,雖然他什麽都沒問。
農夫卻覺得自己有義務解釋清楚,“大概是考舉子不中,打算去軍中謀個前程。老爺支持,老太太舍不得兒子,老婆——嘖嘖,能娶到這樣的女子得是多大的福分?她不願意,妳瞧,扯著丈夫的袖子不放他走。”
“哦。”胡桂揚又答應壹聲,低頭問:“妳在這兒看多久了?”
“小半個時辰了吧?”
“不急著趕路?”
農夫看壹眼身邊的擔子,長嘆壹聲,不情願地起身,“這大熱天,人家嬌妻不舍,我卻是婆娘攆出門,唉。”
農夫上路,其他幾人吃吃地笑,很快也起身離開,剩下胡桂揚獨占樹陰。
父母與妻子終於上車返回京城,剩下秀才與幾位朋友,立於亭外,目送親人遠去,兩兩相望,共同承受分別之苦。
胡桂揚正替這家人感到傷心,就見另壹個方向快速駛來壹輛騾車,秀才與朋友們面露喜色,搶著迎上去。
騾車停下,走下壹名嬌滴滴的女子,神情厭倦,壹開口就是抱怨,“人家正妻來送丈夫,叫我來湊什麽熱鬧?路邊的土很好吃嗎?”
“誤會壹場,我說不讓跟來,他們非要來……”秀才壹臉諂媚,恨不得跪下叫娘。
仆人們擺上壹桌酒席,眾人爭著討好新來的女子,又是吟詩贊美,又是獻酒表衷情,女子臉上終於露出笑容,美目流轉,惹得幾人心馳神搖,哪裏還想上路,只願在這個亭子裏壹直待下去。
胡桂揚輕輕搖頭,被李刑天“培養”出來的壹點詩興,自此全無,心裏有點著急,這些人總也不走,公主怎麽可能在這裏與他見面?
好在他沒等太久,秀才費盡口舌,許下諸多誓言,在眾朋友的幫助下,終於勸說女子隨他壹塊去往太原。
眾人上車上馬,向北而去,朋友們不舍分離,還要再送壹程,明天再回京城。
作為旁觀者,胡桂揚看得明明白白,這些“朋友”要送的可不是秀才。
仆人將殘酒剩菜扔到路邊,胡桂揚更是搖頭,他現在口幹舌躁,真想喝口酒潤潤嗓子,“我應該假裝捉奸,騙頓酒喝,沒準還能騙幾兩銀子。”
話是這麽說,胡桂揚無意招惹是非,此次出城,他連靴子都沒穿,代以壹雙布鞋。
秀才等人剛走,又有壹群人趕來,這回不是送別,是趕路的商人要在此休息片刻。
胡桂揚只得繼續站在樹陰下,越發覺得公主挑的地方不好。
壹輛騾車從京城方向駛來,停在路邊,車夫往亭子裏看了壹會,轉頭看向樹下的青年,“妳姓胡?”
“嗯。”
“上車吧。”
“我沒雇車。”
“別人替妳雇的。”
“可我不知道去哪。”
“我知道。快上車吧,再等下去,天黑之後也未必能到。”車夫不耐煩地說。
胡桂揚看壹眼身穿的短衣長褲,對車夫的態度壹點都不意外,坐上車,笑道:“可以了。”
“坐穩嘍。”車夫甩鞭,騾子跑得飛快,趕得上軍中駿馬。
胡桂揚緊緊抓住車廂,才沒讓自己的骨頭散架。
離天黑還有壹個多時辰,騾車停下,車夫長出壹口氣,“還行,來得及回城。客人,出來吧,地方到了。”
胡桂揚下車,看到的是壹座果園,“這是哪?”
“妳不知道?”
“不知道。”
“妳不是來給樓家看墳的嗎?”
“哦,沒看到墳地,所以沒認出來。”胡桂揚笑道,壹聽“樓家”,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墳地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妳找人問去吧,我只管送人到果園門口。”車夫下車,牽引騾子調頭,然後重新跳到車上,看壹眼客人,“請過符嗎?”
“請符幹嘛?”
“呵呵,妳膽子真大,連件護身符都沒有,就敢來看墳。”
“沒事,我陽氣盛,我不怕鬼,鬼都怕我,不信我逮兩只鬼讓妳看看。”
“我可不看。”車夫驅騾就跑。
“挺有意思的家夥,可惜不願留下來。”胡桂揚喃喃道,緊緊腰帶,從小門進入果園。
走不多遠,壹名極蒼老的果農出現在路中間,遠遠地盯著來者。
胡桂揚快步上前,拱手道:“在下胡……”
老果農轉身就走,根本不想聽他說話。
胡桂揚只能跟在身後,欣賞園中美景,看到碩果累累,不由得口內生津。
前方真是壹片墳地,數座墳廬高聳,胡桂揚明知這裏是什麽地方,心中還是壹驚,暗想公主真會挑地方,竟在丈夫墳前私見別的男人,再想到亭子裏的壹幕,倒也覺得公平。
好在老果農沒將他引入墳地,順路拐個彎,帶到壹棵老槐樹下,整座果園裏只有這壹棵不是果樹。
樹下擺放著壹張極為寬大的木榻,高及膝蓋,壹塊紗簾從橫出的樹枝上直垂下來,將木榻壹分為二,簾底綴著幾只銅環,以免被風吹起。
紗簾的壹邊,設有壹張小幾,背對大樹,側朝簾幕。
老果農退下,從始至終不說壹句話。
壹名丫環從樹下走出來,微笑道:“請胡公子入席。”
胡桂揚沒見過這種“席”,猶豫片刻,脫掉布鞋,登上木榻,仿古人的樣子,跪坐在幾案後面。
“自家產的野果,請胡公子品鑒。”
胡桂揚真想大吃壹頓,強行忍住,問道:“我在這裏要等多久?”
“嗯,不會太久吧。胡公子需要什麽,盡管招呼我,我叫小翠。”
“謝謝,不需要。”胡桂揚本想客氣壹下,見丫環轉身要走,又改了主意,“呃,麻煩給我來壺酒吧,實在是渴了。”
小翠微笑退下,很快送來壹壺酒和幾樣果脯,“野外無佳肴,唯有些果子,城內或許難得壹見,請胡公子慢用。”
“味道非常好。”胡桂揚已經吞下壹枚桃子。
小翠再次退下。
胡桂揚壹個人跪坐在榻上,初時還有些放不開,很快就拋去規矩,盤膝而坐,暢快地喝酒吃果,雖然不飽,卻是十分解渴。
寡酒難飲,胡桂揚越喝越沒意思,公主遲遲不肯現身,連果農和丫環也不露面,他實在無聊,幹脆躺在榻上,打算小憩片刻,結果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壹覺醒來,夜色已降,微風習習,果樹園裏特有的香甜氣味絲絲入鼻,胡桂揚發了壹會呆,突然覺得這座果園仿佛仙境。
“胡公子睡得好嗎?”聲音從紗簾另壹邊傳來。
胡桂揚馬上起身跪坐,揉揉臉,笑道:“我不是公子,只是壹名錦衣校尉。”
“胡校尉睡得好嗎?”公主改口。
“好,在我近壹年來睡過的覺中,這次可以排第壹。”
公主輕笑,“壹年前呢?還有更好的?”
“十多年前,我跑到房頂上躲避義父,不知怎麽就睡著了,壹覺到半夜,害得義母到處喊我的名字——那壹覺最美。”
公主笑聲不止,“胡校尉睡過不少好覺。”
“嗯,想來想去,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都在睡覺上。”
“胡校尉過謙,妳做過的許多事情,足以驚駭世人,可惜世人難見真相,史書也不載機密。”
“我沒向任何人透露過任何機密。”胡桂揚急忙道。
“當然,胡校尉與花大娘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向陛下再三保證,妳們絕不會泄露只言片語。”
“老實說,我想泄露也做不到,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玉佩究竟是怎麽回事,又為什麽給我?”
“當時緊急,實在沒法解釋,我也是幾個月前才從陛下那裏了解到些許真相。”
“陛下……沒事吧?”
“還是那樣,身子骨弱,但也沒有大礙。”
“祝陛下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
胡桂揚拿起幾上不知何時已經斟滿的酒杯,喝了壹口,“太子呢?”
“太子身子骨也弱,但是很活潑,他還記得妳的名字,說妳‘有趣’,想召妳進宮。”
“太子不是來真的吧?”胡桂揚嚇了壹跳,進宮服侍太子就意味著當太監,他可沒有這樣的夢想。
“太子年幼,隨便說說而已。”公主又笑壹聲,心情顯然不錯,“那塊玉佩,現在應該叫神玉了。”
“是啊,陛下從哪弄來的?”
“據說是從鄖陽府挖出的壹塊美玉,前內閣首輔商大人獻至宮中。陛下發現它能吸取神力,於是視為至寶。”
“既然是至寶,為什麽要給我呢?”
“胡校尉見過不少異人吧?”
“同吃同住。”
“異人為了得到神力,有什麽不舍得嗎?”
“沒有,哪怕是父母、夫妻、子女,甚至是自己的肢體,都可以舍得。”
“陛下當時也是如此,為此頻繁服藥,可陛下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對這種可怕的貪念十分厭惡。如果按照李孜省、谷中仙最初的計劃,為將神力歸於陛下,太子必死,這是祭神之道。”
“谷中仙對我說,拿太子祭神只是讓陛下深信不疑的障眼法。”
“當時的陛下看不透,只覺得必須犧牲太子,可是在清醒的時候,陛下又覺得不舍,於是,他決定給太子壹次機會。”
“所以將玉佩給我?老實說,太子當時的機會可不大。”
“陛下能生此心就已難得。”
“不管怎樣,皆大歡喜。”
“也是驚險,若非胡校尉堅持,神力盡歸他人,陛下與太子……天下安定,實賴胡校尉之力。”
“呵呵,天下安定,我也能睡得舒服些。”
公主又笑幾聲,“但是神玉下落不明。”
“我是真沒辦法,打不過啊。”胡桂揚絕不會承認玉佩還在自己家裏。
“神玉必須找回來。”
“嗯,東西兩廠都在做這件事吧,我也在努力。”
“天機船就要回來了,神玉只怕又將引發壹場大亂。”
“天機船?”
“沒錯,朝廷也已破解僬僥人墓的全部秘密。”